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的距离，却没有从尸鸦嘴里闻到半点腐臭的味道。阎悯定神不动，双眼微闭，那只尸鸦便从她头上穿了过去。再睁眼时，一个歪脖子女鬼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女鬼七窍流血，面目青黑，低声吼道：“滚出去！”
“秋兰兰！”阎悯化出灵符贴向她的额头！秋兰兰挣扎着惨叫了几声，周身黑气迸发，还没等收进阎悯符中，又消失不见！
她一消失，天色又逐渐亮起，四周恢复如常。
“蜃境。”这是鬼蜃之境，鬼的阴气所引起了幻境。比如鬼打墙就是一种常见的蜃境，高阶的蜃境，可杀人于无形。
蜃境一破，真正秋兰兰的墓就出现在阎悯眼前。只见原本完好的墓地已被打开，墓地周围一圈用血划的符阵。棺盖掀到一旁，棺材里冒着黑气，里面前几天还完好的女尸，如今只剩骸骨，随着黑气浸染变成黑色。
秋兰兰墓边，一个黑衣人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收殓尸骨。
阎悯抬起短剑：“安江术师阎悯，站起身，转过来！”
黑衣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包好骨头，才拍拍手起身面向她。
这人看上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脖子上围了张又宽又长的破围巾。他的面色苍白，满脸斑纹，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神色不似老年。黑衣人站稳似乎都费力，还没开口说话，倒先咳嗽起来，咳出满口的血。
阎悯并没有放松，这人虽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身行步法一看就是练家子。她把手摸向短剑剑柄，抽出剑柄内藏的细链，“跟我走一趟县衙。”
黑衣人用袖口擦擦嘴角：“我犯了什么事，大人要拿剑指着我？”
阎悯指了指棺材：“施行邪术，戕害人命。秋老爹是怎么死的，到衙门好好讲讲清楚。如果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了你。”
“他是自杀，活着没指望，官府又还不了他孙女公道。所以，他是你们害死的。”黑衣人把头偏向阎悯：“如果我不想跟你走呢？”
说罢右手掐了个招魂印，阎悯并没有看见他念咒施术，四周却陡然阴气骤升，每个坟头都钻出一只鬼来，阴冷地看向她。
阎悯瞬间明白欣老太为什么怨气暴涨，“是你破坏这片地的阴气！”
这个人的术法必然是在自己之上的，阎悯向来不轻敌，她虽然化不了黑符，但是现成的能用，便从怀里摸出一张镇魂黑符，聚灵额间，喝道：“诸魂听令！”
黑衣人眼睛一眯。
只见黑符上逐渐攀上赤红的咒文，阎悯将黑符往地上一拍，黑符化作一道巨大的阵印，覆盖了整片尸地！黑衣人见状，指间一捻，一张黄符准确地打向阵眼，草地上的咒印像滚水复平似的沉浸下去，瞬间失去光芒。
阎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如今居然这人只用一张黄符轻轻松松地破了她的黑符阵法！好在她长期受阎婧的魔鬼训练，片刻后便及时回神，打开面前的两个小鬼，拔剑直接朝黑衣人飞身而去。
黑衣人身法极灵，轻轻一闪，并不接招，侧身躲了过去。阎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右手还未回剑，左手便一掌劈向他的胸口！
黑衣人接了她一掌，后退一步，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看来他真的伤势严重。阎悯心想趁你病要你命，攻势更加猛烈。几乎快要将他擒住的时候，脚下突然一重！低头一看，两只鬼半截身子埋在地里，抱着她的腿冲她仰头咧嘴大笑。
趁她这一分神的功夫，黑衣人转头朝深草丛里逃。阎悯打开抱她小腿的鬼，施展轻功，踏着草叶追了上去。那人因为伤重，逃得不算很快，眼看追到一个拐角处，山壁内侧突然冒出一个采药的老妇，跟她狠狠地撞了个满怀！
阎悯来不及收力，实打实地将人撞飞了出去，身子略差的都怕要断手断脚。她慌忙地上前查看，幸而人没死，手脚也都还在。再抬眼时，黑衣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阎悯气极不已，那老妇人死拽着阎悯的下摆：“哎哟哟，撞死我了！我的药啊，都掉地上了……”
现在追也追不上，阎悯只得把老妇安置好，蹲下身捡回药草，心里盘算着尽快跟掌院和知县汇报，请欧阳大人颁令全城搜查。
那个老妇此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面捶腿，一面饶有兴致地打量阎悯：“您长得可真漂亮啊，老身这么大年纪，还少有见过这样有灵气的姑娘呢。”
阎悯本来没怎么注意到她，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生了警觉，仔细端详起来。
她穿的是术师服，一眼便可知是官家的公差。寻常人家见了官衙的人，起码也是小心谨慎的，不会轻易言语。这位老妇看上去年逾七十，面容干枯毫无血色，发已雪白，穿着相当朴素，脖子上的围巾也是破洞的，一看就是穷门小户，居然如此热络跟她寒暄。再看看篮子里的药草，是一种生在山顶的凝血草，虽然比不上紫叶凝血草的功效，但比寻常的好得多了。
阎悯眯起眼睛：“这位婆婆，你是住在哪里？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老妇笑道：“安江城这么多人，难道大人都认识？”
“我在安江生活了十二年，大部分人都认识的。”阎悯靠近老妇，将她扶了起来，趁机嗅了嗅，果然有紫叶凝血草的药味，还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你身上有流民街特有的熏香味，我从小在那条街长大，街上所有人，连带亲朋好友都有印象。你应该不是安江本地的吧？来这儿做生意？还是走亲访友？”
“大人鼻子好灵啊！老身眼下正在流民街落脚呢。”老妇站起身，手上的银串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
阎悯一手扶着她，同时不着痕迹地扣住她手腕上的脉门，一手提着篮子，朝县城走去。
老妇看了看她的手，并不多说话，脸色也没什么异常。
阎悯用手指勾了勾药篮子：“你家里有人受了伤？这药可不好采，也没人帮你？”
“人漂亮，手也好看。大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十六七岁吧？”老妇盯着阎悯的手指，又看向她的脸，眼神十分令人不快，“大人别看老身一把年纪，我身子骨可好着呢！别说采药了，要是张家那小畜牲碰上我，我宰了他都没问题！”
说到“宰”这个字时，老妇人特意探过头来，眼中带笑地看着阎悯。
“……哟哟哟，瞧我这记性，不是张家，张家少爷已经无罪开释，是李家的李平。张府占了别人家的祖宅，受别人家的福泽庇佑，自然万事都能逢凶化吉。大人可知道，张宅的那块地，可是大有来历的？”
阎悯：“听说过，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原本是秋家的祖宅，被秋老爹的赌鬼爷爷赌钱输给张家了。”
“不是赌，是骗。”老妇一笑：“那地方岂止难得，安江有两处绝地，张府就是其中一处。别说普通的冤魂，连凶灵厉鬼都不能轻易进得去呢。”
阎悯盯着她：“所以，如果一只鬼想要闯进张府行凶，就必须把她炼成极阴极邪的厉鬼？”
老妇没有答她，只轻轻一叹：“秋家那小女娃真是可怜啊，多好的姑娘，连路边快死的乞丐都救。那个畜牲啊！呵，想活的活不了，该死的死不成！”
二人谈话间不知不觉已走到流民街，老妇领着她来到一座小屋前：“大人，我到了，把我的药篮还给我吧。”
阎悯一惊。
这座小屋，根本不是流民街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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