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仙桂能把自己所有的心理活动都讲给林直子听,也许她说实话的语气会再温和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永生的苦闷,而她恰巧是一个。

    她了解漫长生命中无趣的时光流逝,自暴自弃,浑浑噩噩。也了解,曾经相伴的人通通离去,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的悲哀。

    比起桂花对生命终点的质疑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探寻,林直子所寻求的东西没那么伟大。

    她只是想质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在那场大火中被抛弃?

    那天,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村子里满是洁白的花束,以及精灵们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

    他们尊敬的族长最强大的精灵里希特和三叶草王国公主特提亚,将在今天举行婚礼,完成神圣的结合。

    有一个少女的表情跟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打了一个哈欠,跟小伙伴帕特利吐槽,哪里神圣了,公主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下一秒说要生了都不奇怪。族长这个忍耐不住男□□望的,简直就是混——

    帕特利打断她的话,“伯妮斯,不许说里希特坏话。”

    伯妮斯不甘示弱,“就许你说特提亚坏话?帕特利真是里希特的小跟屁虫,从小到大。都十五岁了,也该好好承认眼前的事实了吧。你最崇拜的里希特可是别人的咯,不再会一天到晚接受你的撒娇了。”

    帕特利气得说不出话,也没勇气把手里的捧花砸她的脑袋上。扯了一朵无伤大雅的花,狠狠扔在地上。

    少女不再管他,看婚礼要开始了,提着裙摆往前边跑。自己可是特提亚钦点的伴娘。

    “伯妮斯!”看到她的特提亚像终于安心了一样,双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说,“哥哥还没有来。”

    哦,那个好奇心旺盛还忙得脚不着地人类王子啊。

    伯妮斯安慰几句,肯定在路上了。心理想,大概率是被大臣们缠住了吧,或者沉浸在自己的发明里。

    特提亚也有这种猜测。

    她和精灵的结合不被人类所接受,只有哥哥支持着她跟里希特在一起,因此,婚礼这样重要的日子,真希望他可以在场。没有见证全程也没关系,只要他来了就好。

    风笛的声音响起,婚礼开始了。

    里希特挽着新娘的手,一步一步走。

    由人群筑起的一道长路,两侧白色花瓣不断地抛起再洒落。终点,村里最年长的老人站着,等候两位新人。

    所有仪式结束,里希特搀扶着妻子,面向所有族人,激动地宣布,他与特提亚的孩子是精灵与人类共同的血脉,也是新时代的希望。

    似乎,不同种族相互帮助、相互理解的日子就要带来。

    不管人类那边是怎么想的,里希特已经代表精灵族作出了决定。他会同他的好友、妻子的哥哥、三叶草王国的王子,路米艾尔一起,让精灵族和人类携手共进。

    变故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

    带火的陨石从天而降,熊熊的火焰包裹了整个村子,转眼间,刀山火海,交织一片,没有留出任何空隙。

    前一秒伯妮斯还跟着大伙鼓掌,把抢到的捧花扔给帕特利拿。

    帕特利看着怀里的花,在喧闹中挤出一句话,谁会娶你这种懒姑娘!

    伯妮斯比他更嫌恶地讲,我只是让你拿一下而已,再说了,反正不会是你,替谁着急呢!

    帕特利几时说得过她,很快,注意力就转到里希特身上。

    他的目光跟随者这位面带笑容的男人。他有多敬仰他,就有多不敢相信,里希特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还要精灵同人类携手共进。

    尤其是后面那点。

    精灵族天生就是魔法的宠儿,拥有人类无法想象的魔法天赋。而人类,不过是跟在精灵身后拼命追赶、模仿的小丑。要想两个种族平起平坐,玩朋友游戏……帕特利没质疑里希特的决定,只是在心里,深深地怀疑人类的目的。

    看到漫天的星火,以及随之而来的魔法攻击,帕特利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终于来了。

    他就知道人类不怀好意,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跟精灵合作。

    里希特被骗了!

    被那个人类女人,还有她的哥哥!

    伯妮斯抓着帕特利的手,带他躲开攻击,往还没烧到的空地去。村子的西边有条小河,他们可以躲到水里去。

    帕特利却往里希特身边赶。

    “蠢货!里希特不需要你保护!”

    伯妮斯急地大叫,还是伸手,用魔法驱散往帕里特身上砸的落石。没有犹豫太久,她提起裙子跟了上去。

    从小到大,帕特利都没有赢过她。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

    显然,那是一场有预谋的进攻。

    十五岁的少女,在同辈中再是强悍,也保护不了两个人,狼狈地满身是血。

    她的下半身被压在房子下,大火就要烧过来了。空气灼热,喉咙干渴。

    帕里特抓着她的手,不住地重复。

    伯妮斯晕乎乎的,眼睛也有些失焦,总觉得眼前这张脸,好陌生。

    她的小伙伴,从小一起长大的帕里特,大家对他的印象,是一个温和又腼腆的人。在几个朋友面前,帕里特可能会扔掉那些美好的品质,说些心口不一的话。在他最喜欢最崇拜的里希特面前,倒是日复一日的乖巧,以及无敌的粘人精、跟屁虫。

    凭良心说,帕里特长得不差,符合精灵族美貌的特点。还有啊,他在里希特面前,会笑得特别好看。

    眼前这张脸,太过狰狞了,一点儿也不好看。

    意识,好像被某种力量拉着走。她的世界,变得安静。一切都在转动,而一切悄无声息。

    她注视着满是火光与血腥的土地。听不见同胞的哀嚎,也听不见烈火烧过旷野的声响。属于人类的魔法不断轰来。还有余力的大人们拼死反击。里希特也毫无保留地施展他强大的魔法。

    不同人的魔法流动,各种属性,各种强弱,还有各种情绪,不由分说地冲进伯妮斯的脑袋。

    好恨,好恨

    负面情绪如有实体般,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低诉。

    伯妮斯强撑起上半身,命令自己只注意帕里特体内的魔力流动。那简直是四处乱窜。

    眼里掠过一抹黑色。极小的力量流动,悄悄流蹿进他的心房,同原本的魔力混杂在一起,引着一切走向无可收拾的地步。

    伯妮斯看到了,指间金色的线刚延展出一点,又“砰”的断裂。

    她咬了咬牙,仅存的魔力,攻击了自己。

    终于,她听见了帕里特说的话。

    “复仇,我们要复仇!”

    复仇?

    向谁复仇?

    答案显而易见。

    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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