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言不渝和陆云何约定好,第二课堂下课之后先去教室汇合,再一起坐车回家。

    可等到他慢慢从失控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时,早就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放映室里没有开灯,周围环境也渐渐暗了下来。

    言不渝手忙脚乱地收拾面前小山一般的鼻涕纸,对霍柏依说:“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有点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和你一起。”霍柏依倒是不急。

    就在他们两个准备往外走时,放映室里忽然冲进来一个人影。

    是陆云何。

    他在教室里左等右等没见到人,发出去的消息也没人回,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有点心慌,便一刻不停找了过来。

    一路跑来,跑得呼吸微乱,带起的风将刘海吹到一边,露出沁出一层薄汗的额头。

    看见言不渝的那一瞬,陆云何才松了口气,可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他发红的眼圈和未干的泪痕,又上前一步急急问道:“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问句仿佛触到一个开关,使言不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陆云何……我……”

    言不渝只觉胸口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鼻子也酸得厉害,视野被泪水晕染得一片模糊,寻求依靠般抓住陆云何的衣袖,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却不能明说,只找了个能不痛不痒的理由:“就是刚才看了一部电影,挺感人的……”

    “看的是《入殓师》。”霍柏依见他还是不愿说,也只好在旁边帮忙掩饰,对着陆云何哈哈两声道:“《入殓师》你知道吧,还得过奥斯卡呢。不只是小鱼干,好多人都看哭了,好几个大老爷们都哭得哇哇的。”

    陆云何给了他一个“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的眼神,却也没再追问,而是心照不宣地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抬起没被抓住的那只胳膊,不动声色将霍柏依隔开,圈地盘一般将言不渝圈在自己怀里,试探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默默轻拍以示安慰。

    占有欲十足的动作使得霍柏依退后两步,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眉眼如天边的暮色,忽地沉了下来。

    感受着掌心下瘦弱脊背微微颤抖的幅度,陆云何心中蓦地生出一阵无能为力的挫败和懊恼。

    压抑的哭声戛然而止,言不渝被脑海里【好感度+2,目前累计好感度37】的声音打断。意识到被两个人盯着看,想再接着哭都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不是太矫情了?”他咳了一声,用力抹了把眼泪,抬起水光盈盈的眼看向陆云何,“已经很晚了,我们走吧。”

    陆云何点点头。走了两步后,言不渝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冲着霍柏依柔柔笑了下,“对了,我们改天再去吃小火锅吧。”

    陆云何扶在他腰上的手略略收紧,仿佛在无声催促,不等听到霍柏依的回答便带着人快步离开了。

    而霍柏依似乎被坠落在言不渝眼中的橙色夕阳晃了神,面上郁气尽散,愣愣地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久久没有动弹。

    回去的路上,窗外的景象纷纷倒退,玻璃上映照出一片黄昏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哀伤。

    言不渝偏头靠在椅背上,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挂着破碎的泪珠,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呆呆出神。

    穿书以来,他一直刻意不去想上辈子的事。

    说来好笑,其实他上辈子死得非常戏剧化,挺惨也挺窝囊,是早饭吃油条时不小心被噎死的。

    那天正好赶上高考成绩出来,他高考发挥正常水平,考出的成绩除了全国那几所顶尖大学之外,剩下的几乎可以随便挑。

    他还记得当时为了第一时间查到成绩,特意蹲在路由器旁边熬夜到将近凌晨一点,才终于刷新出来。

    可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门口传来的响动打断了。

    是半夜喝醉酒回来的言父。

    言父是个身材胖胖的中年男人,脾气很好,是公认的老好人,眯着眼笑起来时很和蔼。

    他会在言不渝小的时候骑自行车载着他,顶着盛夏的大太阳骑上一个小时,给他买之前没有吃过的肯德基;会在不放月假的周末拎着大包小包隔着铁栅栏去学校探望言不渝,叮嘱他好好吃饭,学习不要太累;会在他考出好成绩时眉飞色舞地和亲戚邻居炫耀。

    但所有这些的前提是他没有喝酒。

    他每次喝了酒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一个带来灾祸的魔鬼。

    言不渝听到动静后慌忙跑去开门,生怕言父脑袋发蒙找不到钥匙孔,脾气一上来开始对着门发酒疯。

    言父摇摇晃晃摔进门,呼吸之间散发出的酒臭味熏得言不渝惊惶眼中条件反射泛起泪花。

    他怕被打。

    言父一喝醉便会六亲不认,心情不好时捞到什么摔什么,见到谁就打谁。

    从小到大,夫妻两个不知道因为言父酗酒的事打过多少回,言不渝每次要么是在旁边被无辜波及,要么是之后成为言母的出气筒。

    言母是个性格很强势,也很要强的女人。可她的要强并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强加给丈夫和儿子。

