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临走前,给欧阳年留下了一张他的亲笔画。

    那张画的图案很诡异,一只巨蟒被一群毒蝎缠绕,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画符。

    欧阳年想也没想就将画撕碎丢进了垃圾桶,可第二天,那张画又完好如初地出现在了他的床边。

    与此同时,欧阳年的生活开始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先是连续五天抽中了c卡,在完成任务时险些丧命;再是休息时,房内的门锁突然失灵,他就这样被关在里面27个小时。

    更匪夷所思的是,第五天开始,欧阳年就像是被霉运缠身般,做任务时不小心弄丢了物资包;

    回来时发现房顶漏了水,道具全都生锈发烂;

    晚上睡着后,突然发生了地震……石柱倒塌下来,欧阳年及时躲避,但还是伤了腰。

    而梅里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她被压中了双腿,深埋在废墟之中。等欧阳年将她救出来,她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夜之间,欧阳年仿佛失去了所有。

    欧阳年这时想起了05的那句话:“一周的时间,我会让你见识到自己的渺小。”——毫不意外,这些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欧阳年又想起了那张画符,他从废土之中一阵翻找,最后果然在一块石头底下发现了它。

    这是05对他的诅咒。

    如影随形般,他无法逃离。

    05做到了,现在,他们连能饱腹的食物都没有。

    看着眼前虚弱得耷拉下尾巴、却乖得一声也不吭的梅里,欧阳年却很不甘心。他攥紧了拳头,暗自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他四处询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获得物资。得到的只有一个答案:赌场。

    这是类似于商店的一个功能。在赌场里,玩家可以自由组队,用积分做赌注,换取物资。

    100个积分,这是欧阳年最后的筹码。

    欧阳年直接找到了赌场出名的老板,开始很顺利,他连赢了三局,不仅换回了一周的物资,甚至还多赢了50个积分。

    欧阳年并不贪婪,基础生活有了保障之后,他想见好就收。可财大气粗的老板却恼羞成怒,拉住他:“再来最后一局,赌点大的!”

    老板将桌上的筹码悉数押上,那些是足够欧阳年生活一年整的物资。

    这一瞬间——欧阳年倏然在对面的赌桌上看见了那张画符……可等他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欧阳年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手心冒出了冷汗,刚起身想离开,可身旁的两个保镖却紧盯着自己。

    欧阳年束手无策,只能重新坐回了赌桌,被迫压上了自己的所有筹码。

    那一局,他输了。

    好似意料之中一般,令人绝望。

    欧阳年现在彻底一无所有了。

    他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间,却又发现梅里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眼神不再清明,浑身颤抖、奄奄一息。

    见到欧阳年回来,也只是虚弱地抬了抬眼皮,连动一下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梅里被石柱压了太久,再不及时救治,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欧阳年抱着梅里的身躯颤抖起来,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再次和欧阳年见面,05笑了笑,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一般:“很高兴,你改变主意了。”

    欧阳年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将梅里送到了05的手里。

    梅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离开主人怀抱的一瞬间,她开始剧烈挣扎,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助的呜咽。05挥挥手,叫来两个手下安抚好她,并把她带回了房间。

    梅里痛苦地嚎叫着,她多想奔向主人,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只能用悲伤的哀鸣表明自己的心意。

    欧阳年却垂着眸,始终不敢看梅里的眼睛,害怕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放心吧,我会治好她。”头顶回响起了05的声音,“但条件是,你永远都不能来找她。能做到吗?”

    欧阳年感觉双脚如同被灌了铅般,他紧盯着梅里离开的方向,仿佛想看见从黑暗之中冲出来一个米黄色的身影,可又害怕真的看见。最后,从喉咙深处出挤出一句破碎的:“……嗯。”

    梅里会怎样想?她会觉得主人不要她了吗?

    欧阳年闭上眼,脑海中却全都是第一次见梅里时,她脸上欣喜的表情、期待的目光,尾巴晃得好像想要飞起来。

    可现在,又是他亲手抛弃了她。

    他何尝又不是他的“母亲”呢。养了他,却又将他抛弃。

    或许,他母亲说得对。

    他的确是扫把星。

    接近他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地下场凄惨。而他带给身边人的,就只有不幸。

    这世界上,从此再没有关心他的伙伴了。

    送走梅里后,欧阳年病了三天。

    在梦境之中,他仿佛坠在了一片虚无的空地里。

    梦里是母亲的咆哮,“你真是个扫把星,在你身上我看不到希望!”

    他挥开母亲的幻影,可另一个声音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嘶哑地叫嚣着:“快结束这一切吧,结束这一切……”

    ~

    “然后呢?”

    花云嫣听得皱起了眉,她难以想象欧阳年此刻的心情,“05现在在哪里?梅里呢?”

