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温岱衡显然是没有想到宋冉会来找舟凄这件事。

    他还有些迟钝般站在那里看着阿姨着急忙慌照顾着舟凄。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温岱衡才隐约注意到舟凄脸侧不太明显的巴掌印、以及红肿的手背。

    “你说宋小姐白天来过?她怎么敢的?”温岱衡的语气带着不可置信与还没有消失下去的怒火。

    他再怎么偏爱这个女人,也不允许她出现在舟凄的眼前耀武扬威。

    她是怎么敢跑到他与舟凄的婚房中来找人,又怎么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舟凄?他以为宋冉只看重钱财,原来她的想法还要严重一些。

    “怎么不敢?”阿姨一边说一边从玻璃桌下的抽屉里取出退烧贴细心贴在舟凄滚烫的额头上,“难道不是您在半年前默认的?您的合法伴侣那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您不仅冷眼旁观还刁难舟先生。”

    她断断续续说着:“他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温家人眼中您娇养的金丝雀、是最上不得台面的人,这些话从半年前或者是更早便开始了。”

    明明是合法伴侣、婚姻法认可,偏偏得不到丈夫的偏爱,得不到婆家人的喜爱,还被称为金丝雀。一腔爱意的人得有多难过。

    阿姨说完见温岱衡没有要将舟凄从地毯上挪动的意思,索性自己动手。

    也不是阿姨力气大,而是舟凄虽然有一米八,可是最近半年来因为婚姻的状况—整个人越发瘦弱,现在全身上下基本没有几两肉。

    而温岱衡就木然站在那里看着阿姨将舟凄重新挪到沙发上。

    “少爷,您当初在温家家宴说出的那句话真的很难听。”

    阿姨拿着湿布擦去舟凄额头与手心的汗,那些话,当时陪侍的她听了都心痛到上不来气,舟凄又是怎么扛过这些年的呢?

    阿姨忙着心痛,温岱衡忙着愤怒,谁也没有注意到舟凄略微弯起的嘴角,与颤动的眼皮。

    舟凄是理性又偏爱的人。他花了半年知道温岱衡对自己的爱来得快也去的快,那他自己也没必要像个痴情种子一个劲的倒贴。

    可温岱衡让自己不痛快了半年,他怎么也得把这半年的不痛快补回来,自然也有了小三登门,他上杆子挨打的事情。

    他可不要做傻子、情种。他要做荆棘上的玫瑰、山间勾人的明月、夺目的枫叶。

    他要让温岱衡求他、要让顶级alpha的头颅与膝盖为自己的beta伴侣低下。

    他要打破等级压制。

    ——半年前——

    “嗡嗡……”

    客厅中安静的氛围突然被玻璃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打破,这让刚刚回到家便开始发呆的舟凄突然清醒。

    他抬起有些发痛的头,刚刚从律师事务所结束工作回来难免有些乏力。回头看去空阔又空乏的客厅中却也只有他一个人,整个别墅居然看不到一个佣人,到处充斥着冷清。

    桌上的水杯是空的,阳台上的桔梗花也有些枯萎,看起来就是很长时间没人打理的样子。

    舟凄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默默挪回了自己的目光。

    而玻璃桌上的手机依旧在震动,就像是非要舟凄接电话不可。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无奈之中叹出一口气,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缓一口气出来。

    低下去的头颅奉献出主人白皙又纤细的后脖颈,乌黑的发尾处遮挡着有些发平又略微干瘪的腺体。如果单纯去看舟凄的骨架与样貌,估计所有人都会被他的模样欺骗,以为这是个美丽动人的oga。

    其实不然,舟凄是第三性别中最平凡的人群—beta。

    这便注定他一辈子要平庸、要淹没于车水马龙的忙碌时代中。

    舟凄略微向前倾着身子,脸上带着不耐烦,终于抬手接起了那通不堪其扰的电话。

    “晚上温家的长辈和小辈要一起吃顿饭,你收拾得体一些,自己开车过来。”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冷漠又带着许久没人接他电话的烦躁。

    要不是在距离舟凄不远处的客厅书架上放着两个人言笑晏晏的结婚照,舟凄差点要以为和他打电话的是自己的某个结婚合约的对象。

    舟凄似乎是习惯了电话那头的人的语气,他轻声嗯了一声,本来想告诉温岱衡—他前不久拜托的那个案子有了结果,但电话那头却突然插入了第三者的声音。

    “二少,这件衣服好看吗?”女人的嗓音又甜又腻,还有些缠绵悱恻,听起来大概是个温柔又甜腻的oga。

    饶是作为beta的舟凄也愣神了片刻。没有人会不喜欢温柔又甜腻的同行人员,可那个人是谁?

