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隐带叶若风回她的住处,想留下来照顾她。叶若风只想静静,他虽不放心,也不好勉强,把她搬到床上盖好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了。从在地宫见到白昙,到偶然碰上师父,再到沃野仙会上严弈突然提亲,师兄救场,短短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脑子很乱,又喝了酒,心中烦闷不安,明明很疲倦却又睡不着。
正在床上翻来覆去,门口忽然“咿呀”一声,一个人影走到她床边停下。
“你怎么来了?”叶若风声音很轻,像脸颊上因醉酒而生出的红云,轻飘飘的。
应松玄沉默不语,见她一脸醉态,想施个仙术为她解酒。刚一抬手,叶若风抓住了他的衣袖,摇摇晃晃像在撒娇:“你来做什么?”
他掐诀的手松开了,望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睛问她:“你在晚宴上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叶若风努力睁大眼睛,圆润的眼仁里一片茫然:“当时不是师兄自己说要帮我解围吗?现在为何又问我是不是真的?难道师兄是真的喜欢我吗?”
“你喝多了。”应松玄看出她认错人了。
“我没喝多,我很清醒。”和每个喝醉的人一样,她不肯承认。
“是真的吗?”他执着于那个问题,希望她说不,希望她摇头。
“我真的没喝多。”叶若风答非所问,目光飘向他身后,“你身后有一只蝴蝶。”
应松玄没有回头,只当她看错了,现在才花朝,不该有蝴蝶。
“是执念之蝶,你先前明明不信,怎么又突然生出执念来了?”叶若风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盯着他,“你的执念是什么?”
应松玄偏头一看,耳边竟真有一只蝴蝶,闪着淡蓝色光辉,不是真实的蝴蝶。她说的执念之蝶是什么?他的执念又是什么?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从她手中抽回衣袖,退后一步,准备离开。
叶若风下床追赶他的脚步,一路小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仰着头不依不饶地问他:“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应松玄没说话,想绕过她走开。
“不说就算了,那你帮我抓抓蝴蝶,我自己问它。”叶若风醉意上头,跳起来胡乱地挥挥手,落地时重心不稳,直将面前那人扑倒在地。
蝴蝶没抓到,右手抓到了他的耳朵,一阵热意在她手心蔓延,像一团小小的火。
“你也喝酒了吗?”她趴在他身上,闻到他一身酒气,之前在严弈房间里她心事重重,不记得旁人有没有喝酒。
应松玄没有否认。
“为什么喝这么多?心里难过吗?”她一点点凑近他的脸,细细琢磨他的表情。
应松玄想起了她的魔气,之前那魔气被禁锢在他体内,也总在他心里见缝插针地质问他。现在她就像那股魔气,反复追问,让他无路可躲。
没错,他很难过,这种难过积蓄了太长时间,逼他借酒消愁。他直视她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回答。可她毕竟不是那股魔气,她听不见他的心声。
“别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太认真了,我会误会你喜欢我。”叶若风伸手盖住他的眼睛,“你也不想让我误会吧?”
应松玄移开她的手,继续沉默地望着她。他被冷落太久了,唯有四目相对,才敢确定她的目光停留他在身上。
叶若风趴得累了,脖子酸痛,下巴慢慢放低,最后搁到他下巴上。离得太近,呼吸交错,她闻出他的酒气与自己不同,困惑地问:“我们喝的不是同一种酒吗?为什么你的那么香?”
应松玄开口解释:“不是——”
“能不能让我尝一尝?”叶若风忽然凑过去封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回答。她的唇落在他唇上,起初轻轻慢慢,像是犹豫不定的试探,害怕他说不能。
他确实有一瞬的僵硬,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心想她只是好奇那酒的滋味,尝一尝也不是罪大恶极。
叶若风得到默许,唇瓣与他贴得更紧,趁着醉意大胆索取他的气息。
她没尝出他到底喝了什么酒,但那酒好像有奇效,把她连日以来的满腔苦涩一点一点变成甜蜜。她不愿意浅尝辄止,于是轻扣他的牙关,寻找更多欢愉。
她以前明明什么都不会,现在却这样轻车熟路,是上次在穹炎洞中跟师父学的。他教会了她却又推开她,吸引她却又拒绝她。
她情不自禁回忆起当时那个吻,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努力回避,现在才发现它已经深深印在心上。而正在进行中的这个吻,感觉有些熟悉。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一不留神下口太重,咬到了对方嘴唇。她想松口看看伤势,却听见对方低声询问:“好闻吗?这就尝够了吗?”
