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扭捏的样子,猜测着他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唐少瑾走到她面前,顾柯连忙抬头看他,连送客的客套话都在嘴边酝酿了很久,直到她脖子都要僵化了,唐少瑾才低头看她,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如果不是她自小耳聪目明,正常人大概得戴个助听器才能听清。

    “——我们和好了吗?”

    她一怔,开始思考着自己假装没听清的演技能不能骗过唐少瑾。

    她正想四十五度角抬个头,用鼻音发出一个可爱诱人的“嗯?”的时候,唐少瑾突然弯腰捏住她的下巴,那双冰凉的眸子直视着她,然后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我们和好了。”

    不是,刚刚那个问“我们和好了吗”的小可怜去哪了?

    顾柯翻了个白眼,很不耐烦地站起来,把他推向门口:“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快走吧。”

    大门关上,后头的唐少瑾轻轻勾了勾唇角,才插着口袋,缓步离开。

    周一升旗,四人又在楼梯上碰面了。

    顾柯拖着书包卡着时间好不容易冲进学校,季疏在墙角等着,看她来了,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道:“我帮你拿进班,你去洗把脸就赶紧下去,快点名了。”

    顾柯感恩地点点头,目送他转身走,一抬眼看到唐少瑾又在楼梯上停了步子看她。钟楚恬在后头也站着不动了,于是楼梯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不仅后面的没动,她还看见排唐少瑾前面的人悄悄后移了几步。

    大家的学习压力已经大到必须看八卦来调节了吗?

    唐少瑾这人就该写检讨,老是破坏治安。

    顾柯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安,唐大少爷。”

    知道顾柯是故意喊他小名,不过听惯了她连名带姓的称呼,今儿带着笑意尾音的少爷,他竟然也不觉得很难接受。

    “早安。”

    然后顾柯就看着唐少瑾回了声早安,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是动了动他金贵的脚,踢了踢前面没反应过来的男生,绕开人走了。

    这人这是转性了?

    顾柯着看他慢悠悠地走远,转头对上了钟楚恬的目光。她朝她也挥了挥手:“早呀,楚恬。”

    钟楚恬微愣,随即也扬起笑容,浅浅地点头道了声早,就快步追上前面那人的身影去了。

    顾柯转了身,无视周边各色的目光,继续上楼梯。忽然被人猛地从后面勾住脖子,被推得差点要摔在楼梯上,紧接着是韩恩喜揶揄又激动的表扬——

    “我的天,顾柯,这可是你和钟楚恬第一次正面交锋,这样才对嘛!躲着她算什么?”

    顾柯抓紧她的手没让自己摔下去,才没好气道:“我才没有躲着她。”

    “放屁!”韩恩喜哼了一声,怒道:“季疏可都告诉我了,从小到大,只要钟楚恬在的活动你从来都不参加,传言一个镜头里根本不可能拍到你们俩。你又没欠她,至于么?”

    顾柯闻言失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夸张。我对她没有恶意,她对我也没有,我们有同样喜欢的人,但没必要为此起争执。”

    韩恩喜听不太懂,但这并不影响她表扬顾柯。

    “你现在这么厉害,如果还是拿不下唐少瑾的话,一定能把我哥吃得死死的!加油!”韩恩喜说完,又飞快地接着说:“你再不赶紧洗脸下来,你就要在升旗仪式上发表建议了。”然后转身跑下楼梯,像个龙卷风。

    顾柯微笑着放下已经举起来的巴掌。

    她不急不慢地洗了手下去,操场里响着沉稳冷淡的声音,隔着上千的学生,她在最末尾看不见国旗下站的人,但她知道是谁。

    班主任依旧踩着高跟鞋,一眼就望见了龟速挪过来的顾柯,她只朝顾柯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入队,倒也没说什么。

    虽然顾柯每天磨磨蹭蹭,但成绩自上学期上来了之后就没掉回去,也不沉迷恋爱了,班主任对她还是非常宽容的。

    唐少瑾作为开学测试第一名,演讲非常成功。老师们频频点头,女同学们兴奋地张望,可惜站在很后排的顾柯即便踮起脚,还是看不见他一根头发丝。

    升旗时太阳很大,站得久了,顾柯觉着有点头晕。

    下一个是演讲比赛里拿第一名的钟楚恬。

    她甜美清脆的嗓音又引起了一片男生的起哄。韩恩喜正想扭头让顾柯看一下当初随意放弃比赛的后果,却见她对班主任说:“老师,我有点晕,想先回去休息。”

    班主任点点头,道:“不舒服的话及时去校医室。”

    然后她感激地朝老师笑笑,又转了个身慢慢悠悠地走远了。

    顾柯上学期因为低血糖当众晕过一次,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那种注目礼了。

    唐少瑾拿着稿子站在台上后侧,一眼就望见了远方那个渐渐远离队伍、仿佛在散步的身影。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猜顾柯还会放个头发打个伞,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女王。

    他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干脆下了台,然后朝领导抱歉地点头,低头朝厕所的方向走去。等过了转角,将手里的稿子往旁边的垃圾桶随手一塞,然后绕了个大圈,在教学楼下看到了顾柯。

    他走到她身后,还能听见她哼着乱七八糟听不清原调的歌,低着头不知拿着什么在研究。他拍了拍她的肩,顾柯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惊讶地指了指他:“你……你不是刚刚还在台上?”

