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轻微摇晃的车厢内。
豆子在副驾驶上刷着手机,宋野城则捧着剧本坐在后排翻看。
山区里的三天拍摄已经结束,今天上午剧组工作人员就已经麻利地把所有设备和器械收拾到了村口的车上。
江北和几个特约演员不用跟去银岭,庄宴安排了车直接送他们去机场各自回程。
临走前,江北站在村头树下,老干部视察灾区群众似的啪啪拍着江阙的手背,让他别熬夜、按时吃饭、身上随时备点糖,被江阙以一句“期中考完把成绩单发给我”哽住,转身无情地挥了挥衣袖钻上了车。
他们走后,剩下的人在村里吃完午饭,下午便一同启程出发前往银岭。
原本庄宴秉承着“让你小子跟白老师待够本”的心思,想安排江阙跟宋野城坐同一辆车,但宋野城考虑到按江阙的作息下午该是睡觉时间,怕豆子太聒噪打扰他在车上休息,还是让庄宴给江阙单独安排了一辆。
此时车队已经驶出山区,开上了通往银岭的公路,而豆子果然一路都没消停,时不时就要在前排嘀嘀咕咕几句。
“哎,城哥你看!”豆子不知又刷到了什么,第一百八十次转头把手机递了过来。
“啧。”宋野城嫌弃地抬起头,发现屏幕上是一条爆料《寻灯》拍摄地在银岭的微博,博主声称自己的朋友是内部人士,消息绝对属实。
宋野城一脸漠然:“那又怎样?”
这种事并不罕见,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但凡是在城市取景,保密性就必然会有所下降,毕竟身处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不可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只要具体场景和对应拍摄时间没有暴露,基本就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唉——”豆子收回手机,老气横秋地长叹了一声,“还是在山里好啊!这一回到城市又要开始哪哪都是人了,想想我就想哭!”
这话倒也没毛病,一直处在高压环境中久了也就习惯了,但只要过了几天稍微放松点的日子,再回到原来的环境就会觉得压力山大。
“那你趁现在赶紧哭,”宋野城毫无怜悯之心地重新低头看向剧本,“省得一会哭着下车,人家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豆子再次长叹一声,突然开始引吭高歌:“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等到思念像海——淹没我——咦?前面什么情况?”
宋野城不堪其扰地刚想让他闭嘴,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抬头往前看去,就见前方不远处有辆车靠边停了下来,似乎正是江阙乘坐的那一辆。
眼看江阙和司机都开门下了车,宋野城意识到可能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赶忙招呼司机:“停一下。”
车子减速停在了那辆车旁边,宋野城降下车窗朝外问道:“怎么了?”
那司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连说话都卡壳了一下:“白老师说……后、后备箱里有东西在叫。”
“啥?!”前排豆子惊悚道。
这话听着确实怪瘆人的,宋野城不由皱眉确认:“后备箱?”
江阙点了点头,不像是在开玩笑。
宋野城把剧本扔到一旁,开门下了车,豆子也连忙跟着下来,几人一起往车后走去。
那司机下车前已经给后备箱解了锁,此时箱盖开了一条小缝,但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江阙刚要伸手,宋野城已经二话没说一手拦住了他,另一手直接将后箱盖掀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箱中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向了宋野城胸口,吓得豆子和司机齐齐倒退一步:“卧槽!”
宋野城也吃了一惊,保持着微微后仰的姿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猫,而且看毛色似乎正是在江阙后院见过的那一只。
宋野城先前上车后就脱了外套,此时只穿着一件毛衣,而那猫就四爪并用地挂在他毛衣上,正眼巴巴抬头望着他:“喵?”
“我去,还真有东西?”司机匪夷所思,“它啥时候钻进去的?”
江阙同样也很茫然,他记得先前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的时候里面明明是空的,他也不知道这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为什么的时候,他立刻伸手想先把这挂件似的小崽子从宋野城胸口摘下来,却没想到小崽子仿佛一只软化了的u型磁铁,紧紧吸附着宋野城的毛衣就是不撒爪子。
江阙无法,只得略一用力,结果就眼睁睁看着猫爪从衣服上活生生扯出了一段线头。
眼看那线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江阙和宋野城缓缓对视了一眼。
江阙眼中写的是:这该不会是一件限量款的毛衣吧?
宋野城眼中写的是:你是打算凭一己之力让我高领变深v么?
