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儿自然当我是在找借口,在旁嘀咕道,“娘娘何时对皇上如此迷恋了,那荷包不合娘娘的心,不绣了便是,何必青天白日的说这种话。”
我干咳一声,“本宫思念皇上,有何不对?”
妍儿道,“可皇上才刚走一个时辰。”
我梗着脖子道,“一个时辰还不够久么,本宫都发了快一个时辰的呆了,眼睛酸脖子疼,还不过来给本宫捏捏肩。”
妍儿张了张口,愣是无言以对,只得应了一声转到我身侧,我微微转身背对着她,让她给我捏肩。
说起来我近日总是浑身不痛快,感觉哪哪儿都发酸,手脚也甚无力,从前我并不这样娇气,难道是有孕之故?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正怀这孩子还不足两月,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稍过了会儿,我又让她停下来,“好了,不管皇上有没有下朝,本宫去恪勤殿等他。”
妍儿退后一步,弯了弯身,应了声是,又道,“娘娘可要重新梳妆更衣?”
我起身踌躇片刻,打量自身道,“也好。”在那之前我还得先去如厕。
又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我换了一身明黄色旗装去见皇上,这颜色与皇上最为相衬,后宫女子除了两位太后,便只有我能穿。但我以往常觉得太过雍容华贵,显得老气横秋,若非出席宫宴,便不怎么穿上身。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白色打底,绣有青蓝孔雀纹的那身宫装,既彰显气质,又穿得舒服自在。
今次算是心血来潮,妍儿问我想换哪身衣服,我蓦然想起这身以明黄色为主色调,其上绣有凤凰和牡丹的旗装已被我忽视许久,也该穿穿看了,便让妍儿为我换上。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发出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身行头跟换了个人似的,先前还是游手好闲,懒散不务正业的样子,这会儿就变得端庄持重,独占鳌头,连行走都不由自主地放慢,尽可能稳当。
好在永乐宫和恪勤殿离得近,不然还得出动凤辇,我才能去找皇上,在御路上缓之又缓地行走,只当是稍作锻炼了。
妍儿托着我的手走在路上时,像是随口提及一般地问道,“娘娘可是因为绣不好那荷包而心烦?”
我扫了她一眼,“你也觉得本宫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了?”
妍儿忙道,“奴婢不敢,娘娘不过是沉不下心罢了,若是娘娘肯用心,自然什么都能做好。”
我望着前路道,“不必敷衍本宫,本宫知道自己手艺不精,又欠缺耐心,在刺绣方面属实难有所成。”
妍儿干笑道,“娘娘何必如此灰心,反正也无人催促娘娘,娘娘只管慢慢绣就是了,皇上包容娘娘,也不会拿专业的眼光看待娘娘所绣之物。就好比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我默然无语,这当中的道理我自然明了,我只是感愧自己啥也不会罢了。
慢步走到恪勤殿外,我瞧见像是在殿门外久候多时的沈侍卫,站姿笔挺如松,很有大内高手的风范。
我与妍儿行至殿门口,一干人等向我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道,“平身。”
众人包括沈侍卫道,“谢皇后娘娘。”纷纷起身。
我对一旁的小池子道,“皇上还未下朝么?”
小池子上前一步,头也不抬地躬身道,“回娘娘话,皇上还未下朝。”
我道,“那本宫在殿内等皇上,”偏了偏头看向沈侍卫,“沈侍卫也随本宫一同入殿等候吧。”
沈侍卫当即抱拳作揖,“谢娘娘好意,然此于礼不合,微臣还是在殿外等候,请皇后娘娘先行入内。”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施施然步入殿中。
西暖阁内空无一人,想来平时奴才们都在门外候着,这偌大的殿阁中唯有皇上一人与成堆的奏折,皇上忙于政事的间隙望向左右,连个人影都没有,心里也会感到孤单寂寞吧。
若换做是不成体统的皇帝,自然能安排妃嫔在旁伺候,不时端茶送水捶捶腿捏捏肩,身边有人相伴,心里自然踏实一些,但如此便会耽误正事,还有可能被个别居心叵测的妃子窥见政务,甚而从中掺和。亦或是某些狐媚引诱得皇上索性置国事而不顾,一味和美人厮混,古往今来,此等荒淫无道的君主可不在少数。
所幸我朝的皇上是个好皇上,据我所知,皇上极少传召妃嫔来此,往往是妃嫔特地前来,皇上还拒之门外。
说起来或曾耽误国事的后妃,怕是只有我一个…能自由出入的,也就只有我一个。
这是我头一回带妍儿入内,妍儿自然有些忐忑不安,掌事姑姑宗莲亲自给我奉了杯茶来,我客气地道了句,“有劳宗莲姑姑。”
然则她皮笑肉不笑道,“娘娘慢用,奴婢告退。”便自行退下了。
据我所知宗莲姑姑在皇上年幼时也未给予多少照拂,只能说是不曾苛待罢了,只因皇上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对于受过的恩惠总是铭感五内不忘于怀,故而在登基之后升她为近侍姑姑,也无需她太过操劳,只需□□好宫婢,由宫婢在皇上身边日夜轮守就成。
