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许久没头没尾的梦,随着意识清明,栗夏的表情皱得像只核桃。
身体如同被拆开又重新组装了一般,哪哪都不得劲儿。
缓缓睁开眼睛,天青色的床帐映入眼帘。
“主儿,您醒啦?”
耳畔响起熟悉的少女嗓音,“我……回来了?”栗夏脑海空空的。
“您回来了、回来了!”听雪带着些许哽咽的震颤。
“终于……还是回来了。”栗夏长长叹了口气。
往事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王爷说,下朝就来看您。”听雪凑近她。
“扶我起来。”栗夏努力撑起身子,
“太医说,您虚亏得紧,需得卧床。”听雪拗不过她,还是拿了个软垫垫在腰下,心疼道:“主儿出了趟门,眼瞅着瘦了一大圈儿呢。”
栗夏咧了咧嘴,“瘦点好,弱柳扶风。”
听雪噗嗤一声笑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可见大好了。”
“我睡了多久?”栗夏问,房内的陈设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却处处透着陌生,几个月不在,恍如隔世。
“自那日王爷带您回来,差不多有三天了。”听雪道。
看来季摇光并未透露太多,不然现的她便不会躺在荷香小筑,而是关进牢房了,看来赵沛口中的“凤尾翎”的确起到了关键作用。
“太医怎么说?”栗夏接着问。
“说您受了严重的风寒,回府那天,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听雪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好了,这不是没事儿了吗。”栗夏笑道,“我饿了,拿些吃得来。”
听雪瞪大眼睛,“您有胃口?奴婢还怕……”
“怎么没有,快去吧。”栗夏笑道。
待支走听雪,栗夏整个人蜷缩被子,控制不了全身的颤抖,脑海中回旋着一句话,“王爷说,下朝就来看您……”
有那么一瞬,她真想从窗子跳出去逃走。
可是又怕不久的将来,像柳如烟那般被蛊毒折磨到生命的尽头,还要毫无尊严地回来,跪在脚边哀求赵泽的原谅。
虽然听雪端来一桌美食,栗夏仍然味同嚼蜡,眼瞅着夕阳西下,整个屋子染上温暖的金色,赵沛
被火光映照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
“王爷金安。”院落中传来奴仆齐颂的声响。
栗夏双手蓦地一紧,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不徐不疾的脚步踩着台阶,每一声都落在她的心尖。
赵泽身着绛色常服,黑发高束,面若冠玉、神采卓然,谦谦君子的气质处处透着春风得意。
“请王爷安。”栗夏正欲起身,快步行至床榻的赵泽按住肩膀。
“莫动。”他说,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她,“孤此番要恭喜你了。”
“王爷何出此言?”栗夏迎着他的目光。
“喜得金方一味,不但解了药期之急,而且……”他伸出食指指向她,渐渐地靠近,从下颌缓缓向下,经过锁骨到达胸前,喃喃道,“吃进肚里,谁也拿不走了。”
他眼底仿佛有无数钉子,将栗夏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王爷,事态紧急,奴婢权宜之计,”栗夏小声为自己辩解,“被逼无奈。”
赵泽眸色深沉,仿佛要将她看穿,直到栗夏目光闪躲。
他扶住她的脸颊,“靖远王的弩队的确厉害,也不能全怪你。”
“是……”栗夏还没来得及答应,却被他一把钳住下颌,“可你也没能抓住机会,还让自己如此狼狈。”
栗夏克制不住地颤抖,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充满无辜,“奴婢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责罚?”赵泽唇角上扬,面上浮起一丝冷笑,“办事不利是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栗夏努力张开嘴,吃力地回答:“王爷早知道柳如烟是靖远王的人,您让奴婢去北疆,为了要靖远王的命还是要奴婢的命?”
“你倒是聪明。”下颌的力道渐渐松开,赵泽容色很快温和如初,清朗的声线却暴露潜在的危险。
他的桃花眼瞟了一眼栗夏,淡淡道:“看你的聪明在没在点子上,笔墨伺候。”
待宣纸摆在面前,栗夏草草几笔,勾勒出一幅简单的地图,递给赵泽。
“这是金矿的位置?”赵泽眯眼观摩,眼睛里透出诡异的色彩。
栗夏挤出一个灿然的微笑,重重点了点头,“王爷放心。”
“你也算将功折罪,”赵泽扭过头,倏然欺近,抬臂揽住她的腰,笑道:“今儿精神不错,择日不如撞日?”
