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瑶在小厨和问秋研究半天,总算煮出锅热气腾腾又清甜软糯的粥,尝一口味道,高兴地拍起手。
她从来没有过洗手做羹汤的经验,居然能弄出不错的品相,心里得意得很,一盅交给李公公,仔细嘱咐一定要送给泽兰,另一盅自己端着来瞧段殊竹。
小丫头不让别人动手,凡事亲力亲为,盛一小碗粥放到对方面前,眸子紧盯着问:“尝尝好吃吗?”
段殊竹笑:“太烫,下不去嘴。”
冷瑶立刻坐下来,把碗拉回自己跟前,用勺子不停搅拌还吹着热气,“一会儿就凉。”
他这个人其实洁癖得厉害,从来不喜欢有人对着食物吹气,但这会儿却觉得挺好,心旷神怡地瞧着,总之只要是小丫头从头到脚都顺眼。
期间伍儿进来说话,他扭头低声嘱咐几句,冷瑶并没有听清,只看见小太监神色愣了一下,很快又抿嘴出去。
“哥哥有事忙?那你先去,我在这里给你凉着粥。”
又乖巧又殷勤,惹得他喜欢。
“现在能有什么事,就算有我也倦了,不如看着你舒心。”
他靠在摇椅上满面春风地笑,整个人显得舒展又慵懒,冷瑶也很喜欢,一边搅着粥一边接话说:“哥哥封我个名号吧,比如舒心丹,引笑丸之类,以后我就专心做你的灵丹妙药,不管有什么烦心事,瞧着我便烟消云散啦。”
“瑶瑶是我独有的笑语花,我得好好养着呢。”
笑语花就笑语花,还偏要加一个独有,霸道的小心思都快露出来,以前他倒不是如此小心眼,大概做了高官不一样吧,冷瑶不发话,只是咬着嘴唇乐。
小丫头还不知道刚才伍儿得到命令,那是让传话给李公公,把另一盅冰糖梨花粥留给院子里的小猫吃,事情还要做得隐蔽,别人下人发现,到处多嘴多舌。
李琅钰左思右想,还是湖对面的锁春苑安静,正捧着粥往那走,一边还问伍儿,“主使的心思真奇怪,前段不是还给苏泽兰做保,现在怎么又讨厌,居然连一碗粥都舍不得,但你说讨厌吧,为啥还要找花将军替苏泽兰行卷!”
伍儿讳莫如深地笑,低声说:“好干爹,你从来人精一般,怎么到这事上糊涂啦!主使帮着苏泽兰那是由于冷娘子的面子,心里可不愿意呐!”
李公公更不明白,他如今也认定冷瑶是段殊竹失散多年的妹妹,两人没什么男女之情,那这份不愿意就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太监看对方一脸懵,贴耳把在苑庄的事说了一遍,李公公恍然大悟!
“哎呦!死小子,咋不早说!”想起自己昨日还在段殊竹跟前学话,说人家两个如何故友重逢,情难自制,现在看起来纯粹找死。
原来主使是个慢火,冷娘子还是将来会养起来的人,今后苏泽兰的事可要少掺和。
他们两人走到小院子里,蹲下来一勺一勺喂猫玩,耳边还不时传来歌姬的唱曲声,倒是也难得清闲。
不大会儿,伍儿发现桃花树后面站着个女子,苹果绿的襦裙披帛,身材婀娜有致,正偷偷看着那些小猫儿笑,瞧这身打扮应是院子里的歌姬。
段殊竹的府里养着不少妙龄歌姬,但他几乎从不听曲,偶尔叫几个琴艺精湛的来弹一弹,大部分都是白养着。女儿家慕春,这其中也有不少想攀龙附凤的心思,尤其是年轻主使俊美绝伦,但全给浇个透心凉。
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习惯,偶尔小院进来几个太监和小厮,都愿意说几句话解闷。
这个女子想必也是如此,所以伍儿并不惊奇,站起身,问:“姐姐喜欢猫儿,何不过来看?”
那女子刚想挪几步,忽地身后传来一片欢声笑语,紧接着五六个年轻女孩跑过来,前面穿浅红对襟衣的女子最为灵巧,一下子来到李公公身边,娇声娇气,“哎呦呦,李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喂猫?”
年轻的女孩子们,又生得那么美,李琅钰也不习惯摆身份,调笑道:“哪里是喂猫,主要来瞧姑娘们。”
一片哄笑打闹,伍儿却只在意那个树后的女子,转眼已经消失不见。
许是害羞吧,做歌姬的性子都欢脱,难得还有腼腆人。
伍儿好奇地问旁边女子,“欣儿姐姐,刚才那位站在桃花树后面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被称作欣儿的女子搂住一只小花猫,摸着说:“她啊,叫做绿芜。才来了没多久,倩儿姐姐带来的人,说是脑袋不好,除了自己的名字记不得以前的事,说实话嗓子也一般,不过是年纪大啦,又挺可怜才收进来,但看举止又好像念过书的样子,人不错,就是爱安静。”
绿芜这名字就好听,不似花红柳绿般俗气,伍儿笑了笑。
那边冷瑶也凉好粥,段殊竹却推说天天批折子手疼,等会儿再喝吧!小丫头当然知道对方心思,笑盈盈地凑到跟前,舀一勺粥道:“大人辛苦,不嫌弃的话,让奴来伺候吧!”
