赵军分兵后的第六日。

    飞阳城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严伯卿是被三声嘹亮雄浑的号角声叫醒的,他立刻醒了过来,因为这是赵军进攻的号角。

    由于齐国军队已经五日没有主动攻城,赵军这几日都是主动出站,因此士卒倒是晚上能睡个好觉。

    严伯卿来到城中找到自己的队列站好,他见全城之中,黑色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站好的士卒。严伯卿不由肃然,前几日发动突围皆是由小规模的千人级队伍尝试突围,这下子看城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甲士的样子,他猜测莫非是大将军要发动一场大反攻了么?

    城墙上,高低错落有致地站着许多军官。分列在城墙的不同楼梯处,高级的军官比低级的站的位置高处许多。整个城墙上站满了各样的军官,从小到大,最下面是百夫长,最上面那个中央城主府的位置是空的,没人站,左边是奋威将军林崇、右边是云麾将军谢朝。

    严伯卿虽然不认识这两位将军,但这次出征,除大将军之外就是这两位二品的将军官阶最高,因此一想就知道。

    谢朝在上方,看着下面刚刚聚拢的军士有些嘈杂的声音,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他对身后一随从士卒说了句什么,然后随从传递给下方的三品将军,三品将军们再派传令兵向下传报,一直到城墙脚下的百夫长,百夫长再传讯给什长,什长再传递给伍长。伍长在传达到每一个基层士卒耳边。

    徐右前去听了百夫长命令,回来后便告知严伯卿等人说:“肃静!大将军要训话,马上就要出征,仔细听好了大将军的命令。”

    这军中的讯息传递多层且迅速,有条不紊的样子是严伯卿从前从没见过的,这种默契只有自己和自己爹在地里耕田时才有过类似的感觉。

    二十万士卒乌压压的下方,站的挺拔直立,正像那首诗一样“黑云压城城欲摧”,严伯卿毫不怀疑这二十万大军可以粉碎世上任何一座雄城。

    面对着二十万甲士,城上的将军们毫不胆怯,镇定自若,反倒是他们身上那股铁血之气给下方行伍中的士卒们。要知道如此多的上级军官在上方注视着,大将军也将出面,这是每一个赵军士兵的荣幸。

    万众瞩目之下,一个半头白发的男人出现在了最中央,最中央那个阳光直照,最受瞩目的地方。严伯卿知道这就是大将军宫越。于是他和其他士卒一样仔细仰头端详着这位名震天下的赵国大将。

    这位大将军半头白发,身材并不非常粗壮,但身躯挺得笔直,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说着这位老将经历过的沧桑岁月。

    一阵沉默,等到诸人看清自己的面庞之后,宫越缓缓开口了。

    “将士们,我,是你们的大将军,宫越。”

    “你们应当都听过我的名字,十六年前,也是我率领咱们赵人,你们的父辈,打退了来犯的楚国贼军。”

    宫越的声音并不特别大,但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回荡在整个城池中久久不息。严伯卿猜想这是真气的作用,宫大将军从军多年,定然是一位武林高手,但是是什么水平到底有多高就不知道了。

    “这一次,又是老夫挂帅,奉皇帝陛下命来击退齐贼。”

    “我赵人,过去百年来,一直忠厚勤勉,从未兴兵侵犯他国境地。而齐楚狼子野心,屡屡兴兵犯我疆界,掠夺我赵人辛苦种植出来的粮食、积攒下来的财物。难道我赵人真就如此可欺?”

    宫越的声音平淡,但说出的话语却激起了每一个军士的愤怒。

    他环顾四周,再次问道:“儿郎们,回答我,赵人真的就这么可欺吗?”

    见城中士卒握紧兵器,但仍一片沉寂,宫越第三次问道:“赵国的战士们,赵国的好儿郎们,回答我,回答你们的大将军,我赵人可欺吗?”

    军阵之中,士卒们排山倒海的呼啸声传来:“赵人不可欺!”

    “赵人不可欺!”

    “赵人不可欺!”

