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水楼台,整个空间的气场恍如瞬间凝滞,周遭只听得见假山水流的声音,偶尔掺杂着几声虫鸣鸟叫,异常清晰。

    下一秒。

    啪——

    温依云耳边嗡了一声,被一道清脆的巴掌彻底扇懵,捂着脸往后踉跄,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身前的温婉:“你……”

    “温依云,是你发疯在先的。”

    扯下脸上湿湿嗒嗒难受死的口罩,温婉情绪看似稳定,却一把把撸起了袖子,清丽的面容凛着寒霜,和当年揍福利院的李超时画面相重叠,一大一小,竟连神态都是相似的。

    只是成年后的她,明显克制了许多。

    耳边是愈来愈快的心跳声,血液沸腾间,陆亦璟握在门边的修长手指缓缓收紧,骨节发白。

    迈开腿,他朝她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温依云也是被她一巴掌给扇醒了,指着她吼:“你疯了!以后的药都不想要了吗?”

    正说着,温依云就先发制人地准备打回去,朝她挥巴掌的时候,对方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后者恼羞成怒,顷刻就要扑上来撕扯,又被她反手压在地上,凝视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死物。

    温婉学的是弹琴跳舞,练的是格斗拳击,和别人家斯斯文文的女孩子不一样,拿捏起温依云轻而易举。

    温依云自小金枝玉叶惯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温婉的巧劲下完全只有被动的份。

    她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温婉,敢独自一人挑衅,是以为对方被自己捏着把柄,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怎样。谁知道到头来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疯子,连以后的药都不顾了,竟然还敢还手?

    眉间凝着狠戾,她手摸到包里,只要按一下,门外的保镖就会进来替她出头。

    偏偏这时回廊后方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眼神猛滞,眨眼间就变了另一副神情,捂着脸哭花了妆,她还不忘拉着裙子下摆防止走光,惨兮兮地朝外面喊:“来人啊!打人了!”

    “……”

    到底谁打谁。

    温婉一时无语,松开奋力挣扎的人,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温依云往前爬多远,温婉就慢慢踱步多远,最后一脚踩住她的裙摆,像是踩住了泥鳅的尾巴。

    下蹲,青葱般的手指捏住温依云的下巴,轻轻一扬,逼迫她看着自己。

    温婉眼睫微垂,手肘搭在膝盖上,似是柔柔俯视着她,言语间一声一喃却尽显森寒:“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嗯?”

    女人尾音微微上挑,气场迫人。温依云只感受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缓缓上爬,直窜脑门,对方手一松,她被发丝遮挡的脸此时却尽显焦急。

    突然,又朝温婉伸出了手,没使多大劲,果真又被她压制住,温依云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只是胳膊被扭着,还是有点难受,假哭差点变成了真哭。

    女人长着一张绝色倾城的脸,看似弱柳扶风,没什么攻击力,实则外柔内刚,使出来的每一分力都精准无比,处处拿捏着人体的软肋,受压制的人实际感受到的,就是数倍疼痛。

    除了格斗,这跟她学医也脱不开干系。

    咬紧嘴唇,温依云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淌,完全没有先前趾高气昂的样子,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她使劲摇了摇头,声音都在颤抖:“松手吧,求你。”

    “求我?”温婉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对她的话有些不可思议,“温依云,你演技见长啊?我打你一下,你能演这么多戏来。”

    温婉说着,视线幽幽往下移时,眼神透着种看傻子的感觉:“你的腿是不会走路吗,演给谁看?”

    她就不理解了,刚才张牙舞爪要打人的是温依云吧?怎么现在搞得她十恶不赦了一样。

    还是说刚才那一巴掌,打到她什么神奇的开关了吗?

    她下个月的药已经被毁了,人也已经揍了,她没有办法做到别人满意,但有办法做到大家都不好过。

    温依云只一个劲向她求饶,眼神忽然一顿,直直看向温婉身后缓缓走过来的人,朝他伸出了手,哭得梨花带雨:“亦璟,我是依云啊,你帮帮我,拉开她,我好痛……”

    微微偏头,温婉半蹲在地上,余光中似乎瞥见那双被洗得泛白的球鞋,眼睫轻轻一颤,像是突然理解了什么。

    扔开温依云,像是扔什么垃圾一样,她动作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冷着脸大步往前走,转个弯,彻底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虽然这个视角的确看不清脸,但她不知道的是,陆亦璟刚才已经观赏完了全程。

    那眉眼、鼻梁、唇瓣,随着他绕过回廊,如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目光细细勾勒着弧度,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

    只一眼,终生难忘。

    似是有条无形的细线牵引,陆亦璟跟随着温婉的步伐,正想要追上去的时候,裤腿被地上的人死死扯住。

    温依云抓着他不肯松手,蜷着腿很娇弱的模样,还在哭:“亦璟……你不认得我了吗?”

    要是现在旁边有面镜子,温依云肯定不会问出这句话,就她现在这又花妆又被打肿脸的模样,别说陆亦璟了,就是她亲妈来了也是认不出的。

    陆亦璟被绊住脚一眨眼的功夫,温婉就消失不见了。

    他紧蹙着眉,黑眸间翻涌起寒意,一迈腿便扯开了温依云的桎梏,薄唇抿出不近人情的弧度——

    “滚!”

