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毅望着她的眼睛,月光下熠熠生辉。她总是收敛目光,从不爱正眼看人,偶尔与她对视都会被她的眼中的光彩所慑。

    如今杨久安荣宠在身,基本没有什么违制,整个人金堆玉砌,彩帛披身,就这一眼,立刻逼得明成毅收回目光,道:“你还是在怪我吗?”

    杨久安想到因这两表兄妹,她的计划全部大改,当然是怪的,枕头都锤烂了一个。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只道:“世子有世子的想法,十九自然无怪。”

    半晌,明成毅突然轻声道:“我有些后悔了……”

    杨久安五感灵敏,听得到,她想,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林素儿人都跑了,她现在也没办法把人弄回来的,只能打断他道:“世子,是我失言,天色不早,该出发了,早朝要迟了。”

    恭敬地将人送走,杨久安抓住风六的胳膊,气道:“男人都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晚了!”

    风六低头看她,虽然他知道这两人说的不是一个事儿,但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于是劝到:“都做好了新的计划,就别管之前了。”

    杨久安点头。要说林素儿的身份,那就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她也是两年前才知道的。

    明成毅的祖母是前朝的公主,她悄悄收养了她同胞兄弟的遗孤也就是前朝的皇孙,这位皇孙是霍家大小姐的亲表哥,林素儿就是这位亲表哥的女儿。

    简称前朝遗孽。

    不过世子母家除了他舅舅霍公爷,也就剩这个表妹了,杨久安原先是希望二人在一起的,可二人就算不在一起,只要霍思齐尽快物色好大家闺秀让世子成亲生个孩子,她也可以冲一冲至尊之位,现在那就是一场梦境了。

    杨久安叹了一口气,许知秋一走这府上就剩下她一个主人。见阿凌乖乖在屋里乱涂乱画,搞抽象行为艺术,杨久安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将人一提,道:“别玩了,洗漱一下,我带你去外面玩。”

    风六知道她的想法,便吩咐人收拾行囊,说杨久安要带凌公子外出郊游,一行人轻车快马出了城,一路向南。

    杨久安在南郊有一座庄园,到了地方,她放阿凌去采风,自己去了后园。

    南郊空气清新,庄园后面是一个湖,湖边种了些白菊,一个女子正愣愣地坐在湖边,身边伺候的人都离得比较远。

    杨久安走近道:“你跑到这湖边来吹什么风?”

    林素儿听到声音立刻扭头,见果然是杨久安,高兴地站起身来,道:“你怎么来了?”

    杨久安上前扶住她,道:“怀着孕的,小心一点。”

    林素儿不在意道:“我的孩子,这点风浪都受不了,又有何用?”

    杨久安没有接话,林素儿让她扶着,二人在晴秋之日慢慢走在湖岸,林素儿道:“前几日你生辰,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

    杨久安点头,道:“穆王的礼单我都看到了。”穆王虽被贬,爵位却是保留的。

    杨久安与林素儿说起了正事,她道:“皇帝的身体听闻不太好,但现在正值邦交,他还不能倒。大内传来消息,人已经下了重方,提着一条命,但谁知道呢,陛下最喜欢混淆视听。”

    林素儿沉默了一会儿,道:“表哥表舅的事真的与他无关吗?”

    杨久安点头,“我知道你自小就敌视他,但这件事确实与他无关,宋家因此药方兴起也因此败落,皇室倾轧,甚至还有通敌的,可陛下也杀了大半了。”其中就有暗害世子之人。

    说实话,跳出来看,整个王府只有霍先生因大小姐的婚事,对老皇帝格外怨恨。其他人多是被影响的。不过这事和她没多大关系,也就不用她多嘴。

    杨久安摸着林素儿高高耸起的肚子,十分忧虑,她道:“你是个不听劝的,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林素儿道:“不,他来得正是时候。如今穆王刚刚及冠,等我生下孩子,便带他去皇陵,有这份共患难的感情在,无论如何,我都是能上册的。”

    穆王在几年前的宫变中受了伤,后出宫调养遇到了林素儿,林素儿得知他的身份,两人便私下有了来往。等杨久安知道二人的关系,黄花菜都凉了。

    杨久安见她说这话,道:“皇陵阴湿艰苦,小孩子如何能去得?”

