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曦光成立起,周扬朝就一直把防范的重心放在风险评估和竞品分析上,确实没想过会祸起萧墙。

    听李敬的意思,搞事的人不仅就是公司内部员工,还对核心业务相当熟悉,能将子虚乌有的事结合实际情况编排得有理有据,颇有信服度。

    “行,我会处理的。”周扬朝虽然心烦,但现在知情,至少还有应对的余地。他只对一件事感到奇怪,“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别人能给我们安插眼线,难道我们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敬平静地回答。

    “所以那人是对家派过来的?那我们也……”周扬朝对于此事并不知情,谁知李敬早已部署好了。只是这样是否有失妥当?他没把话问完,自在心中掂量。

    “我们没想过要窃取商密,或者抓住把柄,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敬明白他在想什么,“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确实,他之前只在选人用人时有所防备,从未想过派人去对家提防。若不是现在发生这种事,他还觉得做到这个程度有点夸张。

    所幸李敬的消息提供得及时,他还能赶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先发制人。正在紧急谋划方案,老爸的电话又打来了。

    “准备怎么办?”周明盛单刀直入地问。想来是李敬将情况也告诉了他。

    “抢在前面发官方通告,”周扬朝沉着道,“就说近期看到有用户质疑理理违规读取个人信息的问题,特此澄清,然后针对他准备攻击的几点逐一解释说明,再以理理对象的名义在app里诉说一下委屈,趁机反向提升用户粘性。”

    周明盛嗯了声,听着还算赞同,又接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邵泽?”

    “邵泽?”周扬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已经查出来了?”

    但他还是不解,老爸的消息怎么会比他还快?

    周明盛默了一瞬,道:“李敬还没跟你说?”

    尽管他的语气非常自然,但周扬朝跟他毕竟有些血脉之间非同寻常的感知,还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没有,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还没查出是谁。”周扬朝如实道。

    “哦,那应该是刚查明的吧。”周明盛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来,“听说是市场部的,你先考虑好处置方案。”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是避免打草惊蛇,二是对公司内部团结影响不好。”周扬朝边想边说,“先把通告发完,等后面风平浪静了,再找理由低调辞退他。”

    “不仅是他本人,”周明盛提醒道,“只要跟他沾边的,都要暗查一轮,排除被策反的可能。”

    “明白。”周扬朝暗叹老爹果然还是有一手。

    挂断电话后,不过几分钟,李敬再次打来,告知了他邵泽的事。

    周扬朝应了几句,忍不住问:“您跟我爸说过了吗?”

    “还……”李敬忽然住口,顿了顿道,“刚跟他说了。”

    听他像是临时改口,周扬朝更加狐疑,稍加酝酿,将计就计道:“哦,我说他怎么消息比我还灵通呢,差点以为他也在曦光安插了眼线,毕竟以前他就派人盯过我,故技重施也不稀奇。”

    他很肯定,李敬知道任宣宇的事。

    周明盛叱咤商场这么多年,虽然合作伙伴无数,真正意义上的挚友却屈指可数。李敬就称得上其中之一,不仅是云信的重要股东,也是为数不多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周明盛儿子的人。

    “傻小子,你老爹在你公司布置眼线干嘛?”李敬果然透了一丝口风。

    周扬朝正想趁机追问在对家的卧底是不是老爸安排的,却听他接着道:“你以为他之前找人盯你只是为了监督你吗?还不是想随时了解你的情况,又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找你问。”

    李敬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点笑意:“老周这人,一直就这么个脾气,你还不了解他吗?用你们年轻人常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他想了想,“哦,傲娇是吧?”

    周扬朝:“……”

    他着实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能用到周明盛头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没必要再多问什么,又说了几句公司的事,周扬朝礼貌地做了结束语:“谢谢了,李老师。”

    “还是谢谢你爸爸吧,”李敬意味深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打听什么,真想知道就自己找你爸问去。我只能告诉你,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只是你没认真想过而已。”

    周扬朝难得有些发怔,回过神来时,对面早已挂断多时。

    他自失地一笑。这些老狐狸,真是一个比一个精,居然都不上套。

    答案很明显吗?周扬朝感觉脑中千头万绪,像盘成一团错乱的绳结,似乎每一个端头都像解开的契机,却又无从下手。

    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

    他决定找个旁观者看看清不清。

    当然,不是现在。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

    周扬朝以应对理理用户投诉与声讨的名义组织了会议,讨论了详细的澄清步骤与安排,分配好了各部门的任务。

    因为时间节点卡得很紧,从当晚开始,加班人数直线上升。向来业务最重的研发这次反倒事情不多,成了相对清闲的存在。

    然而等周扬朝把手里的事处理得告一段落,一进程黎办公室,却见她还在一脸严肃地敲着键盘,目光紧盯屏幕。

    “嚯,黎总真是日理万机。”他感叹道。

    “还有心思开玩笑呢,”程黎百忙之中瞥他一眼,手仍没停,“差点都被偷家了。”

