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潭水不复存在,观星崖谷底是一个幽暗的洞窟。
叶若风鼓起勇气朝洞窟之中看一眼,破败的石壁上竟歪歪斜斜地倚着无数黑影,有些残缺不全,有些面目狰狞。
每一个黑影身上都捆着复杂的锁链,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链条中时有银光涌动。银色光辉每每闪烁一次,黑影便剧烈抽搐,露出恐怖或者绝望的表情。整个画面凄惨阴森,叫人触目惊心。
世外桃源与幽冥地狱的转变竟只在刹那之间。
“师父,这是什么?”叶若风毛骨悚然,连忙退到应松玄身后,哆哆嗦嗦抓住他的手臂。
“衍星宫禁地,炼化妖魔灵魂的场所。”应松玄不再刻意隐瞒,如实向她解释,“天道平衡,世上既有厉害的神仙,也便有凶悍的妖魔。这些妖魔一下子很难铲除干净,衍星宫便把它们邪恶的灵魂收押在净月潭,借诛魔阵的力量将其炼化。诛魔阵威力极大,不仅针对妖魔的灵魂,任何有魔气的东西只要一进入阵中,都会变成它攻击的对象。”
叶若风不敢再看洞窟中的可怖景象,颤颤巍巍地问:“所以师父不是来闭关,而是来炼化妖魔的灵魂?诛魔阵如此厉害,为什么还需要师父亲自过来?”
“诛魔阵虽然厉害,阵法却不能长存,因为它的阵眼是移动的。当阵眼脱离诛魔阵,阵法会逐渐消退。想要永远锁住妖魔的灵魂直至彻底将它们销毁,每次阵法完全失效前,阵眼都必须重新归位。”应松玄尽量说得波澜不惊,不知道叶若风听懂没有。
“那阵眼和师父有什么关系?你要施法辅助它归位吗?”她果然没听懂。
应松玄最终直截了当地回答:“诛魔阵的阵眼,就是衍星宫的掌门。”
叶若风惊愕失色,瞠目结舌,万万不敢相信这可怕的事实。所以师父看上去如此憔悴,是因为他在诛魔阵中耗费了大量修为。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他都必须回归诛魔阵,以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完成掌门的使命。
“你看到了,这地方凶险至极,你不许再来。”应松玄告诉她实情,就是为了让她心生畏惧,不要再来。
她的确心有畏惧,却没有打消再来的念头,还有许多地方她不理解:“师父总是一个人来吗?贺师叔和严师叔,他们为什么不来帮你?”
“他们帮不了我,而且他们比你更守规矩。”应松玄虽然这样说,但事实并非如此。
净月潭上方有一道针对仙门的特殊禁制,除非衍星宫掌门亲启,其他人一概无法通过。应松玄习惯独来独往,从未允许师兄师妹跟来。
是以今夜净月潭中出现了第二个人,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想来是叶若风身上带有他的仙气,净月潭的禁制误判了她的身份,才放她溜了进来。
但这些情况,她一概不知。
“师父,我不想守规矩,我想帮你。”叶若风回想起刚才他躺在水面上的模样,那样憔悴而虚弱,他分明需要帮助,他却总是拒绝。
“不必。”他没想到她如此执拗,语气强硬起来。
“如果刚才我不叫醒你,你会永远困在噩梦之中吗?”叶若风直言不讳,“师父,你是不是梦见了归墟?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在梦里也说‘对不起’。”
应松玄的确梦见了归墟,在梦的最后,有一句话反复回荡: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是严析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他说“对不起”。
叶若风说得没错,如果当时没有人叫他,他可能会永远困在噩梦之中,永远自我拷问,从此一睡不醒。
但是他不想承认。在漫长的沉默之中,他轻轻挥了挥胳膊,摆脱了叶若风的手,最终转移了话题:“走了,回去了。”
叶若风看出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松口,只好从长计议。她杵在原地,打起了别的主意。
应松玄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略带疲倦地问她:“怎么?你还不想回去?”
叶若风故作委屈:“师父,我还不会御剑飞行。”
“三年了,你还没有学会?”应松玄不敢相信,他实在无法理解,“那你刚才是怎么来净月潭的?”
“摔下来的。”叶若风编了一个理由,她敢肯定师父一定不知道真实情况。
应松玄:“……”
他自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不想多费口舌拆穿她。
叶若风将飞廉悬在空中,请师父站在前端御剑,她在后面搭顺风车。
她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担心,从在净月潭中看到他开始,她明显感觉他精神不振,状态不佳,害怕他出问题。所以她紧紧跟在他身后,万一真有状况,也好立即出手相救。
在飞回观星崖顶的途中,叶若风终于想起另一桩迫在眉睫的事情,她略有一丝埋怨:“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什么事?”他操心的事太多了,偶尔忘记一件也很正常。
“拜师三年后的比武大会。”她顿了顿,随后郑重其辞,“如果明日我没拿到第一名,你要把我赶去玉阙峰吗?”
应松玄沉默了,他刚收叶若风为徒时,曾以为三年时间足够她长进,毕竟她在苍岚山通过了松鸢的考验,也算有些资质,并且她身上还有一股隐藏的仙气,也算是他为她开的后门。
可是他刚才亲耳听到,三年过去,她居然连御剑飞行都还没学会。
这不是能不能拿到第一名的问题,她多半是最后一名。如此一来,悉云峰还能以什么理由为最后一名打破原则?
“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愿意去吗?”他也知道这等于是明知故问。
“不愿意。”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师可以考虑帮你想办法,但你得先答应一个条件。”他只说了一半,等她先答应了再补齐。
叶若风果然上当,她天真地答应了。
而他的条件是——从此以后,未经允许,不得再去净月潭。
“不行,我反悔了!”她立马改了说辞。
“反悔也不是不行。那比武大会之后,你便去玉阙峰吧,为师也管不了你了。”他死死抓住了她的话柄。
叶若风气急败坏,暗暗感叹师父有时候和贺师叔一样烦人,不愧是师出同门。还是阿隐师兄比较好说话,关于她要他帮忙的事,他会答应吗?她因前途未卜而深深忧虑。
在深深的忧虑之中,叶若风没察觉飞廉已经飞回了悉云峰的山顶。
寒殊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终于回来了,我有事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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