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呼,呼”李梦熙喘息着从床上惊坐起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她的发丝都被汗浸的黏腻了起来。

    连连深呼吸,李梦熙将情绪平复下来,晨光破晓,云边已有微光,虽说屋内还是昏暗不过不点烛火也已能视物。

    身边仅把半个身子倚在床上的池露榕也被她的惊呼唤醒,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迷茫询问

    “梦儿?怎么了,梦魇了?还是又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做了场梦”李梦熙仍有些彷徨,眼眸湿润露出脆弱神情。

    池露榕搂过她的肩头,哄小孩似的轻拍说道:“没事梦儿,只是一场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

    感受着池露榕的体温,李梦熙高悬的心慢慢放下,池露榕的怀抱让她有了实感,随即歉意回应。

    “抱歉啊池娘子,又害你被我惊醒,我真的已经没事了,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你上床来睡吧,我可以自己回房的。”

    池露榕发现她对自己称呼的变化,这孩子好像真的很内疚,不过这也算跟她拉近了距离吧,那自己这一晚上还算没白折腾,她心中窃喜。

    一边搂着李梦熙一边朝外望去,池露榕轻声说道:“离卯时鸣街鼓敲响也没多久了,你再跑回去属实折腾,我这人醒了就睡不着了,要不你就留下来,我们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且我对你也真的有些好奇呢。”

    李梦熙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强求,心下想着只能日后再找机会回报这份恩情。

    她将身体坐直,认真倾听池露榕的问题。

    “刚刚你惊醒的时候口中喊的是师傅我没听错吧,而且先前也听你提起过,你是有个师傅吗?那你又怎么会在这王府里?”

    听见她提起师傅,李梦熙有些微怔,随后了然,自己确实与池露榕提起过,斟酌了一下,她应道:

    “嗯,我的确有个师傅,梦中内容也与她有关,师傅她…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从小将我养大,已如亲人。我也是被师傅送到王府的,因为…师傅有些事要我去做。”她说到被师傅送到王府时情绪明显低落。

    “你师傅…”池露榕欲言又止,微顿一下继续说:“不管有什么事,也不能让你这么小一个孩子来做啊。”

    李梦熙能察觉到池露榕在停顿时有些情感波动,她眼中的情绪究竟是心疼还是旁的什么,李梦熙看不明白。

    “那,你的父母呢?”问这个问题时的池露榕明显有些小心翼翼。

    父母?

    李梦熙眼神闪烁,除了白芷偶尔贱兮兮的提起,几乎从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过这个词汇,她霎时间想起了许多,徐氏的刻薄,师傅的清冷,李隆悌的背影,相王的一无所知,最后她想起的是池露榕的怀抱。

    李梦熙磨了磨后槽牙,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的父母,应当与你猜测的一样。”

    起初她也只是对这个答案有所猜测,现下得到这个答案的肯定结果,池露榕还是相当震惊的,她保持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是相王的子嗣?那你的母妃是……”刘氏窦氏还是徐氏?

    李梦熙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无奈道:“我的池大厨娘,你知道咱们现在是在哪个院落吗?”

    那便是徐氏了,池露榕无意识压低声音说道:“那…徐三娘子知道吗?”

    李梦熙点头

    池露榕更震惊了,还有些气恼:“那她既知道又怎么让你干这些粗活,原先我还以为是你的玩笑话,但你是正经这相王府的大郡主啊。”

    气恼完池露榕亦觉得奇怪:“但,好生奇怪,据我的了解这徐氏一向并不受宠,若有你这个女儿又为何不认?那二郎又一向多病,不讨喜,按常理来说,她也该认你回去争宠啊。”

    “因为我与李隆悌几乎生得一般无二,而且,我生来就是女子。”李梦熙说这话时没什么情绪。

    池露榕眨眼,有些疑惑:“那又如何?你们本就是龙凤胎啊。”

    在床上坐了太久,李梦熙觉得腿都有些麻了,趁着池露榕说话间隙,掀开被褥站起身,牵着池露榕走到桌椅旁,给自己和对方都倒了杯水,李梦熙先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随即叹了口气,继续和池露榕分析:“当然是因为徐氏从未让人知道她那一胎是龙凤胎,我与李隆悌从生下就是病胎,而徐氏手上仅有一颗我师傅给她急救的药,她就给了李隆悌,徐氏好像那时就买通了稳婆一直口径便是只生了个郎君。”

    “况且我又是个女子,会被放弃掉也很常见,不过也因此我能在师傅身边长大,身体强健,说到这层我还有点感谢徐氏当时没有选我。”

    池露榕了然,端起杯来喝了口水说道:“那现今二郎体弱多病也是因为那药未能治得根本吧。”