    宫越满意的笑了,他认真地听了听下方的呼喊声,双手虚按,登时城中又恢复了寂静。

    他继续说着:“我赵人自然不可欺,但那又是为何齐楚屡屡犯我边境?是因为他们认为我赵国重文轻武,军士不堪一击。因此齐楚自视为虎狼,而将我赵国视为任人刀俎的软弱之国。”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这是何等的耻辱!”

    “这是泼天的奇耻大辱!”

    这个老人的声音中传达出的是强硬的意志与昂扬的战意,他说:“我赵人已经受此轻蔑长达百年,决不能再受百年 !同样是七尺男儿,我军军械齐备,为何我军将士战力总不如齐人、楚人,是不能战吗?是不会战吗?”

    “错,是不敢战!天下人蔑视我赵人,许多年来,连我们赵人最自己也认为自己不能战,此乃妄自菲薄的大错特错!”

    “今日,齐赵相持于飞阳,他李廓仅仅十五万人就胆敢说击溃我赵人三十万,这是何等的轻视赵人!”

    “老夫宫越,以赵国大将军为誓,此战必要击败齐军,一扫百年颓势,老夫要向天下所有人证明,赵人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赵国也是善战之国!”

    宫越的话说得所有将士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死战,证明赵人血勇。

    宫越朗声问道:“将士们,可愿与老夫一同征战!”

    左下侧的奋威将军林崇是个急性子,早已心痒难耐,听闻此言,马上抬手喊道:“誓死追随大将军!”

    他的话如同一石掀起千层浪,在人群中引起了热烈反响,二十万张口同时大喊着“誓死追随大将军”,声浪仿佛可以震碎云霄。

    宫越喜道:“可战矣。”

    但他仍然没有马上下令出战,而是再次挥手示意将士们肃静。然后宫越朝城主府内躬身行礼一拜,恭敬说道:“烦请诸位仙师出面,以定军心。”

    众人皆大惊,什么人还能让大将军如此恭敬?莫非皇帝陛下亲临?

    宫越话音落下,城主府内传出一声淡淡的回应,道:“善”

    嗡!嗡!嗡!……

    十八声利刃出鞘的声音自城主府内传出。

    只见剑光闪动间,空气仿佛都被割裂,眨眼间十八位白衣胜雪的少年人御剑飞出,立在宫越身后的空中,领头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见此情形,众将大喜,下方的普通军士们更是目瞪口呆,毕竟仙人极少在凡俗世界露面,有些人一生都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仙人。

    宫越开口解释道:“众位仙师乃是我大赵上教神云仙门专程派来助我大赵的,想必有诸位仙师在,此次必然战无不胜!”

    随后,宫越转身向半空中那领头的御剑少年道:“仙师,我这就下令了,必要时还请仙师出手相助。”

    那少年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善。”

    宫越转回来,大手一挥,高呼:“开城迎敌!”

    军官们纷纷走下城楼,组织军阵,准备应敌。

    齐军军阵,此时已经严阵以待。

    骠骑将军李廓早已听到城中的震天呼声,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他清晰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很明显,这是宫越老贼在调动赵人士气,已经坐不住了,准备出城与自己齐军野战。

    虽然城中震天的呼声气势惊人,但李廓仍然胸有成竹。事到如今一切还是在按照他预算的路走。他分兵不仅为了增加进攻方向,还意在逼迫宫越率军出城野战。赵国军队战力低过去百年来天下皆知,只要出城野战,自己十五万军队就能与赵军不算狐城的飞阳加羽泽二十五万军队作战,甚至李廓有信心战而胜之!

