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渡护着许梅娘在怀,中间相隔一掌宽距,二人共乘一骑,吴渡用面巾将许梅娘的脸遮上,以防被杀手看去面容,横生风波。
先前有钟舒儿的小黑狗带路,吴渡知道一条小路下山,一路疾驰,他在争取时间摆脱山腰处的杀手。
路边枝芽丛生,迎面而来的树条险些拍打在许梅娘的面上,吴渡用手挥挡开。
许梅娘抓住吴渡的胳膊,转头问道:“吴大哥,你的寒毒发作了?”
二人重逢后未曾有机会叙话,只是逃跑过程中不免有身体接触,许梅娘摸着吴渡不同寻常冰冷的胳膊,寒气透过厚衫传到许梅娘手中。
“没什么大碍,只是我们不能直接回宏城了,可能得先去我一个友人那解毒,你是否愿意?”吴渡其实强撑着身上因寒毒所带来的剧痛,他不敢在许梅娘面前表露,生怕吓坏她。
“我自是愿意的,吴大哥你多次舍命救我,带上我实在是个累赘。”许梅娘因为自己给吴渡带来这样多的麻烦,心中愧疚。
吴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似摸簇雪一般,道:“你想多了,怎么会是累赘?你不知我晓得你出事有多焦急,生怕来晚了,好在你平安无虞。”
吴渡从怀中拿出一颗饴糖,递给有些低落的许梅娘:“吃颗糖,别不高兴了。”
这颗饴糖在吴渡怀中放了多时,二人多日未见,吴渡逃亡躲藏之时,还不忘给许梅娘买下她喜爱吃的饴糖。
“我又不是舒儿,你拿我当孩子哄呢。”许梅娘有些扭捏,终还是伸手将饴糖拿来,嘴边的笑意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甜蜜。
吴渡温柔的看着身前的许梅娘,看她眼眸明媚生娇,唇角亦是带笑。
恰逢这时,身后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了二人的温情。
吴渡双耳微动,听到破空而来的箭矢声,他将许梅娘拉近怀中,二人紧紧相贴。
还不待许梅娘疑问,吴渡俯身压倒,许梅娘随着他的动作亦是倾倒,紧紧附在簇雪的马背上。
几支飞箭自上方穿过,接下来,不断地箭矢射来,吴渡护着许梅娘左右躲藏,一手策马,另一只手挥剑砍去躲避不及的箭矢。
飞箭从脸畔穿过,割断几缕发丝,许梅娘这才觉得,原来距离死亡是这样近。
梅娘大气不敢出,紧贴着吴渡,随着他身躯躲避,生怕一个分神,便会中箭。
簇雪跑的飞快,后面的杀手也紧追不舍,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后面的人箭矢全部用光,便狠命策马追杀。
他们在林间穿梭追赶,吴渡暗想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马儿终有力竭之时,总会被他们追上。
风吹在梅娘的脸上,马速快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听着身下簇雪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晓得它跑到极限。
吴渡抬手试了风向,问怀中之人道:“可有火折子?”
许梅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细思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递给吴渡,眼见前方便是半人高的野草丛。
吴渡放缓马速,让后面的杀手挥鞭策马近前,也让簇雪能有片刻喘息,以备接下来的生死逃亡。
杀手们以为吴渡的马儿跑不动了,纷纷来了精神,群拥而上,马蹄下溅起尘灰蒙蒙,烟尘弥漫之间杀意渐起,一列黑衣杀手手持利刃而来。
许梅娘看的心惊,紧紧握住袖中金钗,尖锐的钗头刺破手掌也毫无知觉。
这是她之前去见樊志刚时所准备的,吴渡有所察觉,伸手将她紧握的金钗卸下,插在她的发间。
不等许梅娘回神,吴渡大力策马,撇下手中火折子,簇雪吃痛急奔。
只见风势迎面而来,星点火苗点燃干草,片刻燃爆火海,熊熊火意蒸腾,呼痛喊叫之声不绝,一众人与马儿被火海所包围,活活燃成干尸。
而一匹白马飞跃而出,带着马上的二人奔出林火之外,吴渡紧紧抱着许梅娘,身后热浪灼灼,许梅娘却丝毫未觉。
就这样一路奔至某处环密溪谷,身后再无人追赶,簇雪慢慢停下休息,许梅娘欣喜二人逃过一劫。
“吴大哥,我们居然跑出来了!”许梅娘被吴渡抱得有些紧,久久没得到吴渡回答。
许梅娘微微侧首想要看他一眼,却觉肩头一沉,吴渡双目紧闭靠在自己肩上。
“吴大哥!”许梅娘回身,二人一同摔下马,滚落在地,吴渡也放开紧抱许梅娘的手。
许梅娘仓皇的爬起,踉跄着跑向一旁人事不省的吴渡身旁。
