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纷至花枝蕊芯,往来穿梭于丛木间,一只落单的蝶儿瞧瞧飞进窗屉,迂回盘绕,许是累了,落在纱幔上休憩。

    许梅娘抬眼瞧见了,拿手上团扇轻点了点这只彩蝶,奇异的是这只蝴蝶居然不怕人,挥动彩翅缓缓落在梅娘的扇面上。

    娇女垂眸柔情望彩蝶,蝶儿触须微动,一时屋内宁静悠远。

    “姑娘。”梧釉神秘兮兮的怀中揣着什么跑进屋内,惊了扇上的蝴蝶,转瞬便飞走。

    “梧釉怎么这样着急?”许梅娘见她跑的一头大汗,气喘吁吁,鬓发都跑的有些垂散,拿了帕子递给梧釉。

    梧釉笑眯眯的接过帕子,来不及擦汗,把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一本话本子。

    许梅娘拿过话本子瞄了一眼便放下不理:“你这是哪里寻的?”

    “我想着姑娘整日似有心事,缝制这扇面又不急于一时,所以我让前街二虎替我去集上淘的,姑娘是不喜欢看吗?”梧釉见许梅娘把话本子放在一旁,并不打算翻看的模样,方有此一问。

    “你呀,二虎还是个孩子,少指派他做事,让赵婶子知晓可轻饶不了你。”许梅娘见梧釉还再纠结话本子的事,拿过她手上的帕子替她擦干头上汗水。

    “别觉得夏日酷热便不将汗擦干,你自小爱生病,总要当心些。还有你怎么知道这批团扇不急?”许梅娘看梧釉乖乖听训的模样,轻戳了戳她的小脸问道。

    梧釉笑着扶着许梅娘坐下,拿起团扇替梅娘扇风:“我瞧姑娘的神色便知道了,先前那批团扇姑娘日夜不停做的急,如今倒是不急了,想必是这批单子有什么问题。”

    “你倒是会瞧,也说不上什么问题,时日宽绰,买主付钱也及时,可我心中就是觉得有些不安。”许梅娘想起姚英苒那日着急的样子,心中沉甸甸的担忧着,手上自然就慢下来。

    “姑娘何不去寻那姚掌柜再谈谈,她那日急火火的走的匆忙,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呢。”

    “也好。”许梅娘听后沉思半晌,决意去寻姚英苒谈谈。

    许梅娘到福昌绣庄外,便瞧着姚英苒皱着眉头,身着绸子紫裙,面色低沉,一只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算盘。

    “姚姐姐,近来可好?”许梅娘对姚英苒的疲态故作不见,笑着上前柔声问道。

    姚英苒对突如其来的笑颜晃过神来,见是许梅娘,忙拉着她往后头厢房走去,回廊上的清风倒是凉爽,驱赶了炎热酷暑。

    “梅娘尝尝这茶,是我表兄从老家特地带来的,我可宝贝着,旁人来我都不取出来,今个特拆来与你尝尝。你今日怎么有闲情来寻我,可是遇着难事?”碧色茶汤微亮,倒映出人影微晃,幽幽淡香倒是使人心静。

    许梅娘饮下一口茶,抿了抿红唇,道:“我缺了些彩线,只有集上的家珍丝线颜色最为鲜亮,特来此处买回去刺绣,恰好路过咱们铺门,见姐姐也在,就进来瞧瞧。”

    姚英苒见此想了想,神色郑重的对许梅娘道:“我正是愁的时候,梅娘你来了,恰好与你讲讲。”

    原来,姚英苒正所以一脸愁容的坐在柜台边,是因多次约那行商出来相谈都被拒绝,眼见着另两家绣庄与行商越走越近她怎能不急。

    “有关行商的消息,是袁氏透漏给另两家绣庄的,又鼓动咱们绣庄的绣娘投奔了其他两家,使得我如今也拿不出太多货,现下就剩你和魏娟能信赖了。”姚英苒有些愤恨道,没想到袁氏偷听了自己和许梅娘的谈话,竟然生出旁的心思来,把这消息告诉了其他绣庄。

    “行商也从其他几家绣庄购置了许多绣品?”许梅娘隐约觉得这行商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也可能使自己多心,许梅娘并没有急着说出来意,只静静的听姚英苒倾诉。

    “我们没有足够的绣娘,做不出货来,他自然从另两家买。”姚英苒起先不过以为是厚赚一笔,谁料行商在此处还要呆上一阵子,手上需要更多的货,姚英苒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初时占得先机,可因袁氏的背叛,倒成了这三家绣庄中最不起眼的。

    “行商姓马,年方四十,瞧他行事似是有些家底,他长往来于京城周边小城镇倒手货物。这次是第一次走这样远到宏城来,他也去过益阳城,见那里繁华,有心想要开家商铺。不同于咱们这种小绣庄,要做一处丝坊,小到荷包绢帕,大到锦缎成衣,包罗甚广。”

    姚英苒忆起那日马老爷对自己所描绘的远景,心中一时心潮澎湃:“马老爷说他自己常年行走豫国各地,分身乏术,有此心愿却未能达成,如今他看上了我们福昌绣庄,问我们可愿以身股或是银股入此坊。”

    “身股?银股?”许梅娘不解其意,她于生意上所知不多,大多是从书上所见。

    “身股便相当于给马老爷做活打工,无银入股,以我们绣庄绣娘的技艺为筹,这样年末分得红利便会少些。若是以银钱参与筹建丝坊,届时便能多得些银两。”姚英苒的父辈便从商,对于这些生意经多少还是知道些。

    “姚姐姐,那将来丝坊的东家便是这位行商马老爷?”

