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辛巴德的离开已过两个月,这期间尤纳恩一直同赫尔加待在家中一起照顾夫人。

    这些天里赫尔加没少担忧那个自大臭屁的家伙,他离开的日子太长了,长到她几乎以为他已经遭遇不幸。尤纳恩说迷宫的时间不太稳定,辛巴德在迷宫度过的几天可能就是现实中的好几个月……唉,尽管如此,她还是殷殷期盼着辛能早日归来。

    与尤纳恩这几月的相处,赫尔加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层的认识。尤纳恩是一位博学的老师,许多奇闻轶事他都能娓娓道来。鲁夫、魔导士、gi……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居然真实存在着,这不禁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无限的遐想与期待。

    如今她的日常里除了照顾这个家之外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听尤纳恩讲故事。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最期待的事情,他的故事总能让她听得心生向往,热血澎湃。

    有时候赫尔加会产生一种错觉,她的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秀美青年,而是已经走过许多世纪的百岁老人。

    此刻,蝉噪人静,韶光正好,壶中咕咕冒着热气,袅袅炊烟隐入自然。赫尔加端坐在草席上,满面殷切地望向尤纳恩——

    “赫尔加,我能说的其实也就这些,故事说多了其实往往都是千篇一律的。”尤纳恩哑然失笑。

    “请继续讲你的故事吧!我真的很喜欢那些故事!”她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赫尔加,你就别为难这位客人了。”夫人倚坐在床头,她的神色苍白,病痛已经将她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但她依然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平和,“你从这位客人身上学到的知识已经够多了,应该心怀感激才对呀。”

    “好嘛,我不缠着他就是了。”赫尔加不想忤逆夫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表现得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尤纳恩自然是注意到了赫尔加的不忿,他露出一个似是对待小辈的宽容之笑,不紧不慢地催动了魔力。

    鲁夫一阵躁动,他的指尖微亮,从虚空中划开一道裂缝,从中摸索出了一本厚实的大书。这让赫尔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将书递放到赫尔加面前,略显无奈道:“这份礼物也是时候送给你了。拿着吧,它远比那些小故事更有价值。”

    书被推到桌对面,赫尔加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皮。这本书看起来很有年头了,颜色暗沉,毫无任何装饰,摸上去是羊皮纸的质感。封皮上残留着阴暗斑驳的污渍和一道又一道的划痕,但细细端详也能发现上边流动着奇特的符文。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魔法书。

    赫尔加感到不解,触碰书皮的那只手想把书推回去:“我不是魔导士……”

    “不,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成为魔导士。”尤纳恩语含鼓励,“赫尔加,你有那个天赋,而且你的天赋甚至比一般的魔导士还要强大。”

    在赫尔加疑惑的目光里,尤纳恩催动了周围的鲁夫,霎时间,整间屋子都被白色的光鸟填满了。而尤纳恩淡然地坐在其中,如点点星芒里的一盏长明的孤灯。

    “告诉我,你从鲁夫身上感受到了什么?”他缓缓发出询问,“闭上眼睛,去感受它们吧。也许你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不过只要你能与之建立连接,整个世界的鲁夫都会成为你的同伴。”

    赫尔加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依他所言闭上了双眼,从中体会这满室的鲁夫代表的含义。

    漫天飞舞的鲁夫洋洋洒洒地留下了许多信息,也许是因为太过于纷繁复杂,赫尔加无法直接感受到每一只鲁夫的想法。但,这满屋的鲁夫却在共同地向赫尔加传达这一个讯息——

    这怎么可能?!

    赫尔加不可置信地看向尤纳恩。

    “它们……爱你?”

    尤纳恩不置可否:“普通人不会看到鲁夫,更不可能与鲁夫产生交流。赫尔加,你并不普通。”

    “可是……这样怎么就能断言我有魔法的天赋呢?”赫尔加还是觉得她仍置身在幻境当中,她被满室的光之飞鸟裹挟着进入了一个不平凡的梦。她已在这个世界平淡地过了一年,可这时突然有人告诉她,她并不平庸……这可能吗?