因此我入宫后见过她的次数不多,但就是偶然得见,我却回回都觉得她面对我的脸色怪怪的,像对我有什么意见似的,可我记忆中从没得罪过她,也没在皇上跟前说过她坏话,平素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她何以态度如此怪异。
妍儿缩了缩脖子,宗莲姑姑官阶高过她不只一级,气势还颇为彪悍,不是她能比的,永乐宫里的下人大多亲和友善,一个端架子的都没有,就是歆儿偶尔颐指气使几回,其他人也多半是配合她演戏一般,相互间玩闹式地笑笑。
诚然这都是因为我这个一宫之主没能做好表率,导致下头的人没个像样的,但我实在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所幸皇后说的话没有人敢不当回事,有个尊贵的身份在这方面倒是带给我许多便宜。
宗莲姑姑虽是态度不善,到底不是我跟前的人,眼不见为净,我自是不必与她一般见识。我慢悠悠地饮了口茶,等着皇上来,坐着无聊便起身走走,从香案前经过,书桌那块我是不敢接近的,上边堆满了折子我看着都头疼,若是让皇上发觉我有所接触,因此怀疑我居心不良,那我可真是大大的冤枉。
需知我从不关心政事,天下大事皆有皇上操心,我的职责就是为皇室开枝散叶,外加为皇上打理后宫。到目前为止,我连自己的分内事都没有做好,谈何其他。
这香炉里的香灰基本都倒尽了,还未换上新香,但因经年点燃,炉子上还是留有余香,我轻轻一嗅,很有几分安神之感。只是我听闻皇上近两年总要依靠宁神香来缓解头疼,想来他真是太劳心劳神了,还如此年轻就要依靠香料来养心安神。长此以往,只怕他…
未老先衰四个字在我脑海中浮现,但我连想都不敢想,便慌忙挤走了这一念头。
妍儿约摸又要以为我在发神经,还未及相问,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定是皇上回来了。
我从香案前转身,望见那道稍显瘦削的身影迈过门槛,虽匆匆却沉稳地向我走来,我躬身施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执起我的手,扶我起身,“皇后久等,怎么不迟些过来。”
我低声道,“臣妾心有牵挂,在宫中坐不住,索性提前来等了。”
皇上望着我温柔一笑,转目望向旁人时却顷刻间变作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孔,先是命闵公公在御座旁赐座,扶我坐下后再自行做到御座上,而后对随之而来的沈侍卫道,“沈承翊,朕命你查探之事可有结果?”
沈侍卫在殿阁中央单膝跪地,拱手道,“回禀皇上,微臣已查明,三日之前皇后娘娘途经凤羽阁时,之所以檐上青瓦会跌落,是有人事先动过手脚。其人不仅使青瓦松动,还在其上涂有特殊迷液,那迷液专为吸引黑鸽子而制。那人得知皇后娘娘行踪,便挑准时机释放豢养已久的黑鸽子,使之在皇后娘娘从檐下经过之际冲撞青瓦,导致青瓦坠击,意图谋害皇后娘娘。万幸皇后娘娘反应及时,又得忠仆舍命相护,方才逃过一劫。”
我听到最后一句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明明是我救了歆儿,可人人都以为是歆儿救了我,偏生这事不好挑明,只能让众人这么以为了。
皇上沉声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沈侍卫微微抬头,肃然道,“据臣所查,是苏贵人。”
苏贵人…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我一点也不惊讶,失子之事,她本是受害者,只因她对我怀恨在心,公然辱我声名,皇上才将她发落去了冷宫。她因此对我恨上加恨,如今又得知我怀了身孕,那恨意必定是侵入骨髓,遍布全身。
皇上念及她身受失子之痛,约摸是想留有余地,至今仍未剥去她的贵人身份,殊知她已受仇恨蒙蔽,泯灭了良心,连设毒计加害我的事都做得出来,竟不怕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在宫中豢养黑鸽子哪能瞒得住人,此事一经揭发她势必难逃一死,她明知如此仍执意而为,显然是宁死也不肯让我好过,意欲跟我同归于尽了。
皇上皱起眉头,“单凭一个身居冷宫的苏贵人便能做出如此周详的布局?当中可还牵涉其他?”
沈侍卫道,“回禀皇上,迷液与黑鸽子皆为苏贵人一人所有,苏贵人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豢养黑鸽子,当特殊迷液制成,她便派人以整修为名,涂抹在檐上青瓦之上,此事经手之人是受过苏贵人恩惠,如今正服苦役的太监岑桂荣,臣已派人将其捉拿归案,岑桂荣受刑之后已然招供。另外,苏贵人之所以对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乃是因为她派贴身侍婢春眠时时探听监视,微臣已从多名宫女太监处得到证供,春眠曾多番向其打听皇后娘娘的消息。当日皇后娘娘驾临琴韵阁,亦有人亲眼见到春眠形迹可疑地出现在琴韵阁附近,微臣本已派人捉拿春眠,可苏贵人强加阻拦,致使微臣的下属无功而返。只等皇上一声令下,微臣可将苏贵人与其贴身侍婢春眠一并带来,请皇上亲自审问。”
当堂亲审?
我有点不情不愿,并非我容易心软,或对苏贵人有愧,而是到时苏贵人满嘴污言秽语,我怕听了影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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