    “正是,他有这个想法,与我说了,我正迟疑考虑之时,便被那两家绣庄钻了空挡,现在他们都出了不少银钱作股。”马老爷刚提出丝坊之事时,姚英苒虽兴奋,心底却也存有怀疑,所以并未立时回复,却叫别人趁机插了进来。

    “我此刻是处处不如人,要人没人,要银子也拿不出银子来。”姚英苒有些蔫蔫无神,与往日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

    “姐姐可知马老爷的底细?”

    许梅娘对这此事并没有十分激动,于她而言这些都太过陌生,她原不过教书先生的女儿,后得幸嫁入将军府,虽已和离也从没有与商户打过交道。

    “我只听他提过几句,知道他是京城人士,再多的便无从知晓。”

    “姐姐,你当知晓,若再有几年的光景,以福昌绣庄现在的势头,也能闯出一片天地。”福昌绣庄在姚英苒的经营下,比之另两家绣庄已有隐隐发力,超居于首的势头,再有许梅娘和魏娟的加持,想必成为宏城第一的绣庄也不是不可。

    许梅娘三番两次的劝阻,姚英苒怎会不知,她念梅娘关心自己,也感激万分道:“梅娘我知道你谨慎,可是这次时机我若不把握好,只怕今生都要在悔恨中渡过,福昌绣庄或许在五年十年后会有出头之日,但我觉得未必能等得起,今日与你这样说一说我心里好过些。”姚英苒想起表兄的催婚,心下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一直推脱至今。

    姚英苒站起身,长裙飘飘,她自来是精明的绣庄掌柜,心中有目标与追求,不同于闺秀中的女子,她的心思不在宅门深院之内,而是立志要将福昌这块牌匾扬名。

    许梅娘被姚英苒的身影所触动,想要劝阻的话语再难出口,只是轻声问道:“姐姐没有银两待要如何与旁人相争?”

    “我想要将这铺面抵当,想必以福昌绣庄现在的名头,能换取不少银钱。何况还有你的团扇,魏娟所做的手帕荷包,满宏城或是整个北面,只怕都难寻你们这样的手艺。”

    许梅娘见姚英苒心意已定,自己再多言也是白费口舌,不论成败与否,她知道姚英苒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定当会懊悔,她也无需再劝。

    “姐姐既然心意坚定,那梅娘愿姐姐此事能顺遂如意,凡事当心。”姚英苒送许梅娘离开,自家匆匆取了铺面的契子往当铺去了。

    许梅娘归家后,照旧埋首刺绣,一连过了大半月,将将绣完。

    才绣完六十柄团扇,许梅娘便病倒了,如此日夜操劳,屋内暑气熏蒸,早晚用不进饭去,只吃了一点白粥,身子如何支撑得住,暑邪上犯立时便显现出来。

    这日,许梅娘一站起身,头晕犯呕,只觉眼前一片乌黑,便不省人事,摔倒在地磕破了额角。

    吴嬷嬷闻声赶来,便见许梅娘面上潮红还带血倒地,连叫几声都没有反应,眉目紧闭不醒,吴嬷嬷慌了神,惊得高声使梧釉去寻大夫来家。

    待大夫看过后,一副药喂下,许梅娘这才悠悠转醒,此时气若游丝的她,心中还记挂着团扇没给姚英苒送去,生怕误了相约的日期。

    吴嬷嬷忙安抚她,明日自己便亲自将团扇送到福昌绣庄,让许梅娘好好休息。

    “姑娘这些时日累坏了身子,多少银钱都不值当,心中也莫要再挂记,安心养病才是。”见吴嬷嬷和梧釉因自己倒下,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感念,不愿亲近之人担心,许梅娘点点头躺下睡去。

    入梦前,许梅娘脑中想起之前吴渡的劝告,没成想竟叫他说了个正着,当初她任性不当回事,要是他在,还不知要怎么笑话自己呢。

    梅娘心中暗道,本与他也算不上熟识,只是二人那夜交心,吴渡走得突然,也没有一句招呼。

    自此或许难再见,那夜相谈也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有些遗憾罢了。

    也只一瞬,药劲上来,许梅娘遁入沉沉梦乡之中。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肃雪压春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固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上门的生意(下),肃雪压春梅,笔趣阁并收藏肃雪压春梅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