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接过纳柔手里的包子,目送着纳柔牵起相知的手,去往街市一角。

    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回身将慕游摁在了自己身旁的竹凳上,将那日在晴远阁带许纳柔回来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慕游道明。

    许纳柔也将自己三个月前,自女夷出发,跟着凌光仙君到天庭赴任的场景娓娓道来:

    那日河雾散去,去往司幽和沃仙的船开走后,凌光仙君姗姗来迟。

    拜别许天香,她和另外三个小姐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路上都在遐想,仙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船自河道汇入东海,未行多时,海面上出现了一位道人,那道人身披蓑衣,手提一柄黑亮的浮尘,脚踏苇叶,凌波踏浪而行。

    靠近仙舟时,他登时跳上船来,不由分说,与凌光仙君打作一团,过了上百招,直至船体崩裂,姑娘们相继落水。零碎的残骸上,二人仍旧胜负难分。

    荒唐的是,那凌光仙君竟然弃她们而逃,姑娘们只好拼命往岸上游去,企图自救。

    然而她们千辛万苦游上岸时,还未来得及高兴,就中了道人的埋伏。

    许纳柔跟其他三位姑娘一起被绑到了司幽国,装进了红木箱子里。

    幸运的是,她们从道人嘴里得知,有一个姑娘挣脱绳索,逃了出去。

    再后来,她们也不知跟着箱子被抬到了哪里,路上走了几时。只记得,每日有人揭开箱盖,为她们投食,喂水。

    等她们终于从木箱里出来,就已经辗转到了人牙子手里。

    在晴远阁,她们被老鸨教授讨好男人的绝技,动辄挨打,受骂,饿肚子。

    许纳柔盼啊盼,她总盼着那个逃出去的姑娘还活着,盼着她回到女夷,好给阿母稍个口信,快些来救她,日复一日,终究是杳无音信。

    再后来,她们被带到地下的牙行,依次待价而沽。

    不出几日,其他两个小姐妹,接连都被卖了出去。

    只因她少了几分妩媚的女人味儿,多了几分孩子气,始终没有人愿意出高价。

    直到,那日元吉的出现,她才得以从这个魔窟逃出去。

    “走,我送你回女夷!”许相知拉住许纳柔的手腕,就要向渡口走去。

    许纳柔先是眸中浮起一丝欣喜,又转而满脸抗拒地道:“不!我不能回去!我不想再看到阿母失望的样子!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死在外面!”

    “那你好歹给家里写封书信,报个平安总行吧!”许相知一摊手,不再勉强她。

    许纳柔乖巧地点点头,二人重新踱回了摊位旁。元吉一边埋头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如今找到了家人,若不愿跟我回去,我也不勉强。”

    说着,背起箱笼转身欲走,不想衣角被许纳柔怯生生地攥在手里,道:

    “我愿意!我愿意跟你回去!”

    元吉转过头,一脸愕然。

    许相知耸耸肩,一脸无奈地叹口气。千叮咛万嘱咐,拜托太子殿下一定要对纳柔好一点。

    说罢,四人在花鸟市分离,回去的路上,元吉走在前,许纳柔小碎步跟在其后,元吉一下停住,转头狐疑地问道:

    “你为何要选择我”

    许纳柔搓弄着裙裳的飘带,垂着头,道:

    “我和相知兴许回不到从前了。”

    数月前,海上遇难,被劫去司幽王宫的那天,她冲那道人,大喊着:“相知在这里!你若敢害我,他一定不会饶了你!”

    那道人冷笑一声,道:

    “救你?人家凭什么救你?替你来做这司幽国的质子,还不够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许纳柔一脸无辜地道。

    只听那道人说:“别装傻了,你阿母把许相知养大,就是为了替你来这里送死的!”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她一直拿许相知当亲生姊妹看待,就算从小阿母对相知不闻不问,她也从未想过,相知竟不是许天香亲生,而是许天香拿来与她换命的工具。

    许纳柔忆起晨时,许相知登船前,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她堵住耳朵,连声道:“不会的!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

    那道人仰天大笑,笑声萦绕在耳边,愈加刺耳:“许相知现在,怕是早就恨毒了你!救你?一是他不想;二是他不能,他如今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喽!”

    紧接着,许纳柔便被一把摁进了箱子里,抬下山。

    途径斛危宫外的山崖时,透过木箱的缝隙,她看到了许相知的身影,一时喜出望外,她用尽浑身力气在箱子里扑腾着,焦急地喊道:

    “相知!相知救我!”

    可是万万没想到,许相知只是转头冷冷看了箱子一眼,却无动于衷。

    兴许,他真如那道人所说,恨毒了她吧!

    从那天被抬下山后,她同相知十五年的姊妹情谊,便有了间隙。

    “你叫纳柔是吗?”元吉一边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纳柔拭泪,一边问道。

    许纳柔乖巧的点点头。

    元吉忽然将背上的箱笼摘下,蹲下身,翻找着什么东西。许纳柔也蹲在一旁,好奇地问:

    “可是在集市上丢了什么东西?”