栗夏大病初愈,全身没什么力气,推脱不开的样子反而更像欲拒还迎,反而勾起赵泽的兴趣,
“王爷,奴婢、奴婢还没准备好。”
他伸臂去解栗夏颈间的纽扣,一张脸无限放大,他似笑非笑,“这事儿也用不着准备……”
“请王妃安。”楼下忽传来听雪叩拜,在清冷的夜里,分外响亮。
“听说王爷到这儿来了?”姜蕙的声音问道。
“在、在楼上。”听雪道,不等她说完,楼梯已有脚步响起。
赵泽顿时停下动作,眉心微微蹙起,理了理长衫,站起身来。
姜蕙刚好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到眼前一幕,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已有七个月身孕,大腹便便,圆润的面庞却清瘦不少,脸色也泛白发灰,仿佛所有的精气都集中到庞大的肚子里去了。
“天黑路滑的,你怎么来了?”赵泽上前一手扶她,一手托住她的腹部。
“今儿吃得多了些,不好克化。”姜蕙笑道,“又听说妹妹醒了,便过来看看,放心,他们都跟着呢。”
边说边走到床前,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栗夏,“妹妹感觉如何,可唤过太医?”
栗夏点头,“谢王妃关心,已无大碍,”又瞅了一眼赵泽,“太医晌午来过,说……尚需修养。”
“那便好好歇着吧。”姜蕙总是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温润又和善。
赵泽被晾在一边,听两人聊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道:“蕙儿,天色……”
姜蕙抬眼看他,笑意不减,打断他道:“今儿太子妃娘娘传了懿旨,让吾去宫里待产,想必也是淑贵太妃的意思,说您在朝上便没惊动,随后再请太子的旨,也不会不答应。”
赵泽道:“今儿皇上倒是提了,只是怕你换了地方不爽利。”
“王爷不反对,吾便允了,宫里住得惯,太医院也近,您上朝也近。”姜蕙道,“只是想向王爷
请个旨意。”
“讲。”赵泽坐在椅上,端起桌上茶碗抿了两口。
“让夏儿也一同去。”姜蕙道。
赵泽目光转向栗夏,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你觉得呢?”
栗夏被他瞅得发毛,迟疑着不知说什么好。
姜蕙扬声道:“你自己定。”
栗夏捏了捏被解开的领口,“谢王妃,奴婢愿意随您一同入宫。”
“好、好!”姜蕙俯身拍了拍栗夏手背,“过几天才动身,你先缓缓,吾回了。”
赵泽并不打算陪同的样子,只是吩咐奴仆道:“偏僻路窄,去抬软轿。”
姜蕙站他旁边,扶着肚子道:“一天没见着王爷,他也不消停,老是踢吾呢。”
赵泽拗不过她,只得举起投降,起身轻拍她的肚子,“父王在此,不得造次。”两人带着一众仆从,热热闹闹地下楼去了。
栗夏支起耳朵听他们一直出了大门,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重重靠在床头,感觉整个身体都脱了力,抬头看见案桌上的纸笔,赵沛清冷的语调如在耳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如此浑浑噩噩地睡了三五日,栗夏精神终于恢复了些许。赵泽也没再来打扰。
从听雪那里得知,新皇做太子多年,与七弟赵泽感情深厚,如今即将登基,更是重用。华荫王大权在握,在朝中炙手可热,可谓覆雨翻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栗夏记得原书中,这个皇帝在位时间并不算长,而且是意外身故。当时书中重点描写赵泽热火朝天搞事业,正是多点开花的时候,所以从书里三观不正的角度看,皇帝的“突然离世”为赵泽创造了绝佳的时机。
“骨肉亲情”在原男主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从他对赵沛的态度便能明显看出,若非自己是穿书而来,不忍下手,而季摇光又为金方动心,赵沛面对两大功法深厚的细作,简直是生死堪忧。
听雪推门进来,看她恹恹无神地靠在床头,上前服侍洗漱完毕,又端上色泽翠绿的凉菜和炖得金黄色火腿粥。
还是听雪的手艺最可口,栗夏吃得津津有味,也恢复了些精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玲儿最近如何了,没听到她的信儿呢。”
听雪忽然沉默,叹了口气说:“您到宫里,没准儿能见到骆主儿。”
“怎么说?”栗夏也感到事情不太寻常。
“黎主儿,起身了吗?”外头有人问道,听雪迎了出去,是姜慧身边的李嬷嬷。
“嬷嬷用过早饭吗?”栗夏让道,“听雪手艺不错的。”
“谢黎主儿,刚用过。”李嬷嬷笑吟吟地道,“宫里来人说都收拾妥当了,王妃打算初六进宫,问您身子合适不?”
栗夏很快点了点头,若是和赵泽单独住在王府,时刻会陷入危险的境遇。
“吾这儿东西不多,随时可以。”栗夏笑道,又寒暄一番才让人走了。
大约仲春时候赴的北疆,这一去便是五个来月,如今快到中秋了,池里的荷花早已开过,只留残荷听雨声,院子里各类花木的叶子开始掉落,色彩渐渐被暖色取代。
“不知道北疆的夏天如何,一定很舒服吧。”栗夏靠在窗边,脑海中不由冒出赵沛的身影,他那清冷的语调格外让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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