好像不够,她打消了停下来的念头,加深了这个长吻,才发现自己如此贪心。
痴缠许久,她隐约感觉到搭在她腰上那双手在慢慢变热,那热气加剧了她的头晕。
在彻底抛开理智之前,叶若风尝到一丝血/腥味,停下来细看他的嘴唇,下唇中间靠右的位置有一道显眼的伤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满眼歉疚地望着他,像一只犯错的小猫,害怕被他教训。
“嗯。”应松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亲你,是酒气混着你的香气,太好闻了。”她的解释很苍白,等于是说自己没忍住。
“嗯。”应松玄表情微变,似乎对她蹩脚的解释有新的理解。
叶若风轻轻擦净他唇边的血迹,又吹吹那道伤口,嘴唇凑上去温柔地碰了碰,小心翼翼问:“疼吗?”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应松玄很想说疼,但他忍住了这样卑鄙的说辞,只认真提醒她:“以后不准这样喝酒了,喝醉了很危险。”
“你怎么跟师父一样?他也这样说过。”叶若风有些慌张,双手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从额头到眉心一直到下颌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才舒了一口气,“幸好你不是他,否则不知道他要怎么说我。”
“幸好我不是他?”他哭笑不得,心里竟有些许委屈。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这样下去会更讨厌我了。”叶若风比他更委屈。
“你是这样以为的?”他忽然有些想纠正她的想法。
“嗯,是他亲口说的。”她醉意朦胧的眼睛泛起点点亮光,好像是泪花。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他太不会说话了。”他没有纠正她,只是纠正了自己,又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湿润,“是他不好,别哭了。等你醒了,去找他问问清楚,好吗?”
“你知道吗?你也喝多了。”叶若风有点困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分不清哪里不对,“而且你喝多了比我更危险。”
应松玄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深夜来找她,为什么一再纵容她胡闹。嗯,是他喝多了。他并没有比她理智,也没有比她清醒。或许他比她更冲动,也比她更危险。
幸好她睡着了。
他仍然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轻轻拥抱她。停下了那些乱人心志的动作,他忽然察觉她身上还带着伤,就算她隐藏了伤口,那伤势也瞒不住他。
又是在哪里弄的?这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他好想叫醒她问个明白,却又不忍心惊扰她的睡眠,只是默默输给她更多仙气,好让那些伤尽快恢复。
他在地上躺了很长时间,保持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都想了些什么。许久以后,他才注意到夜风正从窗口吹进来,拂过他的脸颊,钻进他的怀抱,吹动她的发梢。
春夜透着轻寒。
他偏头看她的脸,那张脸贴在他的胸口,红晕已消,灼热已散。怕她着凉,应松玄缓缓起身,小心翼翼抱她上床,掖好各处被角。又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直到确认自己所有酒意都消退,才转身要走。
刚踏出半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叶若风没说话,就只是抓着不放。过了好一会儿,她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别走。
手势凌乱,笔画潦草,力度深浅不一,她好似在梦游。
可他就是知道她写了哪两个字,是她曾经说了许多次的——别走。
认出这两个字的刹那,他心中许多困惑迎刃而解。许多问题不必再问,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不需要再向她确认,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应松玄转身回到床边,坐在地板上看她的睡颜,尝试着抽回手却又失败了,最后就让她牵着,他也不能用别的姿势让她知道他没有离开。
时至拂晓,他不得不走了。出门之前,想抹掉嘴角上显眼的伤口,抬起手臂,忽然闻到了香气,是她经常说的,他身上很好闻的气息。
他以前没注意,现在却从中闻到了另一种气息,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来自床上熟睡中那个人。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浑然一体,融合成新的气味。也许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只是到现在才发现。
他轻抿嘴唇,拇指摸了一下那道伤口,决定顺其自然,不再管它。等她醒来应该会看到吧,会惊讶吗,会想起她的所作所为吗?
他相信她不会毫无反应。
除非她还能像之前那样,忍住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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