    周扬朝走到她旁边,看见她正在查邵泽在公司内网的后台数据,包括在档案系统检索和下载的文档,以及在理理app搜过的关键词等等。

    “有什么收获吗?”周扬朝问。

    “审批环节有漏洞,”程黎直接给了结论,语速很快地说,“涉及商密的文件,他申请理由就填了个‘与客户对接’,居然给通过了。要都这么水,设置审批流程除了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就给审批系统做个自动筛选的加强,免得纯靠人工又出问题。”

    她越说越起劲,真的打开了编译器,打算立刻写一段代码。

    周扬朝赶紧一把拉住她:“明天再来吧,现在都几点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程黎看了眼时间,悻悻收回手,眼睑低垂:“好吧。”

    “不是,没加成班有这么遗憾么?”周扬朝看她这样觉得好笑,“还好你没跟其他人坐一起,要不谁能卷得赢你?卷心菜都没你卷。”

    “毕竟我是真的能当公司是我家,别人又不是。”程黎嘀咕道,“不过你不觉得,咱俩办公室挨得这么近,影响不太好吗?”

    他们的办公室是相邻的,基本上一开门一转身就能到对方那边。

    “我俩的关系又不是什么秘密。”周扬朝满不在意地说,“要不是怕影响工作效率,我都打算共用一个办公室的。”

    “为什么会影响啊?”程黎仰脸看他,眼神澄澈而疑惑,看样子是真没理解。

    周扬朝忍不住想逗逗她,一手扶住她的椅背,一手撑在桌面上,微微躬身凑近,略一偏头:“你说呢?”

    他的手指像弹琴一样有节奏地交替敲击着桌面,在安静到极点的房间里,这么一点动静也像是被无限放大,成为最突出的存在。

    程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与白皙干净的脖颈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却偏偏不愿意开口认怂,佯装无事地东张西望。

    周扬朝原本只是想开玩笑,见状却忽觉心像被羽毛轻轻划过,自己竟先恍了心神,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看什么呢?”

    “看这个办公室装没装摄像头。”程黎眼神飘忽。

    “所以呢?”他知道她是信口胡诌,“没装的话就可以为所欲为?”

    程黎:“……”

    担心再说下去她会恼羞成怒,周扬朝见好就收,手稍一用力,撑起站直:“好了,不逗你了,找你有正事。”

    他将今天与李敬还有周明盛之间的对话稍加提炼,跟程黎复述了一遍,末了问道:“你觉得李天王说的答案是什么?”

    程黎手撑着头,微微抿唇,似在认真思考,过了一阵才道:“先说说你的问题吧,你其实是想问,预先派卧底去对家这事,是不是你爸爸安排的,对吗?”

    “嗯。”周扬朝点头。

    “那你为什么想问这个呢?”程黎接着问。

    尽管不想承认,但周扬朝心里清楚,他之所以对此执着,初衷就是想知道老爸对他的态度和看法到底是怎样的,会在暗中为他谋划吗,真的如李敬所说,一直在默默关注他的动向吗?

    这个问题实在困惑了他太久,毕竟周明盛明面上对他表现出来的,似乎永远都是漠视、指责和打击,极少的肯定也只是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仿佛他理应如此。

    虽然周扬朝没有回答,但程黎大概是看出他已经有了答案,继续道:“我觉得李天王说的‘一开始’,指的就是你最初到云信的时候,他当了你的导师。”

    对于这件事,周扬朝一直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那时就知道他身份,且有能力带他的,似乎除了李敬也没别的人选。

    可现在经程黎一提,他忽然意识到一点,如果周明盛真的想让公司的人对他一视同仁,完全可以按照常规流程,让他当时的组长当导师,而不该大费周章地特意委托李敬去产品部兼职带新人。

    归根结底,不过是希望严师出高徒罢了。

    真相如同抽丝剥茧般脱离混杂的乱线,渐渐完整的呈现在眼前。

    难怪李敬说其实一切都很明显。

    也许是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老爸对他抱有偏见,才会一直对显而易见的事物视而不见,却没想到,抱持偏见的竟然是他自己。

    “我发现你有时候还真挺机智的。”周扬朝释然一笑。

    “有时候?”程黎挑了挑眉,“难道不是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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