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头看着祖孙俩,清俊的五官在月色下慢慢舒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笑起来时一双眼睛弯弯的,在掠过梁时景时闪现出一丝温柔的光。

    “交流演出一结束,我就改签了机票,提前回来了。”

    声音像是玉石般圆润,在月夜中格外清朗动人。

    “刚下飞机,正巧路过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们在不在。”

    然后他看向梁德璋,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师公,晚上好。”

    梁德璋从看到这个年轻人开始嘴角就一直上扬着,看他这么郑重其事向自己问好,高兴得直点头。

    “凌飞啊,别这么客气,等久了吧?赶紧一起上去坐坐。”

    穆凌飞从身后的行李箱上解下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给梁时景,眼里的笑意又扩大了点。

    “师妹,这是买给你和师公吃的小点心。”

    梁德璋笑得合不拢嘴。

    “你看你这孩子,出趟门好不容易回来还不赶紧直接回家,上我们这儿来还破费。”

    梁时景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是北海道特产的和果子,足足三大盒。

    草莓、巧克力、香草……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仰起头,在朦胧的月色下冲着穆凌飞轻轻绽开一个清浅的微笑,静谧安宁,如同一枝独自盛放的空谷幽兰,照亮了暗淡的黑夜。

    “谢谢穆师兄。”

    穆凌飞清秀的侧脸上慢慢晕开一抹绯红。

    所幸夜色浓重,梁时景又专心低头看着手里的袋子,没注意到。

    梁德璋在一旁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般配。

    他嗔怪地拍了拍还在翻看着零食的孙女。

    “别光顾着看吃的,请你穆师兄上去坐坐啊。”

    还没等梁时景开口,穆凌飞拉起行李箱,低头和梁德璋道别。

    “不早了,师公和师妹赶紧去休息吧,改天我再来拜访。这次去了一趟日本,收获还是很多的,有空再和师公好好汇报一下。”

    梁德璋见他坚持也没有再挽留,和梁时景一起送他到小区门口。

    梁德璋又嘱咐了几句,目送着穆凌飞上了出租车、驶出拐角,祖孙两人才慢慢地沿着小路又走了回来。

    梁德璋看着身边抱着零食袋的梁时景,忍不住开口问她。

    “你觉得,凌飞这孩子怎么样?”

    梁时景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扶着梁德璋,闻言有些不明所以。

    “爷爷不是最喜欢穆师兄的么?他当然是很好的。”

    梁德璋意有所指。

    “我是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故意把“你”字咬得很重。

    梁时景更加迷惑,却还是照实回答。

    “我当然也觉得穆师兄很好,他和我一起长大一起唱戏演搭档,没他帮我的话肯定不行……”

    两人走到楼道口,梁时景扶着他慢慢向上走去,尾音消失在脚步声的回音里。

    生锈的单元门“咔哒”一声落了锁,紧接着二楼靠左边的小窗户亮起一盏橘色的灯光,整个老式的院落重新陷入寂静。

    正对着楼梯走道的树荫下,一簇红色的光微弱地闪了一下,又迅速地熄灭了。

    一个男人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手上夹着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到尽头,一圈灰色的烟雾从他指间袅袅上升,将他一双丹凤眼隐藏在薄暮之后,看不清颜色。

    他抬起头,久久地凝视着那个在冬夜中散发着温暖橘色光芒的小小窗口。

    直到高悬在天际的清辉明月被浓厚的云雾完全遮住,一丝光亮也不见,他才转过身,颀长的身躯一步步踏着沉重的夜色,慢慢走入黑暗。

    -

    穆凌飞提前回来的消息惊到了不少人。

    团长对此很是遗憾。

    “如果你能早一天回来,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了。”

    穆凌飞在回来的这些天里已经了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明白他对梁家祖孙那天的举动多少还有点儿芥蒂。

    他没接话,而是笑着把手中的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点心,回去给嫂子她们尝尝。”

    团长一边说着“太客气了”一边接过袋子,注意到他脚边还有好几个,顿时摇摇头。

    “凌飞,出一趟国还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家里又不富裕……”

    “没事的团长,这些东西没多少钱。”

    穆凌飞温和地笑着,状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

    “我听说,您给我们剧团拉来了新的投资人?”

    提到这个团长立刻来了劲,一扫刚才的无精打采,眉飞色舞地和穆凌飞滔滔不绝起来。

    “凌飞我跟你说,这回可真是遇到财神爷了!以往我给我们团拉个赞助有多难你也是看在眼里的,给人请吃饭赔笑脸那还算好的,有时候恨不得跪下来求他们,现在你猜怎么着?温先生,人物啊!什么话都不用多说,一甩手就是一个亿,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他指着外面来来回回的卡车,笑得五官又跟没撒匀的锅灰似的。

    “这旧场馆改造从上上任老团长在的时候就在往上提,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报告交了多少材料,领导班子上上下下换了几届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结果温先生一出手,现在这房顶都快弄好了。”

    他捧起面前的茶杯嗅了嗅,满足地啜了一小口,又起身倒了一杯递给穆凌飞。

    “这茶叶真好,是温先生送的明前龙井,新茶,厂家特供,外边多少钱都买不到,快尝尝。”

    穆凌飞接过杯子放到一边,望着窗外的喧嚣,眼中浮起一丝担忧。

    “旧场馆改造是好事,但这时间正好赶在演出快要举办的时候,我担心团里正常的排练……”

    团长放下杯子摆摆手。

    “这个你不用担心,温先生都安排好了。施工太吵了不方便练习,他特地在他的写字楼里腾了一整层给咱们团当排练厅,隔音板什么的都是新装的,效果比咱们这儿的也差不到哪儿去,这会儿时景她们应该还在那里排练呢。”

    穆凌飞低头看着面前的杯子,浸泡在热水中的茶叶缓缓浮起,贴在了杯壁上。

    “这个温先生,真的是很大方。”

    大方得让他有点怀疑他的真实动机,真的只是为了所谓儿时对昆曲的热爱,特地给他们这个赚不到什么钱的昆剧团扶贫来了么?

    团长却不疑有他,反而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飞啊,不管怎样你回来就好,等下周表演结束,你要和时景抓紧时间好好练习。这次莲华奖全靠你们了,咱们南昆已经连续三届与最高奖无缘,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拱手让人了!特别是北昆那边出了个何佳玉,我听说她也很强,唱念做打不输她的姑奶奶何燕兰,但他们那儿哪有你这么好的小生,你和时景两个打她一个,不信咱们赢不了!”

    穆凌飞点点头,站起身和团长道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温先生的办公大楼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袋子里装着的润喉糖,想到那天晚上她有点沙哑的嗓音,语气放得很轻。

    “换了个陌生地方排练,我怕她会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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