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朱雀神君灵光永远也不会忘记南御殿学子玄星晋神的那一天。
那天已是十月十六，比推演神劫的日子还晚了一天，只不过那日南御学子玄星并不是因为神劫到来才上的神谕台。
起因他与北守殿学子凤鸣突然吵了一架，还打了起来，两个年轻人火气都大，打架的动静闹得有点大，不仅差点把北守殿的屋顶掀起来，还将北守殿的掌殿白川神君误伤了，若是灵光再来得晚那么一小会儿，怕是连沉言神尊也要跟着遭殃。
灵光神君及时赶到，战战兢兢地挡在沉言神尊面前，强行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一向好脾气的沉言神尊都忍不住黑了脸，便就要罚北守学子凤鸣去神谕台领神罚，凤鸣一看只有自己受罚，心中十分不服气。
而沉言却道：“他是南御殿学子，本尊罚不得。”
凤鸣毕竟是天宫太子，自小受教的都是天地法度、为君之道，当即便出声反驳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师尊与宁岚神尊同为太虚神尊，怎么就罚不得她的徒弟了？”
站在凤鸣身旁的年轻人闻言，瞪了他一眼，咬着牙低声道：“凤鸣，亏我以前还拿你当好兄弟，你非要拉我一起是不是？”
凤鸣没理他，只是盯着沉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沉言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突然觉得一阵头疼。他是知道玄星就是沧宁的，凤鸣是自己最喜欢的徒弟，而沧宁又是宁岚最喜欢的徒弟，他二人此番闹腾的动静实在大，太虚上境大大小小的神仙都跑来围观了，更何况，白川还被他们伤了，若是不罚说不过去，但若是单罚凤鸣一人，更说不过去，可若是贸然罚了那沧宁，等宁岚回来若是要找自己算账，那他也是受不住的。
思来想去，只觉得甚是为难，还是白川鬼点子多，捂着被伤了还未止血的胳膊，附在沉言耳边轻声道：“神尊若是为难，请叶钦神尊来定夺就好了，左右叶钦神尊也是司刑之神，刑罚之事由他来定，便是宁岚神尊也说不出什么。”
沉言眼前一亮，赞赏地看了一眼白川，便就对灵光说道：“灵光，你去将叶钦神尊请来。本尊罚不得，那就问问司刑金神罚不罚好了。”
灵光并不想去，她也是晓得自家殿中学子玄星的身份的。半个月前，宁岚神尊下界之后，有一天她与司命喝酒时，司命说漏了嘴，她才知道那玄星竟就是冥界之主，于是先前宁岚神尊种种行径，包括神尊下界寻冥主三百年、时常夜探不负星辰、一同观星看月、以短笛长相忆相赠、以境舟神尊之名查看玄星的神劫等等，这些全部的事情都被她理顺了起来，她想了好几天，也观察了好几天，才终于敢确认这冥主就是境舟神尊，只是她不晓得为何他不记得过往种种。
可既然宁岚神尊都不曾在诸位神尊面前提起过玄星与境舟神尊的关系，灵光想着神尊许是有什么难隐之言，她便也是不能提的，毕竟宁岚神尊才是她的主人。但如今这番情形，若是叶钦神尊真来了，那刑罚必然是免不了了。她实在不想去请叶钦神尊，且不说自家那位宁岚神尊，若是日后境舟神尊想起来了，依照神尊那副极为记仇的性子，自己怕也是也得去那神谕台上走一遭。
可宁岚神尊不在，她又不能直说了那连玄星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想着他与凤鸣这次闯的祸并不算大，想来神罚也不会太重，左右最多也就三五道天雷，到时候悄悄把太虚石塞给他就好了。于是，灵光磨蹭了半天，直到沉言第二次催她了，她才十分不情愿地、慢悠悠地往西灵殿去了。
灵光来请司刑金神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叶钦神尊其实并不太想管这档子事——左右都是得罪人的事情，想来他也不想宁岚神尊回来寻麻烦。
但其实叶钦心里想的却与灵光先前担忧的事情一样，若是个普通学子，罚就罚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但沉言说过那学子就是冥界之主，况且自那日在人间岱山见到冥主真容之后，他便发现了宁岚对他的特殊之处，哪怕宁岚只是将他当作成境舟的替代品，恐怕罚了他，也定然会招来她的不满。
可若不去北守殿，不光沉言，大大小小几十位神仙还等着呢，更是会引起无端的猜测。没办法，叶钦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灵光过去了。
