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进来了。”柯冉勉力撑起身子，将胸腔里的痒意压了回去。
殷阙冷着脸地逼退羽袍女，压下的手心微微的颤抖，空荡荡的心房中幻觉似地猛烈跳动，那是一股后怕。
为什么擅自行动，为什么不顾自己安全，为什么不听话。
所有斥责的话到了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滚滚骇浪。
他走上前将柯冉扶了起来，用妖力从头到尾查探了一番，妖力所到之处都替她仔细温养着。
术法反噬。
“知你软弱心善，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真是……”他看见柯冉苍白的脸色，脸色更沉了。
“罢了。”他轻声道，不忍再责备。
“如果当时不管那女弟子，她就直接被拖进雷云海深处，到时再想救就来不及了。”柯冉恢复了些精神，对上殷阙的眼睛，她很是心虚，解释了两句。
“喜欢救人？”殷阙冷笑道。
“倒也不是”，她避开了殷阙视线，咳了一声道：“就……碰上了呗。”
“此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已成为野地孤魂”，殷阙的表情是近来难得的严肃，他闭了闭眼，道：“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虽然柯冉觉得自己这件事上初衷是好的，但确实没办到位，更何况她这里还揣着丹赤灵府，这样冒险，接受组织批评是应该的，殷阙冷脸也是情理之中。
台阶都递出来了，下！
“遵命大人！”她掷地有声地回道，太用力以至于自己被呛到，又劳殷阙给她顺气。
这回是脸皮厚如柯冉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转移话题：“不是说三五日才能进来吗，这才用了三个时辰吧，你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命运线给这家伙也开后门。
“凡人之躯甚是脆弱。带上你，我们一同进来确实需要三五日。”
殷阙话里有话，柯冉细品。
“所以单你自己一个进来只要短短三个时辰。”她惊讶。
“若非当时察觉你被吸入封印令我分神，或许还能更快。”殷阙平静道。
他语气越淡越显得嘲讽意味越足。
柯冉顿时觉得脑瓜子更疼了，她脸上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怎么了，难受？”殷阙关切道。
“没什么，破防了而已。”她咧了咧嘴。
殷阙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眼下自然有更要紧的事。
烟尘弥漫中，五感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沉重的呼吸声。
铄铄沙石里缓缓爬出一个人，正是被殷阙击飞的羽袍女，她脸上多出几道划痕，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损伤。
这个人，不，这只鸟妖倒是有几分本事。
真令人不快。
殷阙不是好性情的妖，此刻心里的滚滚怒意正需要发泄口，在这肃杀之意翻滚的雷云海中，更加重了他暴虐的一面，心底的阴暗在扭曲叫嚣。
杀了她。
唯有鲜血才能平息烦躁。
殷阙抬步往前走，竟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杀了她。
脚下步伐加快，急不可耐。
杀了她。
柯冉看见他瞳色泛起淡红，不知怎么，见到这样的殷阙她下意识觉得不妙。
她此时头还是很痛，强忍着不适拽住殷阙的衣袖，寻常来说殷阙至少会低头问下一句怎么了，但现在的殷阙却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柯冉惯性趴在了地上，手心的软肉被沙石磨出血痕。
出事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殷阙的异样，不行，得快点让他停下来。
“殷阙！”
他置若罔闻，墨发因为周身妖力的涌出而随风浮动，而他不远处的羽袍女却像看到某种威胁一样，身子佝偻起来做出攻击的姿态。
仅仅殷阙一个变数，局势就两头颠倒，只不过这场面实在不可控，反倒让人揪起心。
羽袍女周身纤羽根根炸起，看起来不像是披风，倒像是自己浑然长出的羽毛，她露出尖利的牙齿，向殷阙发出震慑的低吼。
“虫豸之流，也配叫嚣宣威。”殷阙说话又低又慢，像是挥刀前的不屑喃喃。
说话间，前方的地面被妖力层层碾碎，羽袍女一下没了着力点，被巨大的妖力压进深坑，骨骼发出脆响，不管怎样用力都没法逃离，结结实实发出哐的一声。
“有趣，真是有趣。”殷阙行至深坑边，向下探了一眼，眉目间染上了一丝慎人的愉悦。
雾蓝色的妖力死死压住其中挣扎的人，没给半点喘息的机会，殷阙蹲下来轻捻起一块土石，将它抛进深坑里，几个呼吸就为底下的人定好了结局。
“埋了吧。”
他眸中一片平静，这个决定对他轻而易举，右手微动，土层倾斜，竟是要活埋了羽袍女。
“等等！”
右手被人拉住，满心愉悦戛然截断，殷阙不满地回望过去，面上带了几分森然的杀意。
“你想拦我？”
想拦我，就一起下去吧。
柯冉脑补后抖了一下，眼前这个殷阙冷漠极了，他这个眼神，是想真的送她一起下去。
