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梅娘等人抬头看着包着发巾的吴渡和一旁颤颤悠悠的万彭越,二人一高一低踩着梯子清扫屋梁上的灰尘。

    万彭越是个畏高的,吴渡本意是自己一人就能打扫好屋顶,可万彭越念着自己一家在这白吃白喝过意不去,怎么也要上去帮忙。

    所以此时正攀在梯上颤抖,一手还紧拽一旁吴渡的腿,许梅娘能清晰的瞧见吴渡的脸越来越黑。

    万彭越现下连眼都不敢睁开,万韫素直道让他当心些,听着一旁吴渡已经开始清扫灰尘,万彭越强打起精神睁开眼帘。

    高处悬悬,万彭越脚下发软,好似想要跳下梯凳一般头晕目眩,一失神脚底打滑,就要摔下去。

    为求自保,万彭越一手下意识拽住吴渡腿,另一手打翻了搁在一旁的水盆。

    吴渡的裤子居然差点被万彭越拽下来,然而吴渡顾不得系紧裤腰,只得一面拽住裤子,一面见机拉住坠落的万彭越安稳落地。

    可翻倒的水盆将二人浇的透湿,连向来反应迅速的吴渡也被淋了一头脸的脏水。

    下面几人看后不由笑弯了腰,往日很少看到吴渡出洋相,如今吴渡的样子实在好笑,便连许梅娘都笑倒在吴嬷嬷怀中。

    吴渡的手紧紧拽着裤子,头发和胡须都滴答着水滴,浑如一只落水鸟狼狈不堪。

    万彭越自然更不用说,面色尚且苍白还没恢复,手仍旧拽着吴渡的裤子,他亦是一身的水,面带哭相可怜兮兮的看着吴渡。

    “吴大哥”显然万彭越也觉察出自己惹了乱子,这扫屋没扫成,倒添了不少麻烦。

    吴渡的面色在众人的笑声中越来越沉,伸手提起万彭越便往自己小院中走去,不顾身后众人的笑声愈发悠扬。

    钟舒儿追着小黑狗在院子里来回跑,跑累了看向一旁垂头坐在阶上的万彭越:“舅舅,抱。”

    万彭越抱着圆溜溜的小舒儿,替她擦净额上汗水,又垂下头低低叹了口气。

    “舅舅,为什么叹气。”钟舒儿小小的脑袋里不明白大人在想什么,看着万彭越沮丧懊恼的神情,有些好奇的拿手戳了戳他的脸。

    “舅舅做了错事。”万彭越早已换下湿衣,想起先前的举动,此刻顿觉面颊烧得慌,小小少年面上带了愁容。

    钟舒儿从自己的小荷包中翻出两颗饴糖,递给闷闷不乐的万彭越,小人儿想了半天,又拿回一颗饴糖放到自己荷包中。

    在她的认知中一颗饴糖便足矣让人高兴,舅舅不开心,她便大方的给他一颗糖,舅舅就能恢复如常。

    恰在此时吴渡也换好衣服路过此处,万彭越匆忙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吴大哥,我我不是成心的,只只是想帮着干点活。”

    吴渡面色不善的看了万彭越一眼,想到先前人们的嘲笑,自己的窘态,并没有回答。

    “吴大哥,是我错了,我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要不我替你把脏衣服洗了?”万彭越见吴渡似要走,连忙上前拦道,生怕吴渡一走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吴渡无奈,看见一旁伸着手钟舒儿,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饴糖,吴渡抬手取过她手心的糖道:“拿了这颗糖,就算原谅你吧。”言罢吴渡疾步离开,只留下一向惧怕吴渡的小舒儿放声大哭。

    万彭越连忙上前哄劝,这些糖是钟舒儿早些时候攒下未舍得吃的,如今万彭越给恭叔去了信,恭叔还需年后才能赶到,此时手头并无银两,只得承诺小外甥女,等恭叔到后,给她买一包饴糖,这才将小舒儿哄劝好。

    众人早早将卫生清扫干净,准备买些年货过年节,今年是许梅娘第一次在小院中过年,心情亦是十分激动。

    万家姐弟暂时没寻着下榻之处,只能暂且在这里过年,所以今年这个年要热闹些。

    许梅娘在纸上记下吴嬷嬷所要采买物件,吴嬷嬷在一旁盘算着还落下了什么,左思右想过后拿着单子兴冲冲的准备出去集市采买,正与进屋的吴渡撞个正着。

    “吴小哥你来的正好,正缺个劳力拿东西,咱们这就走。”吴嬷嬷拉着吴渡的手就往外走,吴渡回首去看许梅娘,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轻点点头,吴渡这才随着吴嬷嬷一同离开。

    许梅娘见二人走了,低头打算整理一下账目,年终要和姚英苒分账,还要给绣娘们备些年礼,这一年绣娘们勤勤恳恳绣下许多绣品,赚了不少银钱。

    许梅娘真在心中默默算账,低头见桌子上放着颗饴糖,方才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会凭空出现一颗糖。

