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世子伸出的手猝不及防地停在半空,  他看着面前的辛野裳,心中陡然多了几许寒意。

    这明明就是他最熟悉的少女,但在她斜睨自己冷笑着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  他好像透过辛野裳的影子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叫他极为不安的神秘客。

    “你……”容均天正要询问,身后却响起了容怡公主的呼唤:“允郎!”

    与此同时,  辛野裳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手中撑地的长刀弯了弯,她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撒手,向后倒下。

    容均天眼疾手快,把她及时揽住,低头看时,  见她双眸紧闭脸色惨白,  竟是晕厥过去了。

    相比较方才那样陌生的“辛野裳”,此刻的她,却更让容均天安心。

    此时容怡公主已经奔到跟前,  她满脸焦急惊慌,  抓住容均天的手臂:“允郎幸亏你来的及时,不然妹妹跟我只怕都要被贼人所害了。”

    容世子已将辛野裳抱了起来,  只觉着少女的身体极轻,  简直令人惊心。

    闻言他转头看向公主,  眼神竟是前所未见的冰冷。

    容怡公主察觉,  手指都禁不住缩了缩,  一瞬间心生惧意。

    “让殿下受惊了,”容均天却终于开口,“幸而殿下洪福,并无大碍。”

    他的话无可挑剔,  可惜语气过平淡了些,让人患得患失,不明真相。

    容均天并没有给公主反应的机会,只是微微欠身:“如今妹妹伤重,须尽快赶到白石救治,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公主本还有话要说,见他这样,只得先忍住:“允郎说的是。”

    容均天并未做过多交代,因前方白石守将也随之赶到,负责追剿贼匪,护送公主一行。

    到达白石时候,容均天一身白袍都给染的鲜血淋漓。

    白石不过小城,高明的大夫实在难寻,偏偏之前顾雎不知所踪,幸而还有两名太医随行,权且一用。

    等容怡公主赶到之时,太医们正紧张地处理伤口,容均天脸色冰冷地站在门边,染血的衣袍还未更换。

    “妹妹如何?”公主问着,便要上前去。

    “伤势过重,”容均天拦住她:“太医们正自救治,殿下稍后再看不迟。”

    容怡公主勉强止步,眼睛里涌出泪来:“当时我都吓傻了,想不到妹妹竟能那样……多亏了她跟众侍卫拼死护佑,不然……”

    容均天默默地望着公主,那种眼神竟逼得公主无法继续说下去,她只得掏出帕子假意擦了擦泪:“允郎你为何不说话,莫非、也怪我连累妹妹么?”

    “连累?”

    容怡公主道:“这些人显然是些反贼,冲着我来的,妹妹不过是给牵连在内。”

    “殿下多虑了,”容均天垂了眼皮:“此事跟殿下无关。”

    “允郎不必安慰我,我自知道的。”公主低低啜泣:“我只盼妹妹安然无事。”

    容均天移开目光,过了会儿,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殿下无碍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我也无法跟王上交代,妹妹这里我会看着,殿下先行回去歇息就是,有了消息,我自派人去告知。”

    公主的脸上显出一点笑意:“既然这样,我便先回去,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她仿佛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等容怡公主离开后,襄王府的侍从来见,原来他们擒住了几个伤重的贼人,一番审问,竟然是跟白石本地豪强季家有些勾连。

    心腹的侍卫道:“据他们交代,是因为殿下要对他们动手,所以他们才狗急跳墙。本想刺杀公主,谁知……”

    容均天神情冷淡,一语不发。

    不多时,白石的王将军前来禀报,原来他率军追击,但那些贼人熟悉地形,竟借着山高林深之利,逃之夭夭了。

    王将军道:“请殿下恕罪,末将正加派人手,定会追查到这些人的下落,将其缉拿归案。”

    容均天看了他片刻:“有劳。”

    “不敢。”王将军陪笑:“贼人胆大,伤到郡主贵体,末将也于心有愧,必会竭尽全力为郡主报仇。”

    容均天不置可否,忽道:“我记着,将军是否有一妹,亦在宫内?”

