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风还没搞清状况,一下子被强大的作用力吸到了洞穴深处。此中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那个令人胆寒在声音在重复:“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不清楚是谁在话说,师父也从没提过诛魔阵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何所有被羁押在此地的魔修都如此惧怕那个声音?为何那个声音好像和她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吸引她朝黑暗深处一步步靠近,她瑟瑟发抖却无力躲避,即将触摸秘密的核心时,身前闪现一道耀眼的银光,一股仙气切断了邪恶力量与她的连接。趁着连接断裂的刹那,她竭尽全力逃离净月潭,冲破峡谷中的禁制,御剑飞行时不忘施法掩盖了全身伤口,清洗过全套衣衫,最后回到了观星崖上。

    她不能回悉云峰,也不敢再去净月潭,在慌乱与惊恐中离开了观星崖,一路不知去往何处,很快因为心力交瘁而不省人事。

    “叶师妹,醒醒。又突然犯困吗?怎么睡在这里?”

    稍微恢复些许感知时,叶若风听到一个熟悉的、忧虑的声音。

    “现在是几时?阿隐师兄怎么会——”她忍住周身剧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过了子时了,回到玉阙峰后总觉得放心不下,准备去悉云峰找你,就看到你睡在半路。”裴隐弯腰拉她站起来,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还在哭吗?眼睛还是红红的。”

    叶若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即使面对阿隐师兄,她也没有信心对方不会把她视为异类。

    看她沉默不语,裴隐忍不住有些着急:“在穹炎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她开口又闭上,几番犹豫,还是不敢坦白。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裴隐凝视她红色的眼睛,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没有挑明这是承诺,还是安慰。

    叶若风在他的凝视下找到一丝倾诉的勇气,她终于提起话题,语气十分消极:“阿隐师兄,我后悔来修仙了。”

    “为什么?”裴隐诧异地问。

    “我找到叶砚了,你应该能猜到他是谁。”

    “嗯。”裴隐在净山中看到叶若风发间那朵蓝色小花时,已有了大致猜测,现在看来,他猜得很准,“找到了不是正好吗?为什么后悔?”

    “我不属于这里。”叶若风鼓起勇气谈到核心问题,“我眼睛变红不是因为哭了,是因为魔气,这些年它离开了我,现在又重新回到我身上。”

    “你说什么?”裴隐满脸震惊,搭在她双肩的手忍不住微微战栗,隐约猜到了他们师徒二人为何在穹炎洞中发生争执。

    “吓到你了吗?”叶若风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那笑意比天边的月色还要苍白,“这就是你说的‘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和我在一起’?”

    “不论你是正是邪,是仙是魔,在我眼中都没有区别。”裴隐上前半步拥抱了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他只是坚定不移地陈述,没有问她明不明白,没有问她接不接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才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叶若风似懂非懂,上半身的伤口被这拥抱勒得发痛,却还忍住不提净月潭里发生的怪事。口头上能忍住,眼睛却不能,泪水夺眶而出,沾湿对方的衣襟。

    “师兄每次问我,是不是因为伤心才眼红。我多希望是像你说的那样,但实际上不是。我多希望我只是哭红了眼睛,偏偏是别的原因。”

    “现在是了,你如愿以偿了。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介意。”裴隐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想去哪儿?要和我去玉阙峰吗?”

    叶若风觉得自己无处可去,摆脱他的拥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是每个人都像师兄一样,我也不可能每天都假装是因为伤心而哭红了眼睛。”

    “你担心这个?这有何难?”裴隐从震惊中恢复,换了平日里轻松的语调,“你还戴着玄雨没?”

    叶若风转过身摘下香囊,茫然地递到他手中。

    “它可以帮你女扮男装,自然也可以帮你掩盖眼中的红光。”裴隐对准玄雨香囊施了个法术,叫叶若风重新戴上。

    她短暂闭眼再睁眼后,眼中的红光果然全部消失,只是眼皮仍有些肿胀,眼角带着点微红的余韵,是伤心留下的痕迹。

    “好了,这下可以去玉阙峰了吗?”他耐心地征求她的同意。

    叶若风缓缓迈出脚步,与他肩并肩朝玉阙峰走去。

    可惜漫漫长夜总不得安宁,快要到达玉阙峰内院时,她突然感到体内魔气躁动不安,大有呼之欲出的阵势,她无力压制,浑身又生出难以调解的热气。

    这不适的症状过于明显,即便忍住不说,裴隐也看出问题。

    “先别去玉阙峰了。”裴隐望向叶若风身后,她一路走来,外溢的魔气让草木都枯萎了,“这样肯定会被发现。”

