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看是因为发型。”裴隐盯着叶若风的头顶,照他的意思,男孩子的发型不该是这样的。

    “那你帮我扎个你那样的。”叶若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但是你会扎吗?”

    裴隐表示他当然会,在整理仪表这方面,他好像是无师自通,天生就比同龄人手巧。

    但是等等,他发现了别的问题,他说:“不但发型要改,你这动作更要改。哪有男孩子这样慢条斯理捋头发的,就好像在慢悠悠数着三千烦恼丝。男孩子都是随手一拨,或者扭头一甩,像这样——”

    他随意抬手将耳边的碎发一拨,故作潇洒地问:“学会了吗?”

    叶若风看倒是看得仔细,至于学会没学会,要等头发扎好再说。

    裴隐给她扎了个高高的发髻,和自己的发型如出一辙,一边问她:“你这根发带倒是挺别致的,是上好的冰蚕丝。不知小叶子从何处找到的?”

    “是师父给我的。”她说。

    “你师父还有这等宝贝!这根冰蚕丝可是值好大一笔钱呢,不如我们把它当了换作盘缠?”

    “不要!”她倏然一扭头,飞扬的发尾扫了裴隐一下巴,“你明明也有很多钱,我们不愁盘缠。”

    裴隐立马转移话题:“别瞪我,也别嘟嘴,男孩子是不会这样撒娇的。小叶子,你要改的地方可太多了!”

    叶若风憋着一股气,为了拜师成功,她一忍再忍,好吧,有什么装得不像的地方,她通通可以改。

    “还有走路,你走几步让我看看。”裴隐认真起来也是一刻不停。

    走路,这样被人盯着,别说是学男孩子走路,她就连自己平时先迈的哪只脚,都压根想不起来了。

    一动不动杵在原地,她再次陷入焦虑,又提醒自己注意表情管理,活生生把一张秀气的脸变成了苦瓜。

    “傻瓜,跟我走吧,”裴隐没再拿她开涮,“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仔细看着。走出这条小巷,你可就要学会哦!”

    叶若风跟上他的步伐,如何迈脚,如何摆手,如何绷直肩背,她学着他的姿势,走向小巷的出口。

    她希望这条巷子长一点,再长一点,她实在不愿意一到了大街上,就有人认出她是女孩子。

    但巷子总有尽头,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裴隐带着她刚走出巷子口,一挑菜的老太太就盯上了他两,她语重心长地说:“小公子,可要管好你妹妹,怎么叫她穿着你的衣服在街上乱晃呢?”

    叶若风屡受打击,才发现自己折腾这么久都是白费功夫,表情当场失控,圆滚滚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那老太太一惊:“哎哟,小丫头,我教训的是你哥,你怎么还哭了呢!”

    没想到那穿着男装的小丫头哭得更凶了。

    “老奶奶您别管她,我这小妹就是听不得别人叫她‘小丫头’,您就让她清静清静,过一会儿就好了。”裴隐想把闲杂人等都劝走。

    偏偏那老太太边走还边唠叨:“这小丫头怎么还不准人叫了呢,可不就是小丫头吗?多标致的一个小丫头,好像在哪儿见过来着。”

    叶若风简直抽噎着结巴了,她说:“阿——阿隐——哥哥,我——我看——要不——算了——吧?”

    裴隐背过身去,没搭理抽泣的叶若风,似是在思考什么。

    “我怎么把这东西忘了!”他突然出声,吓得叶若风一时停止了哭泣。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囊,郑重地递到那泪人手心。

    叶若风透过朦胧的泪光看它,这香囊由飞泉绿绸缎缝制成扇形,底端坠着长长的金丝流苏。双面绣着几枝红豆,那豆子的色泽分外鲜丽,宛若几滴红艳艳的心头血。

    “送给你了,便要收好。它是玄雨,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香囊。”裴隐盯着它不眨眼,一直移不开目光,“把它戴在身上,就没人能认出你是女孩子。”

    叶若风一脸难以置信,泪眼汪汪地问他:“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香囊?”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裴家祖上传下来的,可以改变形态,隐藏女子气息,至于原理嘛,我也说不清。”

    “我不信,这不像是人会有的东西。你们裴家,难道不是人吗?”她带着哭腔问。

    “小叶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大概是听到了大不敬的话,裴隐难免有几分生气,“总之你爱信不信,不信还给我就是。”他朝她伸出了手。

    叶若风没给,她拿了香囊挂在腰间,也察觉到刚才说错了话,想向他道歉。没想到一说“对不起”,竟然发出男孩子的声音。

    “玄雨这么灵!”她深感不可思议,“阿隐哥哥,你听到是男孩子在说话吗?”