    王将军脸色微变,忙又道:“是……世子也知晓此事?”

    容均天望着他忐忑之色,一笑:“将军亦有至亲,自然该懂本世子今日切肤之痛。”

    王将军竟无法面对他寒意凛冽的目光,仓促低头:“当、当然。”

    容均天却并没有打算点到为止,他的眼神越发冷冽:“本世子只想让将军知晓,今日伤吾妹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我谁也不会饶恕。所以,将军若有任何难言之隐,现在正是机会。”

    王将军双拳紧握,微微发抖,却道:“世子……为何如此说,末将竟不懂。”

    容均天双眸眯起,却突然哈哈一笑,他抬手在王将军肩头拍了拍,温声道:“不懂就对了,本世子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将军不必介怀。”

    王将军面色懵懂,将信将疑地抬头。

    容均天正色又道:“据几个被擒拿的贼人招认,他们今日所做所为,跟本地的豪绅季家脱不了干系,将军是白石人,不知你将如何处置此事?”

    王将军犹豫片刻:“若查证属实,自然不能轻饶。”

    容均天道:“将军公私分明,这就好,我毕竟非本地之人,不如将军行事便宜。不瞒将军说,王上也久为地方豪绅势力所苦,加上一路走上,见了许多百姓叫苦连天,我已请示王上要杀一两个以儆效尤……先前使者所传旨意便是如此。”

    王将军心虚,正怕得罪了他,闻听跟自己无关,忙道:“末将愿意效犬马之劳。”

    容均天“嗯”了声:“我原本还担心王将军跟季家有什么勾连,如今见你竟是个磊落公正之人,就放心了。此事交给你去处理,你只管放手去做,公主跟我都在此,绝不会给你为难。”

    王将军快速一想:“末将领命!”

    在辛野裳尚于昏迷中不醒之时,白石城中已然翻天覆地,原本盘踞一方的豪强季家,竟给连根拔起,株连者近千人,所有资财,一一点查记录分明,分发给昔日被盘剥欺压的百姓。

    百姓们被季家所苦多年,今日犹如得见青天,一时之间满城赞颂世子之名。

    到了第三日上,辛野裳终于幽幽醒来。

    容均天正在厅上翻看这几日的账簿,得知消息,急忙起身。

    入到内室,容均天想到那日被猛然推开怒斥,暗中握紧了拳,春桃掀开床帘,容均天看过去,正对上辛野裳黑白分明的双眸。

    她迟疑了会儿,终于唤道:“世子……”气息微弱,但容均天确认无疑。

    他的心头一阵难以抑制的涌动,俯身道:“裳儿,你觉着如何?”

    辛野裳感觉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那是因为剧痛导致,她想动都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珠:“我、我怎么了?”

    容均天看出她的意图,轻轻摁住她的肩头:“别动,你受伤很重,需要安静休养。”

    辛野裳闭了闭双眼,蓦地想到那日的片段:“是了……贼人来袭……”

    容均天把声音跟脸色都放的很温和:“放心,贼人已经伏诛了。”

    “伏诛?”辛野裳仿佛诧异。

    容均天道:“还记得先前我答应过你,要处置白石城中鱼肉百姓的豪强么?这三日里,此事已了。”

    “啊……”辛野裳眉头微蹙:“原来是他们?”

    容均天目光闪烁,却微笑道:“他们恨我,所以才、对公主跟你下手的。”

    辛野裳看着他的眸子:“公主……”

    这会儿门口道:“公主驾到。”果然是容怡公主闻讯而至,她才进内,便满脸关切地靠前:“妹妹,你总算醒了,这两日可知道世子跟我都极为焦心?”

    辛野裳望着公主,其实她心里本怀疑那场刺杀是否跟公主有关,但容均天说是白石的豪强所为,而且已经伏诛。

    也许,那跟公主无关。

    头疼气促,无法细想,也不愿跟公主多话,所幸容均天道:“她才醒来,不宜多言。殿下恕罪。”

    容怡公主却道:“这有什么,我不过是看看妹妹好了放心而已,等她好起来,有多少话说不得?”