    叶若风头晕目眩,热汗淋漓。怎么办?她不可能回去找师父,但也找不到别的藏身之处。

    “我带你去个地方。”裴隐见她状态很差,伸手打算抱她离开。

    叶若风下意识中避开,即使师兄出于好意,她也觉得这姿势不太合适。

    “走了,怎么突然不好意思了?”裴隐不想让她尴尬,转身在她面前蹲下,等她趴到背上,像在天宁时那样背着她。

    “我们要去哪儿?很远吗?”叶若风迷迷糊糊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会儿。”他太了解她了,话音刚落没多久,便听到她入睡之后悠长的呼吸。

    叶若风再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冰天雪地,极寒天气舒缓了她周身的热气。

    “苍岚山有条秘径连通这里,这里常年积雪,也没有草木,很适合现在的叶师妹。”裴隐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想问,主动和她解释,“秘径荒废已久,不会有人发现,放心吧。”

    叶若风仍然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两年前发现的,来过三五次吧。”裴隐如实交待,“你想问我为什么以前不告诉你?”

    叶若风点头。

    “你整日和掌门师叔待在一起,也很少主动来玉阙峰找我。就算我告诉你,你有兴趣一起来吗?”他的表情突然有些落寞。

    “哦。”叶若风自知理亏,也不想谈论与师父有关的任何话题,只好不再“追究”了。

    冰雪的凉意让她舒适,光看着还不够,她捧起一把白雪,轻轻贴在脸上,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安心。

    裴隐看出她很喜欢,叫她闭上眼睛不要动。等到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裹着厚厚一层雪,变成了雪人。

    “阿隐师兄这是何意?”叶若风望着一步之遥的另一个雪人。

    “看你喜欢,又怕你一个人孤单,留下来陪你一会儿。”他鼻尖发红,眉毛慢慢结冰。

    “你不冷吗?”眼前的一切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挺冷的,你——”裴隐不打算逞强。

    “阿隐师兄。”叶若风忽然打断他说话。下一句是什么?她想起了之前做过的堆雪人的梦,梦中白发人对她说的是“是挺冷的,你抱抱我吧”。

    “你会变脸吗?”她不大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

    裴隐微微抬眉,几粒冰晶从眉梢落下来,“什么变脸?你该不会还要我给你唱戏解闷吧?”

    叶若风暗自送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太远,已经忘了,我只相信今生。”裴隐挑眉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不会真的烧糊涂了吧?”

    “只是好奇,随便问问。阿隐师兄刚才想说什么?”

    “是挺冷的,你在这里待几天,等到什么时候也感觉冷了,就说明你可以收敛魔气了,到时候再回玉阙峰。”

    原来他是想交代正事,叶若风庆幸自己想多了,他和梦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我会好好待着,阿隐师兄赶紧回去吧。”

    裴隐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出什么问题,仍然裹着厚厚一层雪一动不动。

    “快回去收拾哪些枯萎的草木,不然我要被发现了。”叶若风身上的雪几乎已经完全融化,她伸出双手拍掉他身上的雪,从头顶到肩膀到手臂,剩下的让他自己动手。

    他不再耽误,抖落一身冰雪,交待了几句终于转身离开。

    叶若风目送那背影远去,更远处是茫茫雪山,山巅上悬着圆圆的月亮。

    真的很像,她梦中那个地方。

    当她真正入梦时,夜空中挂着相同的月亮,场景却回到了月灵树生长的地方。

    “你果然在这,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找我?”白发人望着树下忧郁的女子,“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那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抬手举过头顶,像是隔空握住挂在树梢的月亮,“月亮太远了,抓不到。月灵果长得太慢了,可能等不到。找你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了?我说过会和你一起等的。”白发人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十指紧扣,抓同一个月亮。

    “我没想过会有孩子。我害怕,害怕孩子和我一样,永远只能见到月亮。”她的手冷若冰霜。

    “孩子?”白发人转身到她跟前惊讶地问她,“我们有个孩子?”

    她用沉默来回答。

    “别担心,交给我吧。”他在她额头留下深深一吻。

    “真的吗?可是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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