    林素儿摸了摸肚子,道:“他本就出身微贱,但好歹是穆王长子,若这点苦都受不了,那他也不配做我的儿子。”

    见人已经魔障,杨久安也不欲再劝,毕竟是别人的孩子,道:“好了,没有那么严重,你当丫鬟当久了真把自己当丫鬟了吗?世子不会允许的。”

    “放心,我会给他一个好出身。”

    杨久安交代了该交代的事,知道林素儿有办法传达给穆王,便带着人离开了。

    林素儿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有些羡慕,但很快又收敛目光,她和她是不一样的。

    自打从杨久安的消息中得知明成珝的份量,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别人不知道,但林素儿很清楚,表哥极其厌恶权势弄人,也不想按照霍先生指引的路去走,那把椅子上坐的要么是妖魔,要么是神佛,表哥不想变成老皇帝那样的人,纵使明君又如何,父不父,子不子,一派乱象。

    她身上本就流着皇室血脉,有何不可?这条路,她会替他走。

    ……

    离开庄园后,杨久安心里闷闷的,幸好还有风六在旁开解,阿凌也十分有眼色地逗她开心,这才让她舒服了点。

    这种事她怎么管?等她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就会好起来了,这么一想,便轻松了许多。

    北庭很快就派了人过来,是他们的大王子四王子,并当时被杨久安所俘的七王子,随行的还有一位公主。

    前朝软弱,北庭是横惯了的,就算此行是来谈降,也是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做派。

    他们将公主带来,仿佛满朝俊秀都是随她挑选,还要求两国结为兄弟之邦,做哥哥的家大业大,应当给弟弟赐下黄金白银,锦缎茶叶。

    白无役虽是六品官,但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有些火气在身上,便在朝堂上提出,既然是兄友弟恭,弟弟也应该孝敬哥哥,不拘什么,毕竟大梁家大业大,送些马匹原矿就可。

    满朝称是,但这数量价钱僵持不下,谈得不算顺利。

    和约没谈下来,宴会还是要办的,老皇帝传口谕将杨久安召进宫参加宴席。

    杨久安不是命妇,自然不用穿命妇冠服,她穿的是官服改良的圆领袍子,窄袖长靴,头上戴了多宝牡丹冠,两旁垂下暗红地丝绦,尾段缀了圆润的海珠。

    脸上略施脂粉,已然容光摄人。

    杨久安奉命入宫,刚进去就见到了她另一个大侄儿,她笑道:“施荣,怎么跑这么急?”

    施荣是内官,也是许知秋的义子,正是陪着杨久安下江南的人员之一,他可是怕了这小祖宗,忙道:“姑姑,怎么才来,义父派我来带你先去休息会儿。”

    杨久安走的特殊通道,连搜身都不用,她道:“吃晚宴又不是早膳,我吃了晌午就来了,还晚吗?”

    施荣道:“不算晚,刚才前面还闹呢,这北庭人,还当是前朝呢,开口就是二十万两白银,十五万匹绢帛……仔细脚下。”

    杨久安卷了卷丝绦,道:“这么嚣张?”

    “可不是。午后在园子里赏歌宴舞,到时候咱们再去。”

    杨久安每次来都会在许知秋的官署,也就是他办公休息的地方喝茶。许知秋平日都在值房居住,这地方除了休沐基本不来,等杨久安到了许府,更是每次休沐都不来了,直接去宫外,倒成了杨久安的固定落脚点。

    施荣早命人沏了上好的茉莉香片,如今放置温凉,才递给杨久安。

    杨久安其实没有太多的偏好,但江南一行,施荣发现她对那些贵重的茶叶不算喜爱,唯独对清清淡淡的茉莉花茶能够多喝两口。

    杨久安喝了一口,温温的,很爽口,满意地点了头,道:“谢谢,很好喝,你比我本人都了解我自己。”

    这算得上极大的褒奖了,施荣虽会伺候人,倒也不是真就爱伺候人,但对杨久安,他是愿意的。至少,人家把他当个人看。

    施荣道:“姑姑跟我客气什么,想喝龙肝凤髓那侄儿可能无能为力,但一点茶叶值当什么。”

    杨久安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脚步声。

    竟是御前的秦覃。

    杨久安站起来,挡下率先开口询问的施荣,拱手道:“秦大人,有失远迎,莫要见怪。”

    秦覃客气道:“霍大人有礼。”

    秦覃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女子,当人看到她的第一眼,不是将她的女性身份放在第一位,而是她的手段能力,身后的权势荣宠,那真真是厉害人物。

    秦覃自来就是看着许知秋的背影长大,眼瞅着要赶上了,自她出现,这背影吧,就越来越远了,呵。因着这层关系,秦覃对杨久安并不算热络。

    杨久安道:“秦大人请进。”

    秦覃道:“就不进了,传陛下口谕请霍大人去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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