怎奈无论梅娘怎么叫,吴渡都没有反应,许梅娘拿手指颤抖的靠近吴渡鼻息,只感觉到轻微的呼吸。
许梅娘眼中泪意蒙蒙,强咬牙镇定,她环顾四周此处乃是一个景色绝美的溪谷,她却无暇欣赏。
许梅娘记得吴渡与自己讲过,他的友人便是隐居在溪谷深处,有一片环溪,乘舟顺水而行便可抵达。
恰好在岸边有一个破旧的木舟,许梅娘将木舟放入溪水中,死命拉着毫无意识的吴渡往溪水边去。
彼时,许梅娘才发现吴渡背后尽是烧伤,原来他刚才为了护着自己,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许梅娘脱下自己的斗篷垫在吴渡后背,小心翼翼的拖着他往木舟旁挪。
她人小力微,拉一会便要歇上一阵,甚至好几次脱力摔倒在地。
许梅娘都没有放弃,直到二人上了木舟,独留簇雪在溪边饮水吃草。
二人一径顺溪而下,落日余晖映的一双璧人身影映在清澈溪水中,似幻似梦。
夜幕降临,水面升起薄雾,许梅娘这才发觉手心膝间发疼,一看之下应是方才摔倒所致,伤处都已血凝结渣。
梅娘低头见吴渡浑身微抖,唇色发白,面上好似浮了一层寒冰。
她渐而明了,原来吴渡早已毒发,若不是因为前来救自己,或许早已得到救治。
这样一拖之下,寒毒愈浓,吴渡早已失了人色,整个人都隐隐发青,冰冷无比。
看着吴渡逐渐消失的生命,许梅娘咬咬牙,狠了心毅然解开自己的衣袍,不顾男女有别紧紧抱住吴渡,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吴渡冰冷的身躯。
一冷一热躯体相接,许梅娘强忍怯意拥住吴渡冰凉的身子,水面上的寒气让赤身裸体的许梅娘胳膊上泛起点点鸡皮。
可是时辰流逝,却无济于事,一直以来都是吴渡生死相护,如今那样高大的他,轰然倒下,许梅娘有些不知所措,忍住想要夺眶的泪意。
她不愿放弃,抱着吴渡,将所有衣服盖在二人身上。
夜色下,许梅娘看着吴渡的面庞,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砸在他的脸上,许梅娘才吞回的泪,再也忍不住,愈加汹涌。
许是许梅娘带来的温暖,亦或是她诚心祈祷,吴渡竟然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梅娘,感受着肌肤相近的体温和柔软而又真实的娇躯,吴渡眼含悲意。
“你何需如此。”
短短五个字,吴渡费劲浑身力气,他不过将死之人,又如何能得许梅娘这样倾心对待。
“吴大哥,吴大哥你醒了。”
许梅娘浑不在意,满心欢喜的抱着吴渡的脖子,珠串一般的泪水落在吴渡胸膛,软嫩的躯体触碰,寒毒之下的吴渡竟感觉到一丝炽热,不过转瞬即逝。
吴渡费力转眸望了望周围环境,见快到山谷深处:“把衣服穿上,一会有外人。”
许梅娘闻言,顿时红了脸,先前一时为救吴渡情急,有违礼教,可救人要紧,许梅娘方才行此下策。
没想到吴渡竟然醒来,许梅娘背过身匆忙穿上衣服,回头见吴渡闭着眼,以为他又晕过去,心中紧张,忙扑上前查看。
“我没事。”吴渡为了避嫌才闭上眼,不让许梅娘尴尬,没想到却被她误会又晕过去,这才出声解释。
二人一时尴尬无语,小舟随着溪水飘动,吴渡轻声开口道:“李肃。”
许梅娘不解,忘了刚才的窘态问道:“什么?”
“我原名叫李肃,行走江湖多年,改名吴渡,生是益阳之人,你可以唤我阿肃。”二人一起度过许多磨难,有过生死相依,吴渡忽然不想再用这个假名与许梅娘相处,想告诉她自己的过往。
“阿肃,那我以后便叫你阿肃。”许梅娘并未介意吴渡的隐瞒,她知道吴渡身上有许多秘密,亦有许多伤痕,她从没开口探寻过。
许梅娘软声一叫,吴渡也就是现在的李肃只觉心间溢满柔情,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女子,强撑一笑。
许梅娘回以一个笑容,怔怔的望着李肃的眼眸,陷入他的柔情之中。
青溪入深谷,月辉映水光,细波粼粼,扁舟西行,芳草萋萋,舟上有情人笑望,情愫顿生,胜却世间千万美好。
忽而意外发生,李肃口吐鲜血,整个人应声倒下,再度昏厥。
梅娘的笑仍挂在面上,脸颊上还带着李肃的血,手伸向李肃将他的头接住,抱在怀中。
“阿肃!阿肃!你醒醒啊!”
许梅娘的手颤巍巍的放到李肃鼻下,这次李肃的胸膛却再没有起伏,即便心中已有猜想,可许梅娘仍旧无法接受。
许梅娘环抱着李肃,看着已然断气的人,方才还在说话喘息的他,此刻无声无息的躺倒在自己怀中。
“阿肃!”许梅娘的悲鸣在空谷中回荡,久久不能消散。
而如今在没人回答她的呼唤,那个曾经救她数次于危难的男子,如今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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