    元吉一脸神秘地摇摇头,继续埋头翻找着,突然他眸光一亮,兴奋地道:

    “啊!找到了!你看!”

    他从箱笼中托起一只粉嘟嘟的莲瓣河灯,徐徐地将河灯翻转,只见河灯底部刻着隽秀的三个小字:许纳柔

    元吉眯眼看向她,只见许纳柔掩住嘴巴,眸子瞪溜圆,语无伦次地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元吉眨巴着雀儿眼,笑而不语,半晌悄悄嘀咕道:

    “兴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再过两日,便是五月初五了,岁值端午,仙都要举行盛大的龙舟赛。

    这两日许纳柔在仙都皇宫里过的倒也惬意,比起从前受的苦,遭的罪,甚至比起在女夷王宫里束手束脚的时光,她仿若重获新生。

    只是,自从那日回宫,就总不见元吉的踪影,想是元吉对她失去了新鲜感,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他乡飘萍,人生地不熟的,宫里唯一能同她说的上话的便是元吉了。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在元吉的寝殿旁蹲他,却始终不见他人出来。只好央求太监通传,请求见元吉一面。话音未落,就听见寝殿内隔着门道:

    “纳柔吗,进来吧!”

    太监将门开两扇,许纳柔探头探脑的进去,瞬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偌大的寝殿中铺满了木屑,一只硕大的龙舟横卧在殿中,只听见元吉说话,却不见他人在哪里。

    见一旁的小太监摇着小扇,将风灌入船底。许纳柔匆匆蹲下,歪着脑袋一瞧,原来元吉正躺在船底,抠抠凿凿。他蓬头垢面,鬓边,颈上大汗淋漓。

    对面的小太监向她抱怨道:

    “纳柔姑娘,你快帮奴才劝劝殿下吧!他一拿起这手艺,就搁不下了,昨夜里一宿没合眼,两餐未进一粒米哪!”

    许纳柔看着桌上纹丝未动的早膳,轻轻叹了口气道:

    “阿母曾说过,日求三餐,夜求一宿,玩意儿再好玩儿也不能沉迷,岂有不吃不喝的道理。”

    听到这儿,元吉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看向纳柔道:

    “妹妹可曾吃过了?”

    许纳柔捂着肚子摇摇头,元吉这才将手中的凿子一扔,从船底钻了出来。

    许纳柔将他从地上搀起,看他头发蓬乱,木屑沾了一脑袋,便鼓起腮帮子,踮着脚尖,吹拂着元吉的发丝。

    元吉闭着眼,配合地将身子俯下,见许纳柔一副卖力的样子,轻启眼睫,望着许纳柔温柔一笑,许纳柔登时脸颊发烫。

    元吉直起身,捏了捏她的软糯的桃腮,夸赞一声:

    “真像!”

    许纳柔一脸茫然地随着元吉在饭几旁落座,问道:

    “像什么?”

    元吉咕嘟吞了一个丸子,抬手指了指床榻前挂着的兔儿爷。

    见那兔儿爷脸蛋圆嘟嘟,粉丢丢,眼珠子溜溜圆,许纳柔迟疑地回敬他一对笑眼。

    可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心想:“难道,他只是把我当成同这偶人一样的玩物?”

    又怕元吉发现她脸上的异样,忙将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地喝起汤来。

    一旁摇扇的太监到榻边解下那只兔儿爷,递给许纳柔道:

    “这只泥娃娃是我们殿下最是爱惜,每晚都要抱着它,才能睡的香呢!”

    许纳柔接过兔儿爷端详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小声嘀咕:

    “咿,多大的人了,还抱着娃娃睡觉。”

    “妹妹也不小了,不也是时常“阿母说了,阿母说了”挂在嘴边么?”元吉反讥道。

    许纳柔听了这句,脸色更难看了,她本就讨厌别人取笑她是许天香养大的傀儡。她撅着嘴,瞪着元吉,元吉却也不理她,放下碗,重新钻回了船底。

    许纳柔起初有些动气,可看着元吉心无旁骛地一心扑在造船上,一点一点地龙舟长出了翅膀,长出了爪牙,头上还冒出几朵花来,越看越是有趣,竟不知何时气已经消了。

    他造的龙舟果然与别人的与众不同!

    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时辰,宫里来传午膳。等菜上齐了,许纳柔喊了元吉四五遍,可元吉仿佛魂儿丢了似地,眼睛钉在了龙舟上,任她如何叫,都叫不醒。

    真是个怪小孩!

    许纳柔简单的填补了几口,便抱着膝头,枯坐在暖阳里,一边打盹儿,一边等着元吉。

    不知过了多久,许纳柔被摇醒,她睁眼一看,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夜幕将至。

    “妹妹在这里等我一刻。”元吉俯视着许纳柔一双朦胧睡眼,拍拍手上的灰,丢下这句,匆匆和太监去了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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