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得送行之人衣角翩翩,许梅娘浑身裹得严实,静静地看着李肃。
李肃不同往常装扮,今日一身青色劲装塑的他身形强健高大,眉眼间一如往常的温柔让许梅娘更是不舍。
此番前去益阳的不止有李肃还有安褚和万彭越,益阳有难,事关国家安危,身为男儿自要上阵杀敌。
宏城凡是有些血性的男儿都纷纷投身军营,此时豫国正是缺少兵力之际,常年的安逸使得国力日渐衰退。
幸而新帝登基,大力推行平民子弟学习拳脚功夫,更是广招贤才,对于善武之人给予优待。
益阳城所居位置紧要,若是被蛮夷攻破便可一路顺着直入中原腹地,那样满意攻入京城便是轻而易举。
所以益阳城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哪怕耗费无数兵力。
许梅娘虽心中不舍李肃离开,二人如今心意相通,谈开以后再无隔阂,比从前更加亲密。
可眼瞧着李肃便要上战场,许梅娘有再多的不舍也都默默的咽回腹中去。
她知道不应该用儿女情长去拘着他,李肃不只是她一人的英雄,还有更多的百姓等着他去解救,她不能自私自利。
所以许梅娘并没有一句挽留的话,亦不曾流泪,她能做的唯有祈祷李肃平安归来。
李肃看着许梅娘心中亦是难舍,她懂自己,即便当初负气愤恨离开长胜军,可如今百姓有难,男儿血性,自不会看外敌入侵家园,他实难稳坐家中,一心想要奔赴战场,更何况其中有一道圣命,皇帝亲下旨召自己回军营,他没有别的选择。
许梅娘不曾有过半句怨言,满心为他筹备干粮和衣物,直到今日分别,她亦是面带微笑前来送别。
得此佳人,一生何求。
李肃缓步走到许梅娘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许梅娘怔怔抬起头看着他,良久轻轻颔首,李肃含笑上马挥鞭离开。
安褚与万彭越也一同上马,万韫素早就哭成泪人,跟在万彭越一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当心些。
梧釉也塞了一个包袱给万彭越,万彭越用手隔着布包摸了摸是几双鞋垫子,看着梧釉有些不自在的小脸,万彭越笑的眯起眼来。
“梧釉,等着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若我能无虞归来,便带你去京城看看。”万彭越年少意气英发,笑的阳光灿烂,似乎并不是去战场,而是前往益阳游玩一遭。
梧釉撇了不自在,兴奋的双目放光,再三确定后,称会等万彭越回来。
安褚在一旁看得心酸,自己怎就没人理会,明明一直盯着万韫素,可她一门心思全扑在万彭越身上,哪还有功夫理会自己。
安褚闷闷不乐的低下头,许梅娘瞧见,到底觉得他有些可怜,伸手拉了拉哭得梨花带泪的万韫素。
万韫素缀着泪珠随着许梅娘的目光看向安褚,见他满面落魄,有些无奈,亦带了些未曾发觉的心疼。
万韫素上前轻声说了句:“一定保重。”
有了万韫素这一句话,安褚如同浸在蜜里,咧嘴笑得开怀,朝万韫素道:“等我回来。”
万韫素不知怎么了,被这句话羞的低下了头,她以什么身份等他回来,或许她真的能拥有幸福?
直到三人远去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众人才慢慢散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街口,此时却是寂静无比,各人都满怀心事,慢慢回到自己院中。
梧釉贴着许梅娘追问方才李肃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许梅娘却不好意思开口,笑着打岔说梧釉这样讨厌万彭越为何还要给他纳鞋底子。
“他又不会武艺,和李大哥与安大夫不同,他光凭两只脚跑,自然废鞋伤脚,所以多垫个鞋垫也使得。”梧釉偏还嘴硬,不肯承认对万彭越的不同。
许梅娘可不会轻易放过她,笑着问道:“那他说要带你去京城,就这样开心?怎不与我说你想去京城?”
“先前李大哥一去京城半点消息也无,我是想替姑娘去寻他,后来李大哥回来,我听说京城各种繁华,自小我便入了许府,没见过什么世面,想看看豫国最悠久繁华的古都该是什么模样,也不枉此生来活这一遭。”梧釉却十分认真的解释,听的许梅娘有些心疼这个小丫头。
梧釉就是如此单纯的性子,许梅娘偏爱她亦是为此,至纯至善,不掺杂世间浑浊的情绪。
许梅娘摸了摸梧釉白嫩的小脸蛋,笑着道:“晚上做你爱吃的炖鱼可好?”
