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经是初夏,烈日当空,蝉声如沸。

    雪衣却还穿着交领襦裙,将一截细腻的脖颈藏的严严实实,看着竟是比国公府里的宗妇还要端庄。

    一路从前院回来,凡见着她的,无不夸她是个懂节守礼的。

    虽则生的妩媚动人,却格外安分守己,怪不得能被选中给病秧子崔三郎冲喜。

    想必——

    若是三郎不幸去了,往后这大半辈子她也是能守得住的吧。

    女使们望着那窈窕的背影窃窃私语,说不清是恶意更多,还是真的夸赞。

    雪衣恍若未闻,只是愈发紧了紧衣领。

    待回了厢房,她额上已微微出了汗,跟在身旁的女使瞧见她热的双颊微红的样子,忙回身紧紧掩上门,小心地问了一句:“娘子可还好?”

    大门关紧,雪衣捂住领口的手才终于松了开,咬着唇有些难堪。

    女使会意,低头避了避。

    雪衣这才背过身,锢的极紧的领口一扯,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豁然露了出来,白的直晃眼。

    然而比那脖颈更显眼的,则是那颈侧烙着的几枚鲜红的吻痕。

    ——怪不得要捂的严实防止人看见了。

    女使瞥了一眼,既脸热又心疼,可到底也未出阁,只是讷讷地道:“这位……未免也过分了些,您和崔三郎还有婚约,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雪衣何尝不在担惊受怕。

    按理,她本是该给姑母生的崔三郎冲喜的,却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和夫婿以外的人纠缠到了一起,若是教姑母知道了……

    雪衣眼睫一颤,不敢去想后果,连忙抖着手捂住了立领,低声吩咐道:“天太热起了疹子,你去备些水来,我擦一擦。”

    女使抬头,瞧见她为了遮掩热的脖子红了一大片,委婉地又劝:“娘子您也不能凡事都依着那位来,他是男子,可您呢,稍有差池,这名声可就毁了。”

    雪衣只是垂着眼苦笑。

    他那样的人物,她何时能做得了他的主?

    自从中药后踏出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眼下也唯有盼望他真的能履了诺言,娶她做妻。

    擦完了身,暮色已经暗沉。

    夜夕的凉风透过窗子逸散进来,一缕一缕慢慢吹散了白日的炎热。

    雪衣侧躺在榻上,脖上的疹子没那么痛痒了,她才终于合了眼帘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半梦半醒间,后背却突然贴上一股热意。

    她迷迷糊糊地去推,反倒被箍住了双手,紧接着那人一倾身,顺着她脖子吻了上去。

    雪衣倏地惊醒,连忙捂住了脖子:“不行。”

    那人也不恼,只低笑:“为何?”

    “已经到了夏日了,衣衫越发单薄,你总是留印子,我害怕……”

    雪衣小声地开口,面对他时总是说不出的惧怕。

    那人嗤了一声,又俯身去吻她的唇。

    雪衣即刻又往后缩,抬手挡住了他的头:“亲吻也不成。”

    这下他微微皱了眉,两指捏住了她的下颌:“怕什么?”

    雪衣被捏的微微发疼,偏头避了开:“我怕有孕……”

    “不会的。”

    一个低沉却笃定的声音打断了她,趁着她还在震惊的发懵的时候忽然吻了上去。

    雪衣来不及推开,只好咬着唇抓住了他的肩。

    红罗帐一点点晃下来,长长地垂坠到地面,挡住了一双剪影。

    雪衣靠在他臂弯轻轻地喘气,疲倦地快睡过去之时,想起那些仆妇不怀好意的议论,她又忍不住撑着眼皮多问了一句:“你会娶我吗,会不会同旁人议亲?”

    那人将她放开,翻身而下披了衣:“胡思乱想什么。”

    他从前常年在军营,穿衣极为利落,话音刚落腰带也咔哒一声扣好了。

    雪衣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只是抱着被子围住了双肩沉默不语。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那人临走才终于意识到些许反常,回身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事要远行,等我回来。”

    他指腹有些粗粝,不小心滑过她脸颊时磨的她有些刺痛。

    不过总算是得到了回应,雪衣轻轻地呼了口气,贪恋地倚上了他的掌心:“那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别让我等太久。”

    “今日怎么这么乖?”那人一哂,冰凉的手指抚着她的侧脸摩挲着。

    雪衣一贯不喜他这般轻佻地对待,但眼下莫名有些心悸,只是抱着他的腰闷闷地埋着头。

    大约是被她难得的温顺取悦到了,那原本抚着她侧脸的手一顿,抬起了她的下颌深吻下去。

    清冽的气息和温暖的甜香交织在一起,这一吻又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就此别后,雪衣没等到他回来,反倒等到了来势汹汹的姑母。

    姑母领着一帮仆妇,恶狠狠指着她的鼻子骂:“婚事还没成,你肚子却大起来了,背着婚约与外男有染,我当初怎么障了眼,把你定给三郎冲喜了,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雪衣被压着跪下,却只是抿着唇一声不吭。

    “你犯下这等丑事,难不成还以为你那个情夫当真会娶你?他不过当你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还不知么,他此次离府正是去相看去了,相看的是门当户对的郡望之家,何曾把你放在眼里?”姑母睨着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嫌恶。

    雪衣猛然抬头,满脸难以置信。

    怪不得,她出事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他露过一次面。

    原来他要定亲了,也是,在这个当口,和她扯上关系只会是污点吧。

    姑母却一边捏着帕子拭泪,一边指着她的额:“这婚约是要不得了,只是可怜了我们三郎,现在还气得不轻。”

    虽是在哭,但那眼中却毫不见泪。

    雪衣彻底心灰意冷,终于明白了:“近来三表哥已经见好了,姑母不是早盼着毁了这桩婚事了,欲同旁人定亲,总算等到这一天,有了合适的借口了。”

    “你简直胡言乱语!你犯下了这等丑事,此刻却来攀扯我了?”姑母忙揪紧了帕子,朝着身旁的人吩咐道,“把这红花给她灌下去,绝不能让这桩丑事流出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住了她的肩,把药碗塞到了她唇边,雪衣拼着力气一把推了开:“虽是定了婚,但毕竟没有行礼,姑母无权处置我,我要回江左去。”

    “回去?”姑母冷笑,“你父亲也知晓了你犯下的丑事,正气的中风,这药正是他叮嘱我要给你灌下的。”

    他不要她,阿耶也不要她了,那她还能怎么办……

    雪衣精神恍惚了片刻,趁着这一瞬,那婆子掰开了她的嘴,把药强行灌了下去。

    腹中剧痛,雪衣很快便脸颊失血,出了一头的虚汗,不得不支着手撑在了地上。

    可这绞痛一阵比一阵强烈,仿佛不是落胎,而是在要她的命似的。

    她实在忍受不得,试图挣开那架住她的婆子想逃出去。

    然而她浑身全无力气,猛地一挣,非但没挣开,反倒被甩到了一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撞上那尖锐的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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