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现下比原先在家时要硬气许多,倘若当时也这样回怼二姑娘,是不是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梧釉看着已然睡去的许梅娘,轻声对一旁的吴嬷嬷说道。

    吴嬷嬷看着梧釉到底是年轻,不晓得其中厉害,出言道:“现在姑娘是掌管了将军府的中馈,方能毫无掣肘的行事,而当年还在家做姑娘时,那毒妇一手把控着郎君的心,一手握着后院掌家之权,你让姑娘怎么与她对抗。”

    许梅娘略一翻身,换了个姿势,只是手上依旧紧紧的抱着被子,吴嬷嬷看着许梅娘,微微叹息道:“没了娘亲的呵护,姑娘小小年纪一路坎坷,吃了许多苦头。本以为觅得一良婿,岂料是如今这般光景,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还不晓得该怎么心疼呢。”

    许梅娘自问已经许久没哭过,自打从母亲秦氏去世后,便是连父亲的责打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到后来嫁入将军府,日日独守空房,许梅娘也未落泪。

    这次却哭的彻底,将这些年来的无助伤心,一次哭个透彻倒是畅快。

    哭累了便什么也不想,合了眼就一觉睡到天明,次日醒来,依旧是将军府中不受宠的将军夫人,还要面对昨日那场闹剧所带来的的嘲笑。

    一个掌家主母的娘家人来打秋风,闹得沸沸扬扬,想来会是这些时日府中的笑料,许梅娘觉得自己大概是半点脸面也无,先前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威势只怕荡然无存。

    许梅娘心中这样想着,却也不在乎,脸面对于她来说,自入府第一日便不存在了,如今还指望找补回来吗?

    看着镜中自己红肿的眼眶,许梅娘用凉水沾湿帕子敷在眼上。

    梧釉听到屋中响动进来侍候,看着许梅娘冷敷后依旧微肿的双眼,梧釉心疼道:“姑娘,可顾念着身子啊。”

    许梅娘早已恢复往常模样,仿佛昨日哭得伤心不已的非她本人一般,眉眼弯弯嫣然道:“我晓得,你去把吴嬷嬷叫来。”

    “昨日乔嬷嬷来道原本采买上一直合作的商户突然都断了,皆不愿再供货给将军府,除非涨上些银两。若一家如此倒也平常,接连几家都一般声气儿,只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许梅娘忆起昨日所有事情都太过于巧合,想来这人也不难猜。

    昨日事出突然,今日不仅许梅娘想到这其中关窍,吴嬷嬷也猜到是何人做的:“姑娘,您昨日让我去查是谁去联系的许府,我问了驾车的小顺子,他道将军府是拿着拜帖去拜访的,想必此人有一定地位,要不门房怎么会放这人进许府。”

    “这满府上下,与我有仇怨,又有一定地位的人不多。”许梅娘拿了脂粉往眼下红痕盖了盖,对着铜镜细瞧不出痕迹,这才站起身挑选衣裳。

    由梧釉伺候换上一件青色绣蝶纹湖绸褙子,里配银白海棠长裙,原本就娇美的人儿立时多些清新之意,外罩明兰色斗篷挡去寒风,在这深秋也是道极为亮眼的颜色。

    “姑娘这是要出去?”吴嬷嬷见许梅娘这样打扮问道。

    许梅娘抬眸朝吴嬷嬷灿然一笑道:“有些想阿娘了,去庙里上柱香。”

    吴嬷嬷却紧张道:“姑娘,那年出的事”

    “总不能一辈子也不出门,放心吧嬷嬷,我去上完香便回来。”梧釉随着许梅娘同上了马车,一路朝严华寺行去。

    离府约半柱香时间,耳边渐而嘈杂起来,想来是路过街市,梧釉隔着轿帘看着外面的景致,也只能大概看清轮廓,即便这样梧釉仍旧新奇的扭着头观望。

    直至远处梧釉才有些不舍得坐正身子,忽而瞧见许梅娘正含笑看着自己,一时间羞红了脸。

    “难得出来一趟,放松些也好。”许梅娘看着不好意思的梧釉,温声解围道。自己也感受着这久违的热闹与自由,不似在将军府中那般压抑,心情也好上几分。

    梧釉稳下心神,将自己先前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姑娘,背后指使之人是不是程嬷嬷?”

    许梅娘在馔盒中拾了一块酥点,细细品味,虽不如府中做的精细,但胜在风味独特,也算得上恰口,听到梧釉的话点了点头。

    梧釉被自己猜中而兴奋,又转念一想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怎么不见姑娘有动作?”