一听闻吃的,梧釉便将万彭越离开的失落抛了个干净,也不记得明明是自己先盘问许梅娘,结果却什么也没问出来,自己反倒交了个底。
“多放些辣子,这天寒地冻的,吃下去身上暖和。”梧釉扭身开怀的对许梅娘说道。
看着梧釉的笑颜,许梅娘也觉得心情好上许多,便道:“你去隔壁把万姐姐也请来一同吃饭,万彭越刚走,家中就剩她和小舒儿,她少不得要伤心一阵。”
梧釉双手赞同,她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跳着便往隔壁去了。
这是从前在将军府绝不敢做的,沈峘最是喜静严肃,下人们办差都战战兢兢地,走路恨不得不发出一点声响,更别提这样跑跳了。
梧釉如今在小院过惯了,早就把宅门里那套规矩忘得精光。
看着梧釉的背影,许梅娘想起李肃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待我回来便迎娶你为妻。”
想到这里许梅娘又觉面颊火热,这算不算私定终身,可是李肃父母已双双去世,自己娘亲又去的早,许舍更不需提,自己已与他断了父女之情,自然不会再去请求他的同意。
这样也好,她是和离过的人,不想惹人非议,等李肃回来低调些成婚便是。
不知战争何时能停止,李肃何时能归来?
许梅娘看向远方晴空,一时有些出神。
而李肃赶至益阳顾不得休息,一径入了军营主帐,里面两个老将军正在商讨战事。
其中一人见李肃道来,放下手中舆图笑着道:“阿肃你来了!”
李肃立时行礼道:“见过齐将军,见过朱侯爷。”
先前说话的老者乃是这次益阳之战陛下亲封主将齐正,而另一位老者乃是副将,从前威名赫赫的朱侯爷。
“朱侯爷,这个就是我先前与你提起的那个小子,早年间有些不晓事擅离军营,却实打实是个好苗子,如今被陛下召回,也算一大助力。”齐正是个惜才之人,如今武将凋零,更别提后继之人,所以对于李肃齐正是真心喜爱。
朱侯爷打量了李肃,见他眼神清明锐利,身姿挺拔,是个不错的少年,点点头道:“既然陛下和老齐都如此器重你,还望你不要忘记肩上的担子,好好报效国家。”
显然朱侯爷也是听说了李肃的过往,李肃明白从退营前离家实是不晓事,如今归来必不会有负众望。
“幸得两位前辈信赖,李肃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肃神色郑重许诺道,两位老者欣慰的颔首。
宏城小院内,许梅娘将魏娟找来,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递给魏娟道:“魏姐姐这些银子是给你和留下的各位绣娘的,现在战事紧张,我想要将作坊关上一段时间,等世道平稳了再把作坊开张经营。”
魏娟接过包袱轻颠了颠,便知其中有不少银子,说来许梅娘也算是一个好掌柜,现在宏城街上许多店铺都关门了,商户也都不再经营,刺绣作坊关门是必然之举。
百姓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如何会去买这些闲情逸致的小物件。
作坊近来的单子愈发的少,不少绣娘窃窃私语作坊会不会将她们遣散,就此关门,一时人心惶惶。
如今,许梅娘下了这样的决定魏娟能够理解,她没想到的是,即便这样困难的时候,许梅娘仍旧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给她们。
这包袱中的银子足够她们这些绣娘什么都不做过上一年的日子了,凭谁放眼整个宏城也找不到这样好的雇主。
“梅娘使不了这些银子,你拿回去一些,现下粮价正是升的时候,你不如多存下些粮食。”魏娟也是真心为许梅娘着想,不想她这样破费,将包袱递还给许梅娘。
许梅娘将银子推回魏娟面前道:“魏姐姐你放心,粮食我备下了,各位姐妹们一路陪我过来,遇上不少磋磨,心思深的都已经离开了,留下的都是重情义之人。她们信得过我才会留在作坊至今,我亦不能辜负她们。只是碍于世道混乱,不得已将作坊关门,相信此战过后,我们作坊还能迎各位姐妹们回来。”
许梅娘这一番话说的真情实感,使得魏娟也觉满心感动,她果然没有信错人,魏娟忆起当初许梅娘登门拜访的场景,那时家里的孩子连口肉都吃不上。
现在两个孩子不仅能吃上肉,自己手头也有了一笔银子傍身,不再似以前那般拮据,这些都是仰仗许梅娘的帮衬。
“梅娘你放心,等事过之后,我会带着一众绣娘们回来的。”魏娟保证道,她对于自己手底下的绣娘有这份信心,她早已不是那个怯弱的母亲,而是作坊里的刺绣师傅,她有这份底气。
许梅娘有魏娟这句话也就放下心来,只是想到姚英苒至今杳无音信有些遗憾,曾经三人一同建立作坊,此时却不知她身在何处。
“也不知姚姐姐现下如何。”许梅娘轻声感叹。
魏娟却拧眉道:“她伙同她表兄将绣娘的契书卷走,连带把益阳的李掌柜那门生意透漏给咱们镇上的肖掌柜,实在可恶,也就梅娘你心善,还念着她的安危。换一个人,指不定日夜扎小人诅咒她不得如意。”
许梅娘理解魏娟的愤怒,毕竟亲手□□出来的绣娘被人挖走,还毁了一桩生意,魏娟怎会不气。
“我心中觉得姚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怨恨她,毕竟作坊初时没有她在,还不定走多少弯路,只盼她往后好好过活。”许梅娘垂下眼眸,真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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