    李梦熙微微颔首说道:“我也是如此猜测的,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你问了这么多,可已把好奇之事都问完了?”李梦熙说这话时微微仰头甩了甩头发,迎着投进房里的一丝光线,照清了她的脸,五官精致小巧,皮肤像刚刚发起来的面团,细腻有光泽。

    池露榕被自己想出的形容逗笑了,倒还真不愧是个厨娘,她噙着这一抹笑回答道:“嗯,差不多问完了。”

    “那可轮到我来问你了,毕竟我对池大厨娘也好奇得紧呢。”李梦熙笑的有些狡黠,刚想继续开口,窗外就已传来震天的钟鼓声响。

    池露榕松了口气,拍了拍李梦熙的肩头说道:“真是不巧,我得赶快梳洗梳洗准备上工了,梦儿你先回去吧,下次若有机会,我定知无不言。”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继续说道:“今日回房说不定还可以吃到我做的饭哦,快去吧。”

    李梦熙不好再留,自己已多加叨扰,万万不可再碍事,行一万福礼说道:“多谢池娘子一夜照拂,日后梦儿必不敢忘,现下先行告退,日后再叙。”

    池露榕看着她正经的样子,心里满是喜悦,这孩子,还挺知恩图报,也笑着挥挥手说道:“知道了,快去吧。”

    李梦熙转身离开,朝着自己卧房走去。

    清晨,太阳还并不火辣,李梦熙想起李隆悌与自己所言,有了些兴致,慢下步伐,一路走一路赏起府内景致。

    相王府内楼阁台榭,廊亭园囿皆建筑简洁规整,毫无皇室豪绅之气,想来也是,他自幼便被强势的母亲掌控,当过几年皇帝,也不过是傀儡,连自由都是奢望,现在武皇登基,他作为一个失势皇嗣,自是愈低调愈好。

    但府中花草却被打理的很好,各处均有按着不同时节开花的灌木,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别有一番风彩,同时又按着不同植物划分出各个小苑,府中处处凸显出清幽之境,想来,也是徐氏的手笔。

    现在日刚初生,一路上树影摇曳,细看还能瞅见枝叶上沾染的露珠,李梦熙深吸一口气,空气湿润,鼻腔里充斥着泥土的芳香。今日她也不用做工,心情十分舒畅,踏着轻盈的步伐就朝着卧房走去。

    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徐氏环抱着手臂面色铁青的站在房内,李梦熙开门的手微微颤抖,她发觉徐氏发髻散乱,衣襟处都只是随意搭在一起,她连一向的矜贵都未保持就来找自己,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徐氏一见她进房就用手拽着她的耳朵向里拖,还把房门关上了,怒气冲冲的低吼:“李梦熙!你是不是昨日到了悌儿生辰宴附近?你现在本事不小啊,不仅敢违抗我的命令,还敢夜不归宿了?昨晚悌儿同我说他见着一个婢女长相和他特别肖像,我就过来找你了,你人呢!?”

    李梦熙脑子转的飞快,刚想找出理由:“我不……”

    “啪!”徐氏直接扇了她一耳光。

    “嗡……”李梦熙一阵耳鸣,脸上的巴掌印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迅速红肿起来,她有些怔住了。虽说徐氏经常一遇到不痛快就来骂她,说到激动处就用手掐她,起初李梦熙还会反抗,但一个孩童纵是比常人多些训练,又如何拗的过一个壮年女子,那次反抗以徐氏薅着她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结束。

    此后她便麻木了,被骂就左耳进右耳出,掐她她也只是自己寻些草药,慢慢养好。但这次是李梦熙第一次被人扇耳光,她也从未见过徐氏如此歇斯底里。

    “好啊你,我早上来寻你你依旧不在,这一夜你上哪去了?哟~这般年岁,莫不是就会出去勾搭男人了?小狐媚子!……”徐氏一直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像是要将所有的恶意都撒在她身上,骂一句她就掐一次李梦熙。

    李梦熙没有躲闪,徐氏骂的话她也没再进耳朵,她只是麻木的站着,眼神空洞,面对现在的场景她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只有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徐氏像是终于骂完了,深深喘了几口气,她那本就不堪的发髻现在更是散乱,她现在的模样哪有一点王府侧妃的端庄,倒像是街边的疯子女乞,徐氏又开始痛哭,一下又一下的捶着李梦熙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让他们看见了,发现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四郎他再也不会爱我了!四郎他再也不会爱我了!!!!他再也不会爱我了……”最后她不再咆哮,只像是泄了全身之力,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她终于哭累了,瘫坐在地上,活像是丧家之犬。

    李梦熙静静地看着她,无言,伸出手来将她搀扶起来,徐氏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又迅速将她甩开,步履蹒跚走到铜镜前,细细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和垂髫。

    半刻钟过去,徐氏又端起那副矜贵模样,似是忘了自己为何而来,无视了李梦熙,抿着她那一院之主的微笑抬步走出房门,将李梦熙一人留在那阴冷的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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