    欧阳年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被阴影遮住,“这是最让我难受的。”

    “我再一次见到梅里,是在25天之后。”

    失去梅里后,欧阳年每天过得如履薄冰,仿佛恢复到了从前那种密不透风、迷茫又苦涩的生活。

    那时候,他刚结束了上一个关卡,却迎来了更艰险的挑战。

    npc让玩家通过比赛来决定顺序挑选任务卡。那时欧阳年无心游戏,宛若一具行尸走肉,比赛时也频频出错。最后,最坏的那张任务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任务是要在冰天雪地之中,找回情报。

    欧阳年分到的道具也很简陋,一件棉衣,一个老旧的帐篷,一小袋的干粮。他要在雪山之中待上一周的时间。

    但在第二天,他就遭遇了狼群的袭击。

    食物和帐篷不知道被遗落在了哪里,身上还挂了好几道伤口。血是勉强止住了,但体力却越来越虚弱。

    欧阳年只能找了个山洞坐下,可这时,远处又依稀传来了狼嚎。

    有只独狼闻到了他的血腥味,正拔足狂奔直朝他而来。

    弹尽粮绝之时,欧阳年望着山洞外的鹅毛白雪,耳畔是越来越近的嚎叫,他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身心疲惫,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狼嚎声越来越近,仿佛近在咫尺。欧阳年已经能听见独狼的脚步声,那是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就在欧阳年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

    面前的狼突然嗷呜一声应声倒地,欧阳年惊诧地望去——原来是梅里倏然冲了出来,一头将野狼扑倒在地,不顾体型的差距和狼厮杀起来!

    “我那时才知道,”欧阳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原来梅里一周前就逃了出来,循着我的味道找到了我。她以为是我抛弃了她,所以……她一直都不敢露面,担心我会生气,会再次离她远去。所以,她选择默默地保护着我。”

    他无法想象梅里是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才能从05的手里逃出来,又是跋涉了多遥远的距离才能回到他的身边。

    “后来呢?”花云嫣又问,“梅里救了你吗?”

    欧阳年沉默了。

    当时,一狼一犬扭打在一起,直到双方都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欧阳年慌乱之中在雪堆里找到一根粗树枝,对着独狼猛刺而去。狼似乎还不肯放弃,欧阳年又是凶狠地一劈——木屑插进狼的伤口里,它终于吃痛地摔倒在地。

    最终,狼记恨地瞪了欧阳年一眼,拖着受伤的身体离开了。

    而欧阳年也飞奔过去察看梅里的情况。

    “梅里!梅里,你还好吗?!”

    欧阳年瞪圆了双眼,刚把梅里抱在怀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欧阳年像失去理智一般拼命喊着梅里的名字,可她太累了,最后也只是颤动着鼻子,身躯渐渐变得僵硬。

    就这样,梅里静静地躺在欧阳年怀里,直到身体流失掉了最后一丝温度。

    欧阳年想将梅里带出雪山,至少不能让她独自留在这个寒冷的地方。

    可沿途遭遇了暴风雪,等欧阳年千辛万苦从雪堆里爬出来时,却已经看不到梅里的身影了。

    他要找到梅里。

    抱着这样一个模糊的念头,欧阳年咬着牙在这个游戏之中坚持走了下来。如此漫长的旅程中,他迷茫过、不安过……但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因为,他别无选择。

    就像深海之中的一弯孤舟,他并不奢求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只希望能寻求可供自己停靠的一个港湾。

    所以,他才会不为积分、不为奖励,在这个游戏里执着又坚强地生存了一年,踏遍了无数个关卡,只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可能性——为了见不可能再见的家人一面。

    而今天,梅里的出现——让欧阳年欣喜若狂,再次确定了心中的信念。

    梅里一定还活着。

    “也许,你会觉得,冰天雪地,她又身负重伤,能活下来的几率实在是渺茫。”

    欧阳年垂下头,喃喃着。

    “但我就是有一种直觉,我相信,她还在我身边。”

    花云嫣的表情有些复杂,微蹙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见花云嫣的反应,欧阳年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对啊,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呢,她一定不会理解的。

    也许是因为他茫茫之中隐约感到花云嫣是特别的,也许能够相信他;或许是因为他再次和梅里重逢,被一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又可能是他潜意识里,想要寻求花云嫣的帮助……

    但,他已经不想再一次次地扒开自己的伤口,再往上撒盐了。

    在逃生游戏里冒着生命危险,只为找一只很可能已经死掉的狗……这听起来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一句话。在这个游戏之中,每个人都受欲望的驱使,为了至高的奖励而明争暗斗。有时候会有人无意间发现他找狗的举动,人们最多的反应也只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可,他看见,花云嫣顿了一下,继而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也相信你的直觉,我帮你一起找吧!”

    欧阳年虎躯一震,陷入了深深的惊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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