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珺摩挲着鼻尖上一枚青色的小痣,反诘道:

    “孤以权谋私?孤谋什么私了?

    但你有一点,说的没错!孤如今什么都不缺!

    所以啊,孤该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了!

    而这赌寿坊,正是孤送给天下百姓的一份大礼。

    方才听你说什么王法

    孤只觉得可笑!

    自沃仙建国以来,这里从来没有什么王法!

    你们沃仙一族在天庭任职的保家仙,就是这里唯一的王法!

    凭什么寻常百姓生年只有须臾,独沃仙族却可寿比彭祖?

    凭什么你们仙门之后,就可以坐享这太平盛世,而不理世间疾苦?

    凭什么结界以里,金莼玉粒顿顿有人跪着送到嘴边,这结界之外的人,却要趴在土里刨食儿?

    孤告诉你!

    沃仙族的存在,本就是一种不公!本就是没了王法!

    你记住,孤这样做,不是以权谋私!而是给这三不管地界,暗中立一道王法!

    敢问,孤错了吗?”

    珀珺突然仰天大笑着起身,走到慕游身边。

    他弯下腰,凝视着慕游迟疑的一双眼,拍拍慕游的肩膀。慕游一时哑口无言,半晌道:

    “满口胡言!你们收回去的阳寿,当真有拿来接济给穷苦之人吗?

    以我所见,深受其害的反倒不是什么仙族之后,而是走到绝路的可怜之人!

    一切都是你的借口,这赌寿坊留不得!我劝你,早些收手吧!”

    珀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道:“还轮不到你教我!”

    重华一把夺过慕游手里赌寿坊的账簿,一道雷火烧成了灰烬,道:

    “跟他们说这么多做甚!”

    灵岫一个飞扑,正欲跟重华动手,珀珺伸手拽住她的脚腕,将她顷刻化为猫形,箍在怀里,垂眸道:

    “自不量力的孽畜,人家是可高高在上的天神,岂是单凭你我就能打得过的!”

    慕游见珀珺指桑骂槐,话里有话,便道:

    “少阴阳怪气,你倒是说清楚,你们究竟把收回的阳寿,加到了何人头上?”

    重华为给慕游造势,一道道雷火劈的冥府地动山摇,珀珺和灵岫连连后退,只听珀珺冷笑一声,再一眨眼,他已经抱了猫,化作一股黑烟。

    慕游对着那朵烟雾大喊道:"你回来!那天通塔是不是你搞的鬼!"

    "是又怎样,孤不过是想给平民百姓打通一条成仙之路罢了。

    毕竟天地灵炁都被你们这帮仙家锁在结界以里,孤想着,这外面的人,也该得到同等的机会!"

    话毕,那团烟雾骤然消失于无形。

    重华和慕游见追他不上,便折返回来,接着盘问起鬼王来。

    鬼王被重华的雷功烧的衣衫尽破,身上也焦了好几块皮肉,战战兢兢地道:

    “都都加到了一些桑隅岛的岛民头上。”

    “桑隅岛?那是何地?那些岛民同珀珺是何关系?”

    鬼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央告道:

    “微臣实在不知啊!请两位神君饶过老朽吧!夹在二位神君和仙帝之间,真是难煞我也!”

    慕游见那冥王哭的可怜,这才作罢,同重华出了地府,离开冥界。

    摇着一尾扁舟自苦河逆流而上,跃过那道飞瀑,回头是岸,降落于人间。

    临别时,慕游拍拍重华的肩膀,拱手道一声:“大恩不言谢!”

    重华嘟囔一句:“皓珒,咱们是不是又闯祸了裴宙能饶了俺吗?”

    慕游拱拱手,幸灾乐祸地道:

    “苦了你了贤弟,裴宙的唠叨,反正我是听不到了。”

    重华委屈地瘪瘪嘴,纵身飞上九重天之外。

    天光初透,旡泽迷糊中在慕老爷门廊下翻了个身,见身上披着一件毯子。他坐起身来,揉眼四顾,却不见昨夜同来喝酒的许相知。

    旡泽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低头望见月洞门外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冲他摆手,想是叫他用饭,便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不曾想,那小丫头匆忙将他拽至一边,压低声音道:

    “不好了旡公子,我家小姐可能出事儿了,昨夜给她留了门的,今早起来,却不见她回来。”

    见旡泽脸色忽变,另一个年长的丫鬟开口道:

    “你别咒小姐了,自家的布庄能出什么事儿啊。只是我家少爷不在,烦请公子随奴家一道去找找。”

    旡泽一把握住丫鬟的手,道:

    “快带我去布庄!”