    她说着转身放低声音:“允郎,这几日耽搁于此处,西都催了几次,父王的身体也不大妥当,如今妹妹醒了,还是尽快赶回的好。”

    容均天道:“我也正有此意。”说了这句,他看了眼辛野裳,握着公主的手出了内室。

    容怡公主问道:“怎么了?”

    容均天道:“这两日,殿下可曾听过什么传言?”

    “允郎指的是?”

    容均天道:“白石王将军负责抄查季家,我隐约听人说,他私吞了季家的好些宝物,引来好些怨言,这也罢了,最离谱的是,好似是王家的人还放言说把一些绝世珍宝送给了殿下。”

    容怡公主脸色一变:“这……这是胡说,并无此事!”

    “我自然相信公主,”容均天忧心忡忡,轻声道:“可是这些话在百姓们口中传开,那可不太好听,很是影响殿下的清誉,再说我跟公主同行,此事传到西都后,那些人的口舌有什么好的,自然会说是我跟公主中饱私囊,那可越发大事不妙。”

    容怡公主恼道:“是什么人敢如此胡说,我必不能轻饶。”

    “我想,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兴许王将军真有不法之事,但有人故意把脏水往殿下跟我身上泼,他们自然就脱身了。”容均天忖度说道。

    容怡公主眼神一暗:“我明白了。”她心中很快有所计较,又对容均天道:“白石乃是小城,留不得真龙,允郎同我早些启程为妙,此事我会料理妥当。”

    容均天笑的温雅:“殿下办事我自安心。”

    目送公主离开,容均天面上的笑一寸寸消散。

    他重新回到内室。

    辛野裳正调息了一会儿,听见动静抬眸看他:“世子哥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容均天拢了拢她微乱的发丝:“你说。”

    “我想就此跟世子分别,自回襄城。想来以世子之能,就算我不随行,亦能解决此事。”

    对于这个要求,容均天并不觉着意外:“你是以为,我跟公主亲近,所以生了见外之心?”

    虽然未曾伤到心肺,辛野裳仍觉着心都灰了:“不是。我只是不想参与。”

    容均天淡淡道:“你自管放心。”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

    辛野裳正要解释,容均天忽然缓缓俯身,靠近她耳畔道:“此番你伤重,除了被铲除的季家,另外白石这里的守将也脱不了干系,当然,没有人撑腰他是不敢擅自行事,而叫他配合调虎离山的,就是公主。”

    辛野裳的眼睛不由睁大了些:“你……”她方才见他跟公主亲密,以为他被蒙在鼓里,如今才知道原来他是最清醒的。

    容均天近距离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望着她失血过多而过于白皙的脸色:“裳儿,害你如此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所以,别再说离开的话了,我定会护你周全,你乖乖听话跟我回西都。”

    辛野裳屏住呼吸,心肺隐隐作痛,终于她道:“我不。”

    容均天一怔。

    辛野裳道:“我不管其他,只想回襄城,世子,你叫我回去吧。”

    容均天深深吸气:“你为何变得如此……你先前对我不是这样冷淡的。”

    说了这许久,辛野裳又有些不舒服。

    容均天见她不语:“是因为那个人吗?”

    辛野裳有点意外。

    容均天呵地一笑,手自衣袖中摸索片刻,掌心已经多了一物:“就是这个人么?”

    辛野裳垂眸,却见容均天手中拿着一张有些破损的左伯纸,正是那张容时晴给她画的楚直的肖像。

    当时乱箭飞来的时候,仓促中她来不及收拾,只将此画塞进了怀中。

    先前为给她疗伤,容均天无意中发现了此物。

    “是我的……还给我!”辛野裳试图伸手,却反而牵动伤处。

    容均天将她揽住:“这张纸对你有这么重要么?”

    辛野裳盯着他的手,呼吸都短促了:“你快还我……”

    容均天看着怀中少女,自己就在她面前,却竟比不上这张快烂了的破纸。

    真是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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