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李肃见到许梅娘很是意外,忙迎上前去。
许梅娘看着李肃身边的女子,女子艳丽,李肃英隽,二人相对而立倒是般配,反衬的自己像是个闯入者一般。
许梅娘眼眸微闪,倒退两步与李肃拉开距离笑道:“我是来寻安褚,昨日正遇着他给万姐姐疗伤,想来问问万姐姐伤势如何。”
许梅娘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是来见李肃的,在看到他和一个女子在院中独处之后,心里微微发酸,没由来的竟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这个借口细细想来却是可笑,如若许梅娘真想问万韫素的伤势,大可直接去万家,何须跑来这个院中。
李肃自然知道许梅娘所言并非真话,只是念起先前许梅娘生气离开的缘由,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现下的状况。
“李大哥,这便是许姐姐吧,我叫苏欣。”那名女子瞧出二人间的异样,笑着上前打招呼。
许梅娘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子,眼下一颗泪痣愈发娇媚,便是身为女子都被她的美貌晃得乱了心神。
许梅娘强笑着点点头,目光看向李肃,让他解释一下眼前这个女子是什么人。
“这是和我弟弟弟媳一同长大的好友,算是邻家的妹妹。”李肃解释道,许梅娘一方面为着此人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而微微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仍旧对苏欣孤身来寻李肃生出一些警惕。
苏欣抬眸见李肃只晓得直愣愣的看着许梅娘,满眼深情,却半点也不知解释,这样好的时机白白错过。
苏欣暗自摇头,热切的笑着挽过许梅娘的胳膊,梅娘到有些不适应苏欣的态度,身子略微僵硬。
“姐姐,我跋山涉水而来,到李大哥家里没半点吃食,这腹中空空如也,我只得厚着脸皮来与姐姐讨些吃食可好?”许梅娘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媚笑颜,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直到站在灶旁才缓过神来。
自己本是去找李肃谈一谈的,如今怎么莫名领了一个陌生女子回来,看着蹲在炉灶边兴头头的往里添柴火的苏欣,满眼期盼等待着吃食,许梅娘一时有些无奈,只得挽袖做饭。
现下过了饭点,厨房没有现成的菜,只有昨日炖煮的鸡汤锅中还余下大半,许梅娘热了汤在一旁备用。
想着苏欣可能一路吃干粮,又饿了好些时候,准备做碗热气腾腾的面汤,既解腹中饥饿,又暖身子。
苏欣蹲在一旁看着许梅娘手脚麻利的洗菜、切菜,阳光透过窗纸照在许梅娘的脸上,温暖又娴静。
“许姐姐,你给我做饭食,作为回报,我与你讲个我的故事可好?”苏欣敛了面上笑意,认真的看向许梅娘,眼中似是忆起尘封的记忆,渐生悲伤。
许梅娘微微颔首,手下也不停,一面听苏欣讲话,一面做饭。
“这是我从前的故事,我年少时父母疼爱宠溺,性子有些不着调,在学堂时常惹是生非,与前排学子名为赵宁的女子颇处不来。”苏欣的声音轻柔缓缓道来,不觉使人身处她的故事之中,仿佛回到她年少之时。
“我身为商户之女,自然有许多人瞧不上我的身份,好在我爹爹出息,做到这三州五县的富商,便是为官者也要敬让几分,可偏偏她赵宁是个例外。她自恃官贵子女,不愿与我们这等商贾之家来往,她像是一朵高高在上、洁白高贵的白芙蓉一般,美而无暇。”
“一次小考我贪睡不慎将笔上墨汁甩了她一身,自此我们二人便结下梁子,她瞧我不顺眼,我看她也觉虚伪。这期间我们有过许多次口角,关系愈加恶劣。我虽不喜她,却有一点我是高看她的,她自小定亲,父母双方本是交好,可不曾料定朝局变化,不得不商议想要断了这门亲,她与将来的夫婿却不愿被迫断亲。”
听到苏欣的话,许梅娘忽然就想起的李肃那日诉说他的过往,明白苏欣虽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实是告诉自己李肃曾经未过门的妻子的事,自己所未曾参与的回忆。
“我敬他们二人为了双方而忍受父母阻拦,不轻易割舍这份情谊,赵宁将来的夫婿乃是从军,三旬逢一假方能回家,赵宁身为官家小姐出门更是不易。即便如此二人总是排除万难,只为能见对方一面。”
许梅娘认真的听着苏欣的话,眼中眸光微闪,似乎能体会其中的艰难,也有一丝丝羡慕,这样真挚的情意,谁人不艳羡。