    “这不是断言,这是事实。”尤纳恩把目光转向赫尔加身后,赫尔加见状也回过头——

    夫人在尤纳恩的魔法作用下已沉沉睡去,她没有发觉这些鲁夫的存在。

    借助飞鸟之力,尤纳恩只凭意念就替夫人盖上了被子,他的眼神和那道凭空出现在床头的白影同样轻柔,可他惯常保持的微笑却在金屑纷飞当中显得有些寂寥:“普通人就该是这样的……纵使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直到死都是个谜,可他们仍然能在蒙昧当中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人类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啊。”

    赫尔加沉默了。尤纳恩身上能携带这么多的故事,也许是因为他经历过很多事吧。

    “在我的睡眠魔法下就连大魔导士也难以抵抗,赫尔加,为什么你没事呢?”他的语气里带上一丝逼迫的意味,“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你会在一年前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

    赫尔加依然沉默不语,尤纳恩的问题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顶着尤纳恩审视的目光,顿觉压力倍增。

    气氛一阵僵持,赫尔加被周遭的低气压压迫得快要窒息。而这时尤纳恩突然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慌慌张张地朝赫尔加摆手道:“啊抱歉因为很久没和人相处了所以不自觉就用上了这种语气说话,我只是想知道这些问题啦你别紧张,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赫尔加:“……”

    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郁闷道:“你问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的,又能到哪去。不瞒你说,我感觉可能就是因为我的脑子太空了,所以我才能对这个地方有那么高的接受度……”

    “这样啊。”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得不到答案的尤纳恩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失望。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不过我能肯定的是,我不属于‘这里’。”赫尔加想了想,还是决定向尤纳恩坦诚自己的秘密。

    “是吗……”尤纳恩陷入了沉思,“不属于这里,那你会不会不受这里的规则约束呢?难怪没有受到睡眠魔法的影响。如果是真的是这样的话……赫尔加,我想在你的身上做个测试。”

    “???”赫尔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白光击中。一段时间过后,她没感觉到身体有不适的地方。她迷茫地朝尤纳恩眨了眨眼。

    “看来控制魔法也没有用呢……那么,攻击魔法呢?”尤纳恩的魔杖崩开一小簇火花,“小火球——”

    那簇火光打落在赫尔加手臂上,灼烧的痛感瞬间传到了她的脑中,她倒吸一口冷气。

    见赫尔加手臂上被灼烧出一小道伤口,尤纳恩也不慌张,用魔杖轻轻一点咏唱了一段咒语,她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手臂上的皮肤平洁光滑,丝毫看不出有被伤过的痕迹。

    “攻击类魔法对你有效,但精神攻击一类的魔法却不行。你的体质还真是特殊呢。”尤纳恩眸中隐隐闪动光芒,“能与鲁夫交流,又不受精神类魔法控制……赫尔加,你简直就是为魔法而生的。”

    “你就别夸我了,我应该是……没有魔力的。”她依然不相信自己有这般强大的天赋。

    “你身上的确没有一丝魔力,可正是这一点才让我断定你的不凡。无论是否有无成为魔导士的资质,人类生来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魔力。而魔力本质上是由鲁夫构成的,你体内没有一丝魔力,却能与鲁夫交流,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尤纳恩的笑容看起来神秘莫测,“我想,既然你能和我们一样被鲁夫所爱,那么这些小家伙应该会很乐意成为你的力量的。”

    “……鲁夫要怎么给我力量?”

    “你会明白的,不要着急。”尤纳恩说,“正是因为你‘无’的体质吸引我而来,也不知是谁赋予你这般强大而奇特的天赋……总之,赫尔加,好好学习我送你的魔法书。那对你来说并不难。”

    是的,尤纳恩认为学习对赫尔加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在她身上,他看见了许多远超同龄人的优秀品质,况且她身怀的天赋注定令她拥有无限的潜能。等再过几年,或许又会有一个新的名字被刻在世界的舞台当中。

    尤纳恩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无数的鲁夫围绕着他飞舞起来,他背对着赫尔加,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我要走了,赫尔加,这些天谢谢你的招待。我非常喜欢你这个孩子,但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我不能再继续逗留于此。你的旅程也该开始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尊夫人她……体内的鲁夫正在消逝,你要做好准备。”

    赫尔加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尤纳恩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她想要挽留即将离去的尤纳恩:“等等——尤纳恩,我还没搞清楚——”

    但已经来不及了,尤纳恩消散在了空气中,只余几只鲁夫仍在扑棱棱地洒落金屑。消散之际,尤纳恩飘渺又温柔的声音传入了赫尔加的耳中——

    “这个世界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但也存在着令人难过的地方,你或许会得到很多你念念难忘的羁绊和同伴,也可能会经历很多你终生无法释怀的苦痛,不过,我希望你在一一体尝以后,还有热爱这个世界的动力。”

    “少女与少年的冒险奇谭,真是让人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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