    她想要一个工作上进的丈夫,一个成绩优异的儿子,想要有被别人羡慕的资本。

    言不渝倒是从小到大都符合她的要求,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可对于丈夫,她却是处处挑剔,哪儿看不上眼。

    嫌弃言父安于现状胸无大志,嫌弃言父没有本事不会心疼媳妇。

    而言父所有缺点之中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酗酒。

    每次言父被妻子唠叨,都会因为心情不好出门借酒消愁,而醉酒之后摔东西打人的行为,只会获得言母更深的厌恶和埋怨。

    完全是恶性循环。

    言不渝也不记得那天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只记得耳边只剩一片东西被摔碎的声音,自己哭喊着护住母亲不被打,却还要一边忍受着父亲的拳打脚踢,一边承受母亲转移的怒火。

    当时言母头发披散,表情狰狞可怖,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地落下来,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拦我干嘛!你怎么不去拦他?你怎么不去拦你爸?你们爷俩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外姓人!”

    那时候言不渝还戴着眼镜,混乱之中掉到地上,不知道被谁一脚踩碎。

    不知道打了多久,客厅餐厅能摔的东西都摔了,直到最后言父打累了,躺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呼呼大睡起来,这场噩梦才停止。

    言母寒着脸,什么都懒得管了,一言不发回了卧室。

    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时,言不渝刚才挨打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传来疼痛的感觉。

    之后言不渝默默掉着眼泪,一个人在寂静的深夜收拾残局。

    成绩出来的喜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整整哭了一个晚上,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好像感觉有谁指尖沾了清凉的药膏,在轻轻抚摸他红肿的脸颊。而比药膏还要冰凉的,是断断续续落在他脸上的水珠。

    像是在梦里下了一场雨。

    第二天早上挣扎着起来时,床头摆着一封言母写的道歉信和一罐药膏。

    言母已经出门上班了,餐桌上摆放着刚买来的豆浆和油条,言父坐在桌边乐呵呵地叫他过去吃早饭。

    然后他就因为嗓子肿着吞咽不利,不小心被一口油条噎死了。

    再然后,就是穿进书中,被迫完成攻略任务。

    在言不渝记忆回朔的这段时间里,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车厢中如一潭死水般沉默。

    司机大叔擦了擦头上的汗,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小心脏都不太好了,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和管家申请换个职位。

    “你说……”

    言不渝没有回头,蓦地出声,一直暗自关注着他的陆云何立马直起身,凝神等待下文。

    刚才哭得太厉害,言不渝的嗓子现在仍旧干涩沙哑,再加上那双哭肿的眼睛,整个人无端流露出一股脆弱感,仿佛一碰就碎了,“被伤害过的孩子,最后都会原谅父母吗?”

    如同一颗石子无声地沉入湖底,他等了一会,却没有得到回答。

    言不渝疑惑看过去,发现陆云何凝眉敛目,仿佛被问住。

    原以为他深思熟虑过后,肯定要说一些“父子没有隔夜仇”,“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之类劝慰的话,可没想到陆云何沉吟良久,最后竟略带茫然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也许有些伤口可以被时间治愈,之后再被提起时,不过换来释然一笑。”

    “可有些伤口一生都无法愈合,只能烂在骨肉里不去想它,哪怕将来成长为一个冷静强大,可以独自面对风雨的人,也会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没有体会过父母带来的伤害的人,也没有资格提什么原谅不原谅吧。”

    听着他低沉温和娓娓道来的声音,言不渝忽地想起,陆云何的父母也都是不靠谱的人,一个对他放任不管,一个对他极尽冷漠。

    不知道原书中陆云何到最后都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是不是这对奇葩父母也要背锅。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在小区门口停了一段时间。

    陆云何按住言不渝想要去开车门的手,对司机大叔说道:“刘叔,能不能麻烦你先下去等一会?”

    骤然被点名的司机大叔惊得抖了一下,一边嘴上应着“好的好的”,一边下车关门走到远处,动作一气呵成,看他变得自在不少的背影,反倒还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言不渝正觉得有点好笑时,忽然被一股拉力扯歪了身子,恍惚了一秒,便跌入一个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的怀抱中。

    陆云何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耳边,轻声说:“言不渝,虽然我也希望你的伤口有一天能够彻底愈合,之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不用被困扰。”

    “但如果在某一个瞬间,过去的伤口被扯痛的时候,你不需要忍着,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也不需要一个人躲起来。”

    “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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