只等叶钦一踏进北守殿，便就见到沉言似乎是松了口气，立时就亲自过来将他迎了过去。叶钦抬头看了看围在院外、趴在院墙上的各路上神，只觉得这太虚上境的神实在是太闲了一些；又转头看着正站在院中等候神罚之令的两位年轻人，凤鸣倒是一脸无畏的样子，挺着胸站在那里，而那玄星戴着面罩看不清情绪，只能看到他时不时就拽一下凤鸣的袖子，似乎还在与凤鸣暗暗斗气。
叶钦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问道：“先说说，你二人是缘何打斗起来，还伤了白川神君的？”
凤鸣似乎还在生气，听叶钦问了，便就赶紧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神尊，凤鸣在太虚上境百余年，修为境界已至半神，这几日又感觉修为精进了许多，想来晋神之劫便就在这几日了，过几日又是师尊生辰，我便想加紧些修炼，赶在师尊生辰之前晋神，也算是为师尊贺寿。可沧……他玄星非要来让我缓几日，还扰乱我修炼，我一时急了些，便与他吵了几句，后来便就打了起来……”
叶钦哦了一声，又朝着玄星这边瞥了一眼，问：“那是谁先动的手呢？”
无论二人吵成什么样，先动手的那一个都是要承担更多责任的。
凤鸣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人，低声道：“是弟子先动得手。”
“哦？”叶钦有些意外地看沉言一眼，他们眼中的凤鸣，一向沉稳，并不像是会先挑起争端的。
沉言也有些意外，轻咳了一声，又问凤鸣：“凤鸣，你可想清楚了，确定是你先动得手？”
凤鸣正欲回答，却听得一直未曾开口的玄星突然笑了一声，看向凤鸣，低声道：“凤鸣，就冲你这句话，本君便会一直拿你当兄弟对待。”顿了顿，他朝着二位神尊拱手拜了拜，朗声道：“是弟子先动得手，凤鸣不过是被我逼得急了才出手还击，白川神君亦是我不小心伤到的，神尊若要罚，便就罚我吧。”
刚刚还相互推卸责任，突然就相互护上了，不光是沉言和白川，就连灵光和院内外一众神仙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叶钦不知道他来之前，二人是如何推诿的，便就沉声道：“既如此，先是打架斗殴，又是击伤白川神君，便罚北守殿学子凤鸣受天雷五道，南御殿学子玄星受天雷九道，以示惩戒，你二人可有异议？”
这神罚比灵光他们妄议神尊之罚更重了一些，倒不是因为他们打架，其实，在这太虚上境，神仙打架倒算不得什么，伤了神君才是大事，再怎么说白川也是跟在沉言身边六万年的四方座神之一，又是北守殿掌殿，是可以代表沉言脸面的存在，若不罚的稍微重一些，恐怕不止白川，就连沉言日后在诸神心中都难以再有威严可言。
叶钦神尊此罚，实属合情合理。但灵光却隐隐担忧起来，当年她只受了三道神罚便痛苦不堪，那玄星若是受了九道，而神劫又再临的话，恐怕他难以承受。
司刑金神既下了神罚之令，诸神便就都随着神尊与将要受罚的二位年轻人一同到了神谕台。
路上，趁着大家都没留意，灵光悄悄将太虚石塞给沧宁，悄声道：“这是宁岚神尊留给你的，戴在身上可消一些神罚之苦。”
谁料沧宁却只是接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就又塞回了灵光手中，轻声道：“不过是几道雷罚，凤鸣都受得，我也没那么娇气。不过还是要多谢神君了！”
灵光愣了愣，就看到他一步跃到了神谕台最中间的位置，与凤鸣并排站在那里。灵光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哭了，果然是年轻啊，这时候竟还想着逞强。
司命与白月华赶到神谕台的时候，神谕台已被前来看热闹的诸神围了的是水泄不通，待二人从人群中钻出来站到灵光身后的时候，就正好听到叶钦神尊喊了一句：“天罚！”
紧接着，他们便就看到金神与水神神力一同注入神谕台上终年悬在半空中记刻着日月星辰阵图的、轮盘繁复的、巨大的日晷仪之中。那原本正常转动地日晷仪，每一道轮盘都迅速转动起来，不多时，一道巨大的神力直冲向神谕台正上方，空中风云变动，隐隐雷声滚滚而鸣。
司命看得呆了呆，连忙就拉了一下灵光的衣袖，悄声问道：“神君，这天雷下来，他们能受得住吗？”
场上两个都是自己的兄弟，且两位都是高贵的吓人的身份，一位天宫太子，一位冥界之主，哪个出了事，三界都得抖一抖，司命自是比旁人更要担忧一些。
灵光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滚滚天雷便就闪着寒光直落下来，劈到了凤鸣与沧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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