    舟凄太沉默了,他习惯知晓一部分却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他想自己的丈夫也许会主动告知自己,如同热恋期那时欢喜着报备自己的行程。

    可温岱衡没说。

    他的语气不同刚刚与舟凄说话时的冷漠,反而带着些热络对那位女性说道:“很好看,服务员,把她刚刚试过的衣服都包起来。”

    男人没有挂断电话,他毫不避讳着与身旁的女人聊着天,过了没一会舟凄耗尽了心力、等不到自己丈夫的回答,终于按下了红色的按键,手机中发出嘟嘟嘟的断音。

    舟凄手指迟缓着捏着手机,另一只手得空把玩着手底下的毛绒玩偶,一个不小心便把手指大的毛绒娃娃拽破了边,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花。他心中一顿惋惜。

    可这惋惜不知道是对谁。

    夜晚很快来临,晚上的温家老宅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根基深厚的温家不仅家族庞大、人员众多,就连吃饭的气氛也要烘托到高潮,他们似乎是高雅的品酒师又或者是贵妇伯爵,眼不斜看、泰然处之。

    人们纷纷站在老宅大厅一楼里光筹交错、侃侃而谈。

    而舟凄穿着宝石蓝的风衣,内搭着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装裤,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让整个人看起来成熟又有些温柔。他便是这样出现在了温家的聚会场上。

    尽管气氛热闹,可是等到大家看到舟凄进场,温家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都下意识着避开了一些,仿佛来的人不是温家二少的合法伴侣而是什么洪水猛兽、邪祟淫秽。

    更有甚者站在距离舟凄不远处的位置格外“小声”相互交谈着。

    “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我记得他是个beta吧,真是晦气呦,咱们岱衡可是s级的alpha怎么会与beta结婚。”

    “嘻嘻,我还以为早就离婚了呢。”

    “对啊,我记得今天宋小姐也来了吧,还挽着岱衡的胳膊呢。”

    人们总说刀剑无眼极易伤人,可这些流言蜚语与恶意揣测更易伤人。

    舟凄就像是没有穿护甲的战士,他独自一人出现在温家的宴会上无非成为了大家话头的活靶子。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身份,这些珠宝加身、学历高贵的妇人永远是窃窃私语的人群。而从两年前舟凄与温岱衡不顾及温家百般阻止后结婚,舟凄便成了这些人两年内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看向舟凄,这人就像是早已习惯这些难听的话围绕着他,面不改色一般从路过的侍者小心翼翼端着的盘中取下一杯香槟,举起浅尝而止一口,眼神却到处寻找着温岱衡的位置。

    这两年温岱衡虽然是叛逆了一些与自己结了婚,可个人能力确实过于抢手,无论当初闹得有多么难看,温父还是一早就把华梧集团ceo的位置丢给了他,所以温岱衡在家庭宴会上也总是自然而然站在最耀眼的位置。

    随着香槟入喉,他的喉间立刻充斥着果味,口感格外浓厚。

    这怎么说呢?温家人大多数都注重着格外重要的等级制度,他们是公认的顶层人员。而且温家在京都的位置屹立不倒,这些人的吃穿用度自然也是食物链最顶端的配置。

    起初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温岱衡还会替他遮挡,或者是不想让舟凄参加这些聚会。

    如今……没了温岱衡庇护的舟凄倒是想先看看那位宋小姐。等见到那位宋小姐,他就知道今天下午温岱衡在陪着什么样的人逛街买衣服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一楼客人们翩翩起舞、衣角飘动,温岱衡单手滑进西装裤的口袋中,冷眼旁观着舟凄独自一人在大厅中到处走动,那动作大概是在找他。

    “岱衡,过来,这里还有几位前辈让你见见。”温父声音爽朗,他腰身挺拔单手捏着酒杯,远远看去,其实温岱衡的样貌与温父的相貌具有很大的相似点。都是薄唇、桃花眼、单眼皮,气质上也是具有动不动就要指点江山的领导感。

    这场晚餐会说是家宴,其实是披着家宴的皮到处招揽一些集团的领导人罢了。温父温仕易虽然从华梧集团的执行位上退出,可是高贵的温家是不会止步于此。

    温岱衡接手集团两年,时间不长不短,他往下没有熟悉的下属,往上又没有熟悉的人情。华梧集团在发展规模的扩大下难免碰了钉子。而在华梧鞠躬尽瘁了许多年的温仕易,怎么会允许在自己手中几十年度过风雨的华梧集团原地踏步。

    从s级alpha出发,他们刻在骨子中的骄傲自大是不允许生活中会出现能遮挡他们脚步的事件,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抑或是家事都不能影响家族的发展。

    所以每次温家名义上的家宴都只不过是迷惑竞争对手的迷糊眼。

    就像此时此刻,温家二楼新开辟的巨大宴会厅中,各个集团又一心想要交好的领导者们身着昂贵的西装,打探的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其他人身上。

    而温家的一楼,所谓的温家人——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谈笑风生却暗自嘲讽角落里晃晃孤身一人的舟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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