    -

    洗手台前,温婉洗了把脸,本就是素颜,也没什么好打理的,擦干水迹往后撩了把头发,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新的口罩戴上。

    正好这时宋玲珑来了消息,问她情况怎么样,她捏着手机犹豫片刻,还是给她发了几条语音——

    “不行,他拒绝了,刚出来就碰见温依云发疯,还摔了我下个月的药,我一没忍住就把她揍了。”

    “对了,我刚才口罩摘了,也不知道陆亦璟看到没有……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药已经没有了,我还得另外再想想办法。”

    “玲珑,你都不知道,温依云居然认识陆亦璟,口口声声质问我为什么泄密,八成以为我跟陆亦璟聊的有多好呢。”

    对方回了一堆感叹号,后面的她都没来得及看。

    温婉凝着眉,快步往外走时,迎面正好撞上一个人坚硬的胸膛。

    她往后退了两步,等看清来人,惊讶的眼神才微微松怔,又逐渐染上冷色:“让开。”

    垂下眼,她往左,对方就往右,她往右,对方就往左,总而言之,就是不给她出去。

    “陆先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温婉抱起手臂,不耐烦地抬头睨他,眼里藏着火气:“这是女洗手间,你是变态吗?”

    男人眼皮微垂,背着光,颀长的身影笼着她,像是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住,无形中带来巨大的压迫力,却对她没什么实质的攻击性,只不过让温婉逃不出罢了。

    “知道。”

    没有脾气的样子,永远都是这幅好好先生的样子,拒绝人的时候倒是比那铁树还要铁。

    温婉深知自己现在心情很差,不想牵连无关人员,身子一侧就从他身旁溜了出去,回眸道:“你不走我走。”

    长长的走廊里,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身后一道比自己节奏缓慢许多的,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不近。

    因着身后那道炙热的视线,心跳莫名加速,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温婉冷着眼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把他放在心上,但理论来得简单,做起来却难比登天。

    就在她走到灯下的刹那,包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走廊空旷安静,平日里不大的音量此时显得异常响亮。温婉边走边拿,却在看清屏幕后脚步缓缓停滞。

    她有两个号码,一直都是双卡双待。一张是小时候用的,一张是成年后新办的。

    成年后这个十分常用,基本上别人联系她都是打这个号码。

    但小时候用的这张,除了母亲肖灵韵以外,知道的人只有陆亦璟。

    双卡通讯录通用,而他拨通的是小时候的号码。

    她等了十几年的电话,在她决定做了断后才迟迟响起。

    看着屏幕上昨天才新存上去的“大猪头”三个字,温婉还是禁不住心中微涩。

    她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来,遥遥相隔十米,接起了电话。

    “你想说什么?”

    她声音很轻很淡,如烟如雾,响在陆亦璟耳边,是打破多年桎梏的思念。

    半晌后,他凝望着她的背影,步步靠近时,才缓缓启唇:“温婉。”

    她缓缓转身。

    刚洗过的脸未彻底擦干,睫毛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迹,轻轻一眨,视线中就泛起了泡沫似的光圈,干净如雪松的人就站在那里,轻轻地开了口。

    “对不起。”

    陆亦璟垂着眸,低低的嗓音传出来,仿佛在喉间酝酿了许久,压抑的、克制的,最后只简单化为三个字,清冽又极富磁性,仿佛拥有什么魔力般,温婉一下就怔住了。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叫温婉。”

    某一瞬间,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恍如隔着时空,他在与十岁那年的她对话。

    念了十几年的名字,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错的,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笑话。

    就这么任由他靠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真正站定在自己面前,温婉僵在耳边的手才缓缓垂下,眸间星光逐渐暗淡,她抿着唇,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不需要。”她垂下眼,“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本来就是我骗你的。”

    陆亦璟眸光微动,却没有任何要质问她的意思,明明是被欺骗的人,却异常的温顺。

    这反而给了她许多压力,内心反复受到谴责后,温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无奈道:“陆先生,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对吧?不是说不想见吗?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他之前那绝交的意思,分明针对的就是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换了个名字就不再针对的道理。

    “我看你先前的意思,恨不得希望你我之间再无交集,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

    不想见,是以为你不想见我。

    事到如今,见过温依云本人,又听到那番话后,陆亦璟怎么可能想不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温婉最后一次离开孤儿院算替身结束的话。

    那第一次电话,是温依云接的。

    第二次电话,坐在车里的人也是温依云。

    他寄过去的东西,恐怕也是被她拦截了。

    温家因为预约多,官网上有专门负责这些的座机号码,他随便一搜就能知道,担心她看到是自己寄过来的不愿意收,所以他特意填的这种座机号码,却不想,因此又错过了许多。

    “我给你打过电话。”

    声音一出,温婉就怔住了。

    “两次,都是温依云接的,她装成你……或者说是顶替了你,说要跟我绝交,我当时太傻了,竟然信以为真。”

    温婉抬头看他,眼神里透着不敢置信:“你找过我?还是温依云接的电话?”

    “怎么会……”她疑惑的声音逐渐变弱,“我手机一直都带着的。”

    她说着又仔细回忆了许久,把所有温依云可能得逞的时候都怀疑了个遍,而这些机会,通常都有一个共同点。

    温婉突然虚捂了下嘴,讶异:“我知道了,有几次我是突然被带走的,没时间去拿手机,可能是那时候被她偷的。”

    温婉懊恼地抿了下唇,差点气死。

    他们两个居然会因为这种破事给弄断了联系,还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来,看来她刚才下手还是轻了。

    干什么不好,还偷别人东西?过分!

    “也怪我,没认出来她是假的,我当时不死心,又去找过你一次,就是第二次打电话,她坐在车里,穿的正好是你的衣服……对不起,我太傻了。”

    陆亦璟垂着眸,眉宇间微凝,还是十分内疚。

    也就这会,温婉才感觉这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即使再怎么长大,也依旧是她当年拼命维护的那个小孩啊。

    眸底流光微晃,她没忍住,抬高手摸了摸他深黑的短发:“不怪你,是我这些年把你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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