“哎哟我的天哎!您可真是啥都敢抓!”豆子忙不迭伸手帮忙,小心翼翼地从猫爪下把线头救了出来,然而那线头早已像是丧失了生气的迎春藤,就那么直不楞登地垂在了宋野城胸前,在寒风中凄惨飘摇。
宋野城没理会那线头:“现在怎么着,送回去?还是带上?”
车子花了几小时才开出山区,送回去显然不太实际,况且江阙总觉得这猫偷溜进后备箱不是没有缘由的,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带上吧。”
说着,他单手抱着猫,另一手拉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抽出了一条崭新的毛巾把它裹了起来。
就在行李箱开合的短短几秒间,宋野城赫然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个包装袋,几乎占了小半个箱子。
那是猫粮。
和那天后院墙根下的那包一模一样。
虽然当时江阙就已经说过那猫粮是他从家里带的,可宋野城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谁没事出个远门会在行李箱里塞几十包猫粮?这是打算开个流浪猫救济站吗?
江阙并没有注意到宋野城古怪的目光,把猫裹好后看向了他的毛衣:“你这衣服……是不是得换一件?”
宋野城低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弹了一下那线头:“没事,一会路上换。你上车吧,等会到市区咱们先找个宠物医院给它做个检查,疫苗要打,驱虫也要做,顺便把猫窝猫砂猫砂盆猫爬架之类的都买齐。”
他哗啦啦说了一长串,然而江阙的重点却只在“咱们”二字,恍惚间竟然有种俩人一起领养了一只猫的错觉,愣了半晌才道:“哦。”
“嗯,”宋野城教导主任似的一点头,“上车吧,别在这吹风了。”
江阙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终于抱着猫和司机一起上了车。
豆子转身往他们自己那边后备箱走去,打算给宋野城重新翻件衣服出来。
宋野城站在原地目送着江阙那辆车开走,刚迈步走回车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宋野城拿出来一看,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一边划开接通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喂?”
“你在银岭?”对面的语气相当不可思议,连尾音都不自觉上扬了三百六十度。
宋野城忍俊不禁:“哟,你消息挺灵通啊?”
电话对面是他发小左鉴清,医学领域青年才俊,刚从国外进修回来不久。回国前他就说等回来好好聚聚,结果真回来后整天比宋野城还忙,天天被发配去全国各地参加各种研讨会解决疑难病例,以至于俩人到现在连面都没见着。
“真的假的?”左鉴清还是十分难以置信,“你知道我在哪吗?”
“在哪?”宋野城预感到了什么,“你该不会也在银岭吧?”
“哦,那倒没有,”左鉴清道,“但离你还真挺近,我在庄州。”
那确实很近,庄州和银岭同省,车程不过两三个小时,坐高铁的话那就更快了。
“你怎么跑那去了?”宋野城稀奇道。
左鉴清无奈道:“嗐,还不又是研讨会那一套?这边陆军总院搞了一堆疑难病例召集讨论,我刚开完会出来就听几个小护士说网上传你在银岭拍戏,我心说嘿,缘分么这不是?老天爷是不是看咱俩这对苦命鸳鸯太久没见,给咱俩搭鹊桥来了?”
宋野城也没料到正好这么巧,笑道:“那现在是怎么着?会开完了?要不你过来找我?”
“没呢,还得开两天,”左鉴清道,“你是不是得在那待挺久?要不过两天我过去找你?那叫什么来着,哦对,给你探个班?”
“行啊,”宋野城爽快答应,“到时候你提前跟我说,正好我带你见个人。”
“谁啊?”左鉴清好奇道,忽然灵光一闪,“我靠,不会是那个唐瑶吧?哎不是,我之前都忘了问了,你丫该不会是真被掰直了吧?”
宋野城无奈又好笑,他知道左鉴清一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关注八卦,消息滞后得仿佛村通网:“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事早过去了好吗?我说的是白老师,这回他跟组了。”
左鉴清的思维空白了一瞬,随即才猛然反应过来:“卧槽?白夜聆?终于见到面了?那你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长啥样啊他?”
宋野城一言难尽:“这我怎么跟你形容?反正等你来了自己看吧,到时候我再跟你细说。”
闻言,左鉴清也没再追问:“行,正好我这回遇到几个奇葩案例,我还打算跟你分享下让你看看奇妙世界呢,那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消息。”
“行,到时候见。”宋野城应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发现豆子居然还没上车,伸出头朝后喊道:“大哥,你随便找件毛衣不就行了,你是在现织吗?”
豆子含糊应了一声,也没听清是在说什么。
宋野城正要缩回头,突然想起刚才和江阙约好的事,冲着后面补充道:“对了,帽子口罩墨镜也一起拿出来,等会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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