    许梅娘道:“既然你都能想到,将军又怎会不知,且行且看吧。”

    “说到将军,昨日还是将军将他们赶走的,还在房门外站了好久,吩咐我好好伺候您。”许梅娘听后没什么其他表情,并不认为沈桓是在关心自己,不过是碍于将军府的名声受损,这才站出来驱赶许蕊儿等人。

    沈桓这人向来冷情,决计不会将其他精力放在无关的人身上,这点自知之明许梅娘自认为还是有的。

    他的冷漠并非是对人的厌恶,而是对周边之事都不感兴趣,这些人和事都入不得他的眼罢了。

    说话间,便到了寺庙,未进山门便瞧见高高升起的灰烟盘旋于寺庙顶,可见香火之旺盛。

    严华寺位于昭南关与宏城交界处,许梅娘生于宏城,东接益阳城,西邻昭南关,三城皆属边关之地。

    益阳城向来富庶,商贸往来较为繁多,宏城临近益阳倒也不算贫瘠。

    可昭南关不同,位于最西侧,时常有蛮夷侵袭,战事不断,自然是穷困。

    许梅娘起先听闻沈府扎根于昭南关,还曾担心往后嫁过去的日子如何过活,这些年过下来倒也适应了。

    严华寺位于两城之间算是集两地香火,寺庙中的香客接踵而至,人满为患。

    寺庙供奉秦氏长明灯,多年前未出嫁之时许梅娘时常来祭拜,自从出了一场意外,许梅娘便再未踏足寺庙,只在家中烧些纸钱,派人去庙中祭拜。

    昨夜也没能梦到阿娘,想来是责怪自己多年不曾亲手供奉香火,才将那被子毁去,许梅娘跪在蒲团上,诚心祷告,只求母亲原谅自己,再入梦来。

    “阿娘,我想你了。”许梅娘轻垂眼眸喃呢道,眸中点点细光从长睫下透出,寺中的和尚诵经之声使人回归依本心。

    归途,许梅娘靠在马车软垫上昏昏欲睡,不觉间似又回到那年春时。

    彼时,秦氏刚刚逝世,家中有何氏四处为难自己,许梅娘便不愿成日待在府里,经常去寺庙祭拜秦氏,仿佛在那里才能寻得片刻的安宁。

    这日的严华寺格外的清冷,许梅娘整整在寺庙呆了一晌午才启程归家,行至半途中忽然马车一个趔趄,梅娘险些摔出车外。

    只听车夫一声惊呼,便没了声响,吴嬷嬷到底胆子比未出嫁的姑娘们大些,探身悄悄掀开帘子,只见马车外站了七八个彪形大汉,吓得吴嬷嬷立时护着许梅娘往车厢中躲避。

    可马车统共就这么大点的地处,能躲到哪里去,一柄长刀挑起马车的帘子,车厢中的主仆三人屏息望去,皆被外面的光景惊得不敢出声。

    许府的车夫的头颅血淋淋的掉落在马车旁,梧釉吓得瞬时软了身子,依靠在许梅娘身上,许梅娘强自咬牙镇定,稳住身形,可额间滴落的汗意却无法隐瞒。

    “哟,有个大家姑娘,也算是咱们爷们的幸事,能尝尝深闺娇女的滋味哈哈哈。”其中一个大汉出声道,此言一出许梅娘再也坚持不得,倒退两步,跌坐在马车座上。

    吴嬷嬷胆颤解释道:“我们也是贫民人家,算不得高门大户,我们姑娘身世凄惨,年纪轻轻便受了不少苦,恳请各位大爷放过我们吧。”

    “臭婆子快闭嘴,坏了爷们几个的兴致,让你们生不如死!”方才那个执长刀之人粗声道,对于吴嬷嬷的恳求十分不耐,他手中的刀正是先前屠杀车夫的利刃,上面布满血迹,一滴滴的血落入泥地中,洇入土壤。

    此人话音刚落,几个人就上来扯着许梅娘等人出马车,许梅娘虽有心反抗,奈何力微,歹人并未放在眼里。

    马车停在官道上,歹人不好明着乱来,便将主仆三人往一旁林木深处拖拽。

    三人极力高声呼喊求救,她们深知,若是此时随了他们进林子,只怕清白不保。

    喊声惊起林中众多鸟兽四窜,却也只有她们的声音回荡在这之中。

    歹人见她们这样大动静,使布条子将嘴绑住,许梅娘等人只能呜呜咽咽的呼喊,再难出声。

    许梅娘被领头之人拽着胳膊脱离了这伙人群,这大汉生的孔武有力,衣衫紧紧地绷着臂膀上的肉,面上透着凶狠,对许梅娘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几次把许梅娘拽倒在地,也不曾停留,使劲提起接着往林中走去。

    许梅娘一路被摔跌的伤痕累累,看着林隙间洒下的阳光明明灭灭,许梅娘心灰意冷。

    她这一生想必就要结束在这里,没死在继母手中,反倒命丧于歹人刀下,这样也许便能见到阿娘,不必孤身活在这世上。

    她啊,这条命,白白来尘世走一遭,活的竟是没有半分趣味,与其受辱而死,不如自行了结来的痛快。

    许梅娘释然,也不再反抗,大汉见许梅娘不再挣扎还当她认命了,咧嘴一笑,将她扔在一棵树下,便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不一会,一个浑身精肉的壮汉就出现在许梅娘眼前,梅娘不愿再看,闭了眼准备一头撞向身后大树。

    恰在此时,一人长身立于许梅娘身前,阻了她轻生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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