    吱——

    飞阳城门打开,二十万赵军大踏步有条不紊地跨出了城门,自护城河上跨过,来到飞阳城东面的正门摆开阵势,做好野战准备。

    李廓根本没有趁赵人阵脚未稳前去袭扰,因为他毫不担心赵人能有多厉害,并且左后方的晋阳王赵元已经率领一万精骑在骑射袭扰,这时候根本没必要前去浪费兵力组织赵人军阵成型。

    摆好军阵,宫越正欲一声令下带头冲锋时,一道犀利剑光激射而去,直奔齐军中军,李廓面容。

    只一瞬间,李廓就看到一道如雷电般迅疾的剑光激射而来,快至中军大帐之时,齐军也有一道持剑身影跳出,一剑挑飞了那激射而来的剑光。定睛一看,那剑光主人竟然是赵国仙师中领头的仙士,他竟然想万军从中取下上将首级,但奈何齐军中亦有仙师,因此二人御剑飞天,缠斗了起来。

    这一战惨烈无比,是赵国战争史上最为惨烈的一战之一。

    两军对垒如同两兽对峙。首先是宫越与晋阳王亲自率领赵军十万骑兵,与六万齐国骑兵正面硬对硬。

    就像两道黑色洪流交汇了,澎湃有力的铠甲碰撞声,兵器入肉的砍杀声,有士兵被拽下马身上的声音,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紧接着两国大将又派出了步兵对阵,十五万赵军死战不退,死命作战,个个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欲望,训练有素的九万齐国步卒一下子竟被打的节节败退。

    严伯卿热血沸腾,他正左手空手使用着开碑手的手法攻击他人,右手而且还拿着朴刀,在人群之中进行补刀,危险又安全。

    这时,一个齐国骑兵见到了严伯卿,策马挥刀就砍。

    严伯卿慌忙躲避,翻滚到了另外一侧,同时福至心灵,想起来了开碑手中的劈掌,于是他一掌劈到了马的蛋蛋上,那马儿吃痛摔倒,将骑士摔下来,严伯卿瞅准机会,装作一刀猛劈,那骑士马上翻转身子躲过一刀,却正好迎上了严伯卿等待已久的左手砍掌,一掌砍到喉结,没能将喉结砍碎,但好在那骑士吃痛,严伯卿补了一刀,将其搠死了。

    严伯卿热血沸腾,望向四周只见赵国士兵个个奋力争先,本来又数量占优,就算个人的战力不如齐兵也在士气上弥补了回来。胜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向赵军倾斜。

    砰!一团火球在严伯卿背后百步之处炸开,直接将十来个赵国士兵烧的不成人样。

    同样的火球也不断在别的赵军作战之处炸开,严伯卿赶忙躲避到一个坑中,仰头望向天空,原来齐国也有请来仙人作战。这时候严伯卿才注意到这些仙人,只见他们手捏符箓,只轻轻往下方一甩,便能燃起熊熊烈火将赵国士兵烧成焦炭,仙人之威,恐怖如斯。

    但那几个齐国仙人并没能放多少符箓,因为严伯卿听到飞剑呼啸之声,赵国的十八位仙师已经尽数出动,压制了齐国仙人。他们时而在天空释放出各种炫目法术,时而在地面上兵刃相搏,一举一动威力极大,他们斗法所在的区域成了两国士卒的禁区。

    严伯卿完全被仙人的神威震慑住了,一直在战场中游移的同时始终关注着他们的战斗,只见有些仙人凭空变出烈火、流水、树木,有些仙人手持神妙兵器,如飞剑、神鞭、铃铛等,还有些仙人控制傀儡作战,光怪陆离、神秘多彩,令严伯卿目不暇接。

    同时严伯卿发现齐国仙人已经被压制,他们只有十人,而赵国有十八位仙人,形势一片大好。

    一只手忽然搭住严伯卿肩膀,严伯卿一惊,挥刀就砍,来人举刀架住,解释道:“混小子,是我。”

    严伯卿定睛一看,乃是徐右,于是也放松下来。

    徐右简单感慨了句:“仙凡有别,这些仙师看着没多大,实际上青春永驻,兴许做我们爷爷奶奶都够了。别看了,趁着这大胜的势头,再多挣点军功才是实在的。”

    严伯卿点点头,专心杀敌去了。

    ……

    赵文礼十六年秋九月,大将军宫越率二十五万军,大破齐寇于飞阳,逐其至蔚阴,斩首一万,俘虏八千余众。帝大悦,加封大将军为太尉,增食邑五千户。

    飞阳战后,赵军为天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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