    唐少瑾无辜道:“你看错了,不是我。”说完,他一手抽出顾柯手里拿着的东西,眯眼看清了上头写着的游乐园名称:“这是什么?”

    再随意翻了翻,有四张。

    “季疏给的,快过期了,我这周末就找人去。”

    唐少瑾沉默半晌,见她自顾自继续研究门票,并没有邀请他的意思,于是淡淡问起:“和谁?”

    “应该找恩喜、韩礼和季疏吧。”

    噢,他在她心里从天下第一好已经沦落到连前三都排不上了。

    “我也去。”

    顾柯微顿,然后抬头看他,确认他是在认真说话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是,要是让韩礼或者韩恩喜任何一个知道了我们不带他们,我会给烦死的。”

    “让他一起吧。”

    季疏的声音从后头响起,顾柯扭头:“咦,你怎么也来了?”

    季疏笑着拍拍她的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朝着唐少瑾道:“你把钟楚恬也带上吧,我们四个确实很久没聚一起了。下次我拿多点票,再邀请他们两兄妹。”

    唐少瑾皱了皱眉,正想再说些什么,季疏已经拉着顾柯走了。

    走出去老远,顾柯才扯了扯季疏,扭头问他:“你怎么了?”

    季疏轻笑,任由她扯着袖子,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自顾自往前走着,一边问道:“顾柯,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看唐少瑾不顺眼么?”

    顾柯微怔,然后快步追上前,非常感兴趣:“为什么啊?”

    季疏插着口袋,回想起小时候。

    唐少瑾和钟楚恬像两个洋娃娃,而顾柯是个假小子。他原本对这三人组没有任何兴趣,直到数次看见顾柯为唐少瑾打架——原因是那些小孩子说唐少谨长得太漂亮,又或者说他总和女生玩,像个女生。

    唐少瑾不清楚具体原因,却总被家长和老师絮叨着让管管顾柯,他不耐烦,就告诉她:钟楚恬就从来不打架,所以他更喜欢和钟楚恬玩。

    顾柯听到这种话就哭,唐少瑾就拿着草莓蛋糕哄。

    那傻丫头咽下泪水,又开开心心地原谅了他。

    “到底为什么啊?”顾柯见他许久不说话,忍不住用力摇了摇他的手。

    季疏回过神,牵着她的手腕一边往前走,一边轻笑:“没有为什么,我是真的看他不顺眼。”那种享受着别人的爱意所以有恃无恐的样子,他真的很讨厌。

    周末来得很快。

    顾柯在家里磨蹭半天,视线扫过柜子里的灰色外套,屋子里充斥着门铃的清脆响声。她迅速做了决定,拎过包包就奔向门口。

    季疏依旧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看了一眼她的白色薄外套和黑色短裙,勾了勾唇,替她拎了包方便她撑伞,然后悠然地夸奖:“孺子可教。”

    顾柯整理好外套,撑着伞,闻言侧头,疑惑地望向他:“你在夸我吗?为什么?”

    季疏看了看她不明所以的脸色,笑意渐深,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本市的游乐园一直很出名,但顾柯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

    唐少瑾和钟楚恬来得比较早,二人在门口等候着,大老远便看见两人慢悠悠地晃过来。顾柯打着伞,遮住了两人大半张脸,但顾柯那细长的腿和龟速的步伐倒是很好认。

    二人黑白的装束看起来迷之情侣装。

    唐少谨看着她的小短裙,颇为诧异:“你穿裙子来?你看——”唐少瑾蓦地一顿,似乎想起什么,才轻声接上:“有谁穿这样来玩的。”

    他的转折不僵硬,但在场的似乎都清楚他那个脱口而出的词语是什么。

    你看,钟楚恬从来不哭。

    你看,钟楚恬就不打架。

    他可能无心,不过是从小到大的口头禅,一下子改不过来。

    季疏冷淡地勾了勾唇,侧头看向顾柯。她面色如常,似乎压根没在意。顾柯自然地望了望钟楚恬,她穿着运动装束,恬静地站着,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知道啦,别人比较优秀嘛,我没想这么多。”

    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唐少瑾一顿,喉咙干涩地滚了滚,又沉默着垂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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