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月亮后是怎么回到挽花院的,阿肃忘了。
她只记得那时候很困很困,便倚靠着陆湛明的肩膀,许是夜晚的微风吹得凉快,她瞧着那圆圆的月亮又太过香甜,才不小心睡着了。
她从前在天神宫的时候,就经常喜欢靠在天神的腿边睡觉。
天神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在他身边总是容易犯困甚至开始健忘。
可阿肃恨天神,没来由地恨他!
或许是他常常指使她做的事太多了,又或许是他总爱跟阿肃讲一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吧,阿肃讨厌至极。
特别是天神总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凡事勿扰的清高模样,让所有仙家都臣服于他。
当然,也包括阿肃。
可神仙也是有鄙视链的,这些仙家就瞧不起阿肃。
因为,阿肃是最殷勤的谄媚者。
她常常是一边小声咒骂天神不公,让她做一些累活苦活,又一边大声谄媚,逢仙必说天神威武,也因此被林木星君冠以“狗腿子”的称号。
若不是这次天神下凡历劫,没人护着她,她又怎么会怕无极战神的威胁而乖乖听从林木星君下凡惩戒一番。
不过说起天神,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此时在哪里历劫,遭受了什么苦难,阿肃只恨自己没有仙法,不然定要让他老人家尝尝挨饿受苦,风餐露宿的滋味,看他以后还说阿肃一天三顿饭浪费粮食不!
“合欢,陆湛明这几日怎么都没来看我啊?”阿肃叼着个烧鸭腿津津有味地问道:“难不成他嫌我吃得太多了?快要养不起我了吗?”
“听前院的丫头说是入主东宫后政务繁忙。”合欢坐在石凳上托着下巴,眼睁睁看着她三口一个烧鹅,一口一个烧鸭。
若是不拿手托着下巴,合欢怕自己的嘴都快惊讶到掉下来了,她微微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公主,你这胃口也太好了吧!从前在大成的时候,也没亏待过你啊,怎么现在跟饿狼扑食一般?”
阿肃指了指着石桌上的这一些子菜,口齿不清地点头说道:“不能浪费!”
她可不是什么大胃王,只是小厨房上了什么,她都得吃干净而已。
没升仙之前就没吃过饱饭,升仙后让她浪费食物,那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听到公主这么说,合欢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劝道:“要不咱们少吃一点吧,这么吃下去,以后要是逃出去了,合欢怕自己没能力让公主吃饱饭了。”
合欢万分焦急,她瞧着阿肃日日胃口不错的样子,已经不止一次在夜里拿出钱袋子数了又数。
她身上的银钱不够,公主又这么能吃,合欢暗暗下着决心,以后她可得多跟外院的那些姐姐们学些营生的手艺,不然她一个人可怎么养活公主啊。
阿肃听到合欢这么说,有些感动,咽下最后一筷子五花肉后,她一把抱住合欢,有些哽咽地说道:“我师傅跟你一样,以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他也跟你一样担心我吃不饱!”
“哪个师傅?教国学的郑师傅还是礼乐的林师傅?”合欢疑惑地问道。
“没,没,都不是。”阿肃飞快地转动着她的小脑袋,在她的记忆里努力想着郁宁认识的人,冷不丁地蹦出个,“是云载师傅。”
合欢听后,嗤嗤地笑,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样说道:“原来是云公子啊,那合欢明白了,云公子应该是天下第二担心公主的人了!”
“那谁是天下第一担心我的?”阿肃追问道。
“当然是建安王啊!”合欢十分肯定地点头。
阿肃放下了手中的鸭腿,拍了拍手,她好奇地问道:“那云公子为什么是天下第二呢?”
在合欢的眼里,云载对郁宁的好只算得了第二,郁宁的亲哥哥建安王那才是一门心思地对公主好,公主让他学狗叫,他都能马上汪汪两声逗公主笑。
云公子可做不到。
合欢想了想,回答道:“云公子对公主是情谊,是尊重,公主跟云公子在一起时也是很开心的,但是不像跟建安王那般自在。建安王是公主的亲哥哥,长兄如父,那当然是天下第一了!”