    裴隐换了一副表情,得意道:“是听到有个男孩子在跟我说话,虽然那声音没我的好听。”

    “有这样的宝贝,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她一激动,本想伸手轻轻捶一下裴隐的胸口,哪只刚一下手,对方飞快一躲,忙说:“轻点,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男孩子。你说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那不是舍不得吗?”

    裴隐嘴上说得很随意,心里想的却是,香囊,那是能随便送人的东西吗?

    她那女扮男装的技术实在太差,他才忍痛割爱送出了一件宝贝。实在不放心,又叮嘱她几句:“这玄雨你可要收好,一旦离身,别人很容易就会发现你是女孩子。万万丢失不得,记住了吗?”

    叶若风连连点头,转过身把玄雨摘下来,重新系在内侧衣带上,打了个死结,又以外衫遮挡,直到完全看不见它了,才转过身来,说:“看,是不是藏得很好?保证不会掉!”

    有了玄雨,叶若风外表上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男孩子。她甚至不需要刻意调整动作,也不用专门改变姿势,随意一动,举手投足间无比自然,再没有人看出她的真实性别。

    折腾了这大半天,裴隐终于说出那句:“走吧,该出发了。”

    “阿隐哥哥,我们去哪?”虽然知道要去修仙,但她从没听过神仙在哪。

    “一路向南,寻苍岚山,仙界第一大派衍星宫将在十五日后招收弟子,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

    “苍岚山有多远?我们走着去吗?”

    “把你没选中的那几件衣服退了,我们买两匹马。”

    “还要退衣服?你的钱呢?”这个局面是叶若风没有想到的。

    “花完了。不退衣服也不是不行,我们就当了你头上那根冰蚕丝去换钱吧?”

    “退退退,赶紧去退。”叶若风赶紧改口。

    很快,两人拿到银子买了马匹,一黑一白,模样倒生得俊俏。

    裴隐在长街上飞身跨上黑马,身手相当敏捷。反观叶若风,扶着白色马背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那黑马上稳坐如山之人这才反应过来,居高临下瞅着她,英气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跳:“我忘了——你可能不会骑马。”

    见叶若风点头,他又翻身下马,却只拉着缰绳默默走向长街尽头,没有开始新一轮的教学。慢悠悠走出好几步,回头看叶若风还杵在原地不动,偏着头用眼神询问她为何不走。

    她苦涩地说:“阿隐哥哥,你不教我骑马,我们难道把马牵着去吗?”

    “教是要教,但不是这城里教。且不说路人会不会围观嘲笑,我担心你横冲直撞,撞坏了这条街,我们可赔不了。”他已经转过头去,又走了几步,方听见后边哒哒哒的马蹄声慢吞吞跟上来。

    不紧不慢地出了城,裴隐左手抓马鬃,右手撑马鞍,左脚踩马镫,抬高右腿跨上了马背。

    这套动作他做起来轻而易举,轮到叶若风,却是难如登天。要么是马鬃抓不紧,要么是马鞍撑不住,要么是马镫踩不稳,总之无论如何也跨不上马背。比起骑马而言,换装、梳头和走路的难度系数简直不值一提。

    裴隐无奈地捏了捏额头,紧皱的眉毛却并未抚平。在放慢速度示范了十余次以后,他终于改变策略,亲自动手扶她上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疲惫,这修仙之旅还没出发,他已经被这笨蛋“丫头”折腾累了,也不知昨夜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叶若风多少猜到他的心思,脸面上也不大好意思,坐在马背上不知如何动作,又有些问不出口。不料身心过于紧张,右脚忽然一抽,不小心踢痛了马腹。坐下白马当场失控,骤然开始狂奔。

    叶若风措手不及,整个身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堪堪就要摔个底朝天。

    那马如离弦之箭,几乎是一跃千里。裴隐站在地上还来不及追,只能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抓紧缰绳!”也不知那人听清没听清。

    等到他终于追上,两人已经马不停蹄飞奔过数十里路程。

    叶若风头发蓬乱,衣服上全是泥点,手腿生生磨破了一层皮,但好歹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小伙子,不错啊!居然一眨眼就学会了。”裴隐终于理顺一口气,声音又哑又喘,问她要不要下马歇一歇。

    哪知她不肯停下,反而再次加速冲向远方,她说:“快啊,我怕来不及了!”坚定有力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她仿佛不再是昨日的她。

    “我以前也骑过一次马,不过是别人带的。”她在飞奔中与裴隐聊天。

    “和你师父吗?”他不由自主地这样想,她的故事里除了她师父,好像没有别人。

    “不是,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救了我。”

    叶若风只是自然而然想起了那个人,他说他也在找人,如今可找到了吗?后续的故事她不得而知。

    她只是越来越相信,她一定会达成夙愿,只要她拜入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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