苏欣听锅中水声渐起,手上继续把柴火往灶坑中丢去,接着说道:“我最是好玩,时常呼朋唤友出去游玩,没成想这一次赵宁居然也来了,我们彼时水火不容,见到对方怎会有好脸色,只是碍于朋友都在场,不愿扰了大家的雅兴,双方强忍下情绪,暂得平和。”
“谁知那一次我们遇到劫匪,共同反击,死里逃生后,到生出些友情来。慢慢的也接触的更深,我才明白以往误会了她,她虽是清冷,却不曾瞧不起旁人,只是父母不让她与商户子女来往,她只得依言而为,可心中也是隐隐向往我们这般自由自在的日子。”
灶洞内火势熊熊燃起,映的苏欣眸子里满是红光:“一次我们本说好等她心上人回来,我们在一起去郊外游玩,她也欣然答应。尽管她有大半时间是在等待,可对于能见上心上人一面,这些等待对于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那日天色不好,夫子早早的放了课,我们都收拾好书袋准备归家,却见她要往学堂后院行去。”
苏欣的眼中火光闪烁,面上悲意尽显,许梅娘也被苏欣的情绪所感染,手下动作慢了下来,凝神细听。
“我曾再往后无数个夜醒时悔恨未能在那日拦下她,如果当时拦下赵宁,不让她只身一人去后院白芙蓉树下采花,或许赵宁便不会香消玉损。”苏欣霎时眼角含泪,红唇微颤,却强忍着继续说道。
“早先我们城中来了一个京城远赴至此的男子,名为冯觉,他的亲姐姐便是先帝所宠爱的冯贵妃,冯觉此人可谓是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被百官连名上首告上官衙,他却没能得到正法,悄悄躲到遥远的益阳城来。那夜他看准时机,跟在赵宁身后去了后院。”
说到这,苏欣再难自抑,声音哽咽难成声调,却强撑着回忆这段不堪往事,许梅娘也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心间沉甸甸坠的难受,似是感同身受目含水光的望向苏欣。
“她她那样傲然喜洁的一个人,秋风萧瑟的夜里,不着寸缕的躺在枯枝腐叶之中,青痕交错的身子满是反抗的伤口,她再也无法静静等待她的心上人归来了,也没能遵守和我们的约定,独自一人长眠不醒,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苏欣终是流下泪来,转头看向许梅娘,见她也眼中有泪,只叹梅娘亦是一个柔善心肠的人。
“许姐姐,想来你已经明白故事中赵宁的心上人便是李大哥,赵宁逝世的消息传给他后,李大哥从军营赶回来,只能看见一副毫无声息尸体。未过门的妻子受如此大辱,他怎能忍气吞声,一纸状告至衙门,却因冯觉的身份而耽搁下来,以及赵宁父亲乃是陆丰军副将,他恰逢此时出事被处斩,衙门见风使舵迟迟未能定案。”
“讽刺的是李大哥那时还在为长胜军卖命,长胜军联合三皇子构陷陆丰军,赵宁的父亲也是死于这场祸乱之中,让他如何自处。直到冯贵妃于御前失宠,冯觉也随之失势,这桩案子才得以了结,赵宁也终能瞑目下葬。”
许梅娘听后心中也似被重物压着,难受的喘息,闭上眼眸缓缓落下泪来,为那个不曾过见面的女子而感悲伤。
“这些经过只怕李大哥实在难以启齿,我晓得许姐姐初闻李大哥的过往,或许会心生芥蒂。如今我这样细细讲来,想让许姐姐多了解李大哥的过去,这样的伤他应该会牢记一生,至于许姐姐和李大哥你们将来会如何,还需许姐姐你自己决定。”
苏欣不希望李肃好不容易敞开心扉爱上许梅娘,因不必要的误会而分离,但许梅娘亦有自己的选择,她不能阻拦。
许梅娘惊觉自己落泪,慌忙的拭了泪,垂首将面条捞入碗中,递给苏欣:“趁热吃吧,难为你说了这许多,我会好好考虑的。”
苏欣笑着朝许梅娘道了谢,见许梅娘神色间对自己也不那样排斥了,苏欣捧着面碗道:“我很感激许姐姐你让李大哥重获新生,让他不再颓废流浪,也很想你们能在一起,今次我来宏城并非是专程前来解释这事,乃是当今皇帝有令召李大哥奔赴益阳战场。蛮夷集结多方来袭,益阳身处要地,朝中武将已然不足,李大哥先前虽因个人恩怨离了军营,可他毕竟还是豫国子民,扳倒三皇子时李大哥曾答应陛下随时听令调遣,如今便要上战场了,许姐姐你若有话对李大哥讲,要尽快了。”
苏欣眼看着许梅娘放下手中的炊帚,慌忙地提裙跑出屋去,自己这才微微一笑,安稳坐下埋头吃面。
许梅娘心中焦急,她有些后悔与李肃闹别扭,更后悔自己的迟疑,二人耽搁了这样长的时间,她此时想要尽快看见李肃,看见她心心念念之人。
来到隔壁院中,只见李肃仍旧站在原地静静等候,看见许梅娘慌张的跑来,他嘴角噙着笑,眼中温柔的看向许梅娘,温声道:“慢着点,当心摔倒。”
李肃深深眉宇间隐藏了多少过往的悲痛,他一人默默承担,可无论何时,对自己都是温柔以待,梅娘忽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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