    旡泽带了三五丫鬟家丁,驾马车一辆,赶往慕家的布庄。

    马蹄犹乱,抬头便瞧见慕家布庄阁楼上挑着两面高高的幡旗,蓝边白心,迎风飘展。

    “谁持彩练织衣裳,人间巧妇柳三娘。”

    旡泽眯着眼睛将那幡旗上绣着的字样一字一顿地读出,不解其意。

    丫鬟们笑着解释,这布庄原来就是为夫人柳氏置办的,所以布庄的起名为“柳氏布庄”。这幌子上的对联,也是慕老爷挖空心思想出来,特意绣上去的。

    旡泽嗤之以鼻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丫鬟们不解其意,一个劲儿的追着问,旡泽不再言语,他暗暗思量:将来他旡泽的女人,定不会拿这些虚的来哄,他会用生命去守护她。

    马夫“吁”的一声,将旡泽从沉思中惊醒,众人前后脚下了马车,布庄门口的伙计们形色慌张,拦着旡泽说,小姐与掌柜的在中堂会见一位贵客,外人不便进去。

    旡泽察觉异样,便领着人硬闯,突然从院子里冲出来一群织工,挡住了旡泽的去路。愈是这样,旡泽愈是揪心,眼前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表明,慕姐姐可能真的出事了。

    丫鬟高声喊着:“你们都是老爷按月用俸禄养着的人,是要造反吗?”

    只见那些织工纷纷叫嚷着:

    “我们已经拿回了卖身契,准备投奔孙家了。”

    “孙家?哪个孙家?”丫鬟问道。

    “宗正大人之子孙状今天特意前来收买你家布庄。命我等在这里守着,你们休要闹事!”织工中的领头人说道。

    “闹事的是你们!老爷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你们每月拿到的俸银,全城走出去瞧瞧,铁定是最高的。”丫鬟伶俐地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慕家也别怪我们,谁叫孙状给的钱更多呢!”

    织工这句话把丫鬟气得够呛,咬牙切齿地就要往前冲,又被一群大老爷们手里的叉子吓了回来。

    旡泽把众人护在身后,眼神中满是杀气,一双拳头捏的咔嚓响,他逼近工头,从后槽牙中咬出几字:“慕姐姐在哪?”

    那工头瞬间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得丢掉了兵器,正欲俯身去捡,旡泽脚尖一挑,将锋利的叉刃对准工头的喉头,道:

    “别叫我问第二遍!”

    那工头身子僵在半空,蹲下也不是,站起也不是,跟在后边的织工见状,纷纷握着叉子连连后退。

    旡泽一伸手,将叉柄吸入手中,一个花枪将工头高高举在头顶。叉尖嵌入工头的胸膛,血水顺着叉柄流到了旡泽手上。

    织工见此情景四散而逃,那工头方才嚎啕道:

    “小姐昨晚被他们关在会客厅。”

    “关起来,做什么!”旡泽咬牙切齿地道。

    “他他们逼逼小姐将布庄卖给孙状。”

    工头吞吞吐吐地道出实情。

    旡泽听到这里,一掌将叉子推出,砰地一声,钉在了墙上,工头脑袋一歪,命休矣。

    丫鬟和家丁们匆忙给旡泽带路来到了会客厅,到时,却见会客厅门敞开着,内里空无一人。掌柜台,中堂议事厅,织间,染坊都不见人影。

    院里院外,楼上楼下好一通找,有家丁来报,说小姐正被关在后院的棉仓里。

    旡泽化金钺在手,一路杀了过去,丫鬟家丁紧跟其后。到了棉仓门口,只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地声音。

    旡泽挥钺一劈,门板轰然倒地,只见慕云歪着身子靠在一袋棉花上,香肩半露,一男子正半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抚过慕云的脸。

    旡泽目眦尽裂,怒火攻心,腾空一跃,将金钺重重一挑,“啊!”随着一声惨叫,那男子半条手臂瞬时飞了出去。

    “我的手啊,我的手!”男子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

    旡泽揪住那男子的衣领将他扔出棉仓,命家丁们将他绑起来。

    旡泽隔着门,回望慕云一眼,眼里满是疼惜,他对身旁的丫鬟道:

    “你们先送小姐回去!”

    丫鬟们七手八脚为慕云整理好衣物,途中苏醒过来的慕云如惊弓之鸟,被丫鬟搀着,向布庄外的马车走去。

    经过旡泽身边时,旡泽正在一拳一拳砸向那男子的颌面。家丁们在一旁叫好:“打死他,打死他。”

    不多时,那孙状已经面目全非,昏死过去。

    慕云转脸望了旡泽一眼,眼中带泪。旡泽停下拳头,欲言又止。

    这是他头一遭看到慕云哭,质傲清霜色,眸含秋露华。

    目光相接之时,慕云慌忙将脸扭至一旁,踉踉跄跄得朝前跑着。

    旡泽回过身,一拳一拳冲孙状撒着气,直到他打得手掌发麻,跪倒在地,仍旧一下一下地挥着拳头。

    家丁们见状有些害怕,忙劝道:“旡公子,停手吧,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旡泽这才站起,一言不发的将孙状抗在肩头,一个趔趄朝布庄外飞去,他一路穿街而过,打听到宗□□的所在,将那孙状扔在了宅院里,便飞回了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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