但是一想到刚才殷阙想活埋人的病态行为，柯冉就不免联想到那个出自她手的嗜血反派大妖。
那种疯魔结局，没有人会想经历。
大哥，愉悦犯没前途啊喂！
柯冉瞥了一眼坑底下的人，又赶紧转移视线给殷阙这边，强撑着压力道：“还记得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他重复了一遍。
脑中想要想起什么，却像蒙了层水雾一样，眼前人红唇张张合合，殷阙却都听不进去。
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柯冉的侧脸，他手很凉，柯冉下意识就想后退，下一刻却被截断了后路。
殷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白皙的皮肤，又继而转移到了面前人脆弱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奔涌的，五指用力些，就能让眼前这个强装镇定的人痛苦窒息，这是忤逆他的代价。
想看她挣扎却逃脱不掉，想看她娇嫩的皮肤充血红肿，但只是轻轻用力，面前人就不适的嘤咛一声，他立刻松了力气，指节稍稍挪开，便能看到清晰的指痕。
何等脆弱的人类。
他突然没了折磨人的心思，掌心依旧没松开温热的后颈，眼神一时挪不开了。
朦胧中，心脏跳动声渐渐清晰，在他身上愈演愈烈，脑中蒙蒙恢复一丝清明。
“你的意思是？”他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转移视线。
“不能活埋。”柯冉见他没别的动静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出口。
“她刚才要杀你，你也想杀她。”殷阙不解。
所以为什么阻止我。
柯冉尝试跟他理清其中的关系，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危机四伏我自然知道，但自保和虐杀完全是两码事，你这种行为很危险，对你自己对其他人影响都不好。”
也不怪柯冉神经过敏，只要想到她那张纸上写下的设定，她都想回去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冷心冷性尚且可以当中性词，但嗜血弑杀，夺宝屠城这种事情最好别发生，她那么好一个大殷阙，可不能落到那种疯癫地步。
任何倾向都得给它掐灭在萌芽中。
教导乖儿子，妈妈有责。
“影响不好？”
柯冉见过殷阙冷脸的样子，嘲讽的样子，笑意温和的样子，这样懵懂迟缓的模样她倒是从来没见过。
是丹赤灵府影响了殷阙吗。
压下心中的猜疑，她上前半步靠的更近些，说了句：“笨！”
两只手挤上了殷阙的脸，衬得他斜长的凤眸带了几分憨气。
没有反抗，没有暴起伤人，殷阙刚刚那副阴暗的愉悦犯做派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双有点乖的等待着的狗狗眼。
傻里傻气的。
柯冉道：“咱们是来找人找魂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个本地人还能套套话，就当做好人积功德。”
殷阙听到做好人三个字时脸上出现纠结的神色，柯冉见状连忙顺道拐弯改口：“利用！为了利用才饶了她的，利用完就起锅烹油，大卸八块。”
这下殷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柯冉很是无奈。
本来以为进来的是王牌辅助，但是辅助大大进来后当场变态，现在虽然不杀人了，但是极限降智。
领着乖乖的大狗狗来到坑边缘，底下烟尘弥漫，羽袍女仍被巨力束缚，长时间的妖力碾压让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把她提出来。”柯冉道。
殷阙很快照做，他手法不轻，羽袍女的身体极速上升，然后随意地扔在地上。
“喂，叫什么？”柯冉问。
羽袍女本来昏昏沉沉，被一提一扔，巨大的颠簸愣是将她摔清醒了。
她本相是小萝莉的样子，很惹人喜爱，但柯冉一见到她异于常人的发色瞳孔和锋利的爪子，再想到交手时那种霸道威的战斗方式，她就不敢小觑这个人。
羽袍女警惕地看了了一眼殷阙，在他要动手的下一秒识趣地接上了话。
“灭蒙。”她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楚，听着像是不常讲话的。
“你说的任务是什么？”柯冉蹲下来与她对视。
和灭蒙交手的时候她说过任务这两个字，柯冉很好奇。
“带所有…人类…回去。”灭蒙结结巴巴道。
“回去？去哪？”柯冉问。
灭蒙试了两遍说出了个模糊的音节。
柯冉听着像是什么：应生殿。
“应生殿？”她试着说出来。
灭蒙眼睛突然亮了，用不流利的话说道：“是家，大大的，漂亮的家。”
这妖打架起来很是凶残，但交流起来怎么有点……呆憨。
柯冉想了想，仗着灭蒙动不了，大哥大地搂过她的肩膀道：“走，偷偷去你家呗。”
化被动为主动，先去探一探那老巢。
这可不是诱骗低智商儿童，这是智慧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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