她学得有模有样,段殊竹索性躺在摇椅上笑,“裴尚宫到底是教你做大家闺秀还是小丫鬟,我看你这方面无师自通得很呐。”
冷瑶撅起嘴哼一声,跪在摇椅边嗫喏:“怎样,我本来就是出身普通嘛。”
“普通!”他接过粥碗,一下下舀着喝,手指修长地握着白瓷的勺子,哪怕是喝粥都贵气十足,揶揄地说:“你若是普通,我怎么算啊?无论是太常少卿还是段家,咱们母亲的柳家,都不是平民吧。”
冷瑶不由得想起自己不知为何的出身,叹口气,段殊竹怕勾起伤心往事一般不提过去,这会儿也是话赶话,他放下碗,过来搂小丫头的肩膀,捏着她下巴。
“别想难过的事,这原是我的不对。好啦!你的粥真比得过宫里御厨,要是把我的嘴养刁了,以后日日都要做啦。”
高高在上的主使也会低声下气讨人家喜欢。
冷瑶眸子一亮,笑容又浮上脸颊,她本来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何况又念经多年,心性非常淡泊。
“好啊,我以后每天都做,你要吃哦,如果失言,我就……不理你啦。”
怎么还有点威胁的意思,段殊竹俯身向前,盯着她的眼睛笑得没变没际,“好,小的不敢,一定每日乖乖地等着瑶瑶的粥。”
说的好像她只会熬粥似地,冷瑶也不服气,“谁舍得你天天喝粥,我还能做别的啊,问秋都能教我的嘛。”
真是个可爱的小厨娘,段殊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怕累着你,还要一次做两份!”说着闭上眼睛沉默,靠回去一下下晃着摇椅。
冷瑶把头靠回椅把上,小猫儿似地拽他的手,从那次海棠花簪的事就知道哥哥心眼小,这不又开始惦记那盅给泽兰的粥。
“哥哥放心,我懒得很,以后单做一份就好,难道天下人都要我伺候啊。今天是个例外,泽兰不是快大考了嘛。”
人家也没问,她就乖乖地解释,发髻上的樱花簪在夕阳下涂上一层金粉色,柔美至极,是段殊竹最喜欢的模样。
他伸手摸她的头发,语气虽轻,一字一顿却说得认真,“瑶瑶听好,这天下没人能让你伺候,哪怕是我。”
“可是,我愿意伺候你。”
她握住他滑落耳畔冰冷的手,凉凉寒意袭来,而小丫头掌心火热,从指尖一点,缓缓流过全身,段殊竹觉得自己开始融化。
真好啊!就这样一辈子不分开,亲人血脉相连,不就是应该永远在一起,凭什么要把她让给一个陌生人,他觉得婚约这回事实在太匪夷所思!
两个陌生人突然就要相伴下辈子,而过去的十来年都不认识,当然苏泽兰不牵扯这个问题,人家也与冷瑶青梅竹马过,但那能比得过自己吗!
他已经想得刹不住闸,伸开手托住冷瑶细腻脸颊,那是久违的温暖触感,问:“瑶瑶,若苏泽兰与我其中选一个,你喜欢谁?”
冷瑶半垂着眸子,猛地听他这么一问还有点懵,“什么?”
段殊竹又重新说了一遍。
小丫头听清楚,随即咯咯笑起来,实在太幼稚啦,怎么也无法把如此小孩般的问题和眼前紫金绣衣的人连在一起,她笑得没影,站起来捂嘴还没够。
笑的段殊竹耳根子发热。
霞红的裙摆在身上飘着,伸手一臂拢过来,她顺势就坐到他的腿上,两人身下的摇椅晃了晃,冷瑶脸一红,就算是兄妹也太亲近了,不过段殊竹身材修长,而小丫头娇小玲珑,真的又好像在抱着个小女孩。
她瞧四下无人,索性靠过来道:“我最喜欢哥哥,还用说嘛。”
段殊竹还不满意,又问:“那你将来的夫君和兄长,哪个重要?”
冷瑶被问的有点无语,这人真是死心眼,叹口气:“谁都没有你重要,亲人血脉相连,再者我说了多少遍啦,不愿意嫁人。”
对方才笑了笑,伸手绕着她散落的青丝,一缕缕缓慢滑过掌心的朱砂痣,“哥哥也答应永远陪着你,谁也不会要。”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做得到,而小丫头绝无可能不嫁人,可那又如何,如今是能多听一句是一句,心里舒坦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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