    思及吴渡才来过,许梅娘微微一笑转星眸,顾盼生辉,梅娘悄悄将饴糖收起来不提。

    今夜乃是大年夜,众人齐聚一堂,便连姚英苒常年独身在外拼搏,今日也前来凑趣。

    会做饭食的纷纷上阵,一人做了一道菜,剩下的都由吴嬷嬷掌勺,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中间还涮着锅子,使着寒冬夜里泛上一层蒙蒙雾气,老少男女不分你我齐聚一堂,甚是热闹。

    箸不停筷,杯觥交错,明明烛火间酒遥润色,此酒正是姚英苒的旧客送的节礼,名为琼酥酒。

    吴渡尝了一口也赞唇齿生香,乃是好酒,只是往日习惯喝烈酒,这酒喝着略显寡淡,便换了平日的酒来喝,其余众人皆饮此酒。

    众人喝的微醺之时,万彭越早已醉倒,没想到一个少年酒量如此之差,比这些个女子还喝不得酒,众人扶他先去万韫素房中歇下。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的鞭炮声,劈啪作响,震得钟舒儿捂着耳朵四处乱窜,小黑狗也跟在后面蹬着小短腿。

    万韫素忙抓了炒果哄她,将她拘在怀中,不叫她四下乱跑。

    许梅娘和梧釉兴头头的要去放鞭炮,吴嬷嬷生怕而二人点了炮嘣着手,拿着一挂鞭交由吴渡去点。

    众人都挤到小小的院中,双目满怀期待的看着吴渡,吴渡在这些人的注视下,用线乡点燃了爆竹。

    红纸纷飞,星光四溅,硝石味环绕在鼻息间,这是属于年的味道。

    许梅娘捂着耳朵,看着廊下门窗的红纸福字,听着耳畔的爆竹声响,心下释然。

    自从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孤零零的守着年节,第一次这样热闹,梅娘不觉唇畔带笑,这样的日子若能长久下去就好了,平淡而又温馨。

    放完炮众人纷纷回屋休息,待子夜时分起床吃饺子,许梅娘在屋中缝制衣裳,这衣裳大体都已经做完,就差袖口几针。

    待梅娘抬起头时发现外面居然下起大雪,她忙用包袱包起衣裳,急匆匆的走到马棚,见马棚中的簇雪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看着自己,许梅娘好似被看破心事一般,微微低了头,避开簇雪的视线。

    打开连接两个院子的小门,吴渡正负手站在院中,人群散了,他一人独处,漫天大雪落到他身上,头发胡须间似染了白霜,尽显孤独。

    “吴大哥。”许梅娘不想见他这样孑然一身,出声打断此时寂寥的氛围。

    吴渡见到许梅娘弯唇一笑,问道:“这个时候你不休息,怎么过来了?”

    “喏,这个给你的。”许梅娘将包袱递给吴渡,笑着说道。

    吴渡打开包袱,见里面放着一套男装,玄色衣料,襕边绣了连云文,简单又不失气派。

    “我身上这套穿着好好的,不用费心替我做衣裳。”吴渡看过衣服又将它重新包好说道,许梅娘听后以为吴渡不喜这衣裳伸手夺了回来。

    “你若是不喜欢就算了,倒是我白操心,见你衣裳破了没有新衣,想着过年人人都能穿上新衣裳,偏剩你一人没有,倒似我苛待了你一般。你不要我等着给万姐姐,让她把衣裳留给万彭越穿。”许梅娘抱着包袱就要往回走,胳膊却被人拉住。

    吴渡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女人也不听人把话说完就走:“我哪里是不喜欢,年下事多,怕你费心神而已,我这人对穿戴并不讲究,是你多心了,我全没这个意思。再者给了我的东西,哪能再送与旁人。”

    吴渡说罢将包袱拿了回来,抱在怀中:“这样好的衣服,我倒是舍不得穿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穿坏了我再做就是。”许梅娘听后下意识说道,说完才觉不妥,做衣本是妻子该做的事,自己此言有些逾举,一时住了嘴。

    大雪夹杂着寒风吹拂,到把酒意吹散,更带的院中梅花纷飞,香气四溢。

    许梅娘回首见吴渡院中一角正是一株梅花,繁花绽于胜雪之中,更显傲立。

    “这里居然有梅花?”许梅娘倾身轻嗅梅香,几片花瓣飘飘然落在梅娘发间,她却毫无知觉。

    吴渡上前替她拂去发上梅花,深深地看向许梅娘问道:“这是先前房主所种,你喜欢梅花?”

    吴渡的手只在许梅娘发间停留片刻便挪开,梅娘嗅见吴渡身上散发淡淡的皂角清香,掺杂着空气中隐隐梅香,气息包围着二人,仿佛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我喜欢梅花,但相较于冬梅而言,我更喜欢春梅。”许梅娘心中羞怯,虽极力隐瞒,可红霞终是慢慢映在许梅娘的两颊,在吴渡眼中此刻的梅娘俏丽无比。

    “冬梅独自盛开于隆冬,虽属冬日奇景,但却太过孤苦,不若春梅生于百花齐放时来的更繁荣。”许梅娘虽看着花,可话语中却似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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