阿肃还是不理解,又好奇地问道:“那为什么不是父王呢?那可真是我的亲生父亲。”
“合欢不敢说。”合欢低下头,虽然大成国灭,势力不再,但也不是她一个丫鬟可以随便议论的。
“怕什么,你说就是咯,我不怪你。”哪有话只听一半的,阿肃急着问。
合欢见公主如此好奇,便吞吞吐吐地说道:“合欢总隐隐的感觉陛下对公主不似对建安王那般亲昵,好像有些防备。”
听合欢这么一说,阿肃倒是觉得好像真的不亲昵。
她虽然只附身三天,但三天内那个凡人阿娘天天来,一天巴不得来三趟,可她却只见过那个凡人阿爹一次,还是去行礼时才远远望上一面。
阿肃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凡人阿爹正襟危坐,除了阿爹,没有人在说话,偌大的宫殿不断传来回声,具体说的什么阿肃不记得了,只是在不断叮嘱她不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觉得你说得对。”阿肃想起这事还有些发麻,像个大摆锤一样,不断吭哧吭哧地点头,“我无比认同你的观点。”
斜眼间瞥到了远处的男人,阿肃不禁腹诽,这陆湛明怎么总有着偷听墙角的癖好啊!
既然是他主动来偷听,那便给他再浇点油,让他那心火旺一旺。
阿肃也不顾满手的油光,一把拉住合欢的手,一脸担忧,她焦急地恳求道:“合欢啊,我很担心云载,你帮我打听打听云载的下落吧?”
这不是难为合欢了嘛!
合欢只是个丫头,又跟她一起被囚在这挽花院中,除了偶尔能去前院拿些日常用品外和那些姐姐们聊聊八卦外,根本出不得门。
只见合欢一脸愁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她抽泣地说道:“对不起公主,是合欢没本事,不能打听到云公子的下落,合欢知道公主担心云公子,想念云公子,是合欢不好,是合欢没用……”
听着合欢这一连串的自责,阿肃百感交集,她只是想浇点油,没想直接点着火啊!
论踩雷,合欢绝对是一把好手。
这不,墙角处的陆湛明脸色已经从铁青转至乌黑了。
男人嘛,吃醋竞争是难免的,况且这天下谁不知道云载云公子年前就与康宁公主定了亲,就连阿肃这个冒牌货都在和合欢整日的交谈中知道了康宁公主从小到大的事情。
小到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大到和云载游湖落水,和建安王放风筝被蜜蜂扎,数不胜数,唯独不知道郁宁和陆湛明之间发生的事情。
“好了好了,不怪你。”阿肃赶忙上前连声安慰,再不制止,这小丫头都要自责死了,又轻声说道:“你先退下吧,我看会儿戏本子。”
既然已经利用完了,那就没有留在这里拱火的必要了,接下来的戏份就是全是她的,该她来上台唱一出了。
合欢收拾完石桌上的餐盘便福了福身退下,眼里还带着无限自责。
可陆湛明迟迟也不进来,就靠在院子门边看着流苏树下的阿肃。
合欢看到了陆湛明,对他福了福身子,内心却还是恐惧害怕的,她在国破那日见过陆湛明杀人,铠甲上满是血迹,眼神中除了杀气就只剩下让人瑟瑟发抖的凛冽冰凉之感。
见陆湛明还没有进来,阿肃也失去了耐心,无心再看戏本子,这种等待的戏码在仙界她擅长,但是在凡间可不能浪费。
她假装抬眼无意间看见了陆湛明,瞧着他娇声笑着喊道:“阿湛,你怎么站在院门口,为什么不进来呢?”
陆湛明缓缓走了进来,将落在阿肃发间的流苏花拿在手中低头把玩,花美人娇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心中当真没我?”
“有!”阿肃才不跟大魔王过不去,她想要的安稳人生还需要大魔王的倾情助力呢,她娇弱地趴在陆湛明的腿上,轻声说:“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么会心里没有你呢?”
可能是陆湛明升了太子,财大气粗的缘故吧,阿肃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每日衣服都是新的,胭脂水粉都堆成了小山,就连大臣们庆贺他登上太子之位的贺礼也是一箱箱往她的小院里面搬。
除了不够自由,哪一项阿肃都是十分满意的。
陆湛明抚摸着靠在他腿上的青丝,不禁叹息,只要她愿意对自己说些好话,刚才憋的一肚子气便也消散了。
他收起冷淡,只温柔地轻声说:“明日黄将军生辰,你随我去贺寿。”
阿肃听得有些不悦,冷冷地问道:“是黄嘤嘤的父亲吗?”
整个天渊国只有一个黄将军,她却明知故问。
陆湛明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难不成,你要把我送给那个老头?”阿肃想着都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陆湛明也没碰过她这身体一次,瞧他这健硕的身子骨也不像有隐疾啊,难不成是对她的爱意不深,反而想将她当做贺礼送人?
听阿肃这番话,倒有些生气,“胡说些什么!”
陆湛明冷冷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那是?”阿肃坐起身来,她不明白。
陆湛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涌上了一些难以琢磨的神情。
阿肃被瞧得有些发麻,她低头望了望身上奢华的罗衣,被囚在这里的日子,衣食住行无不奢华,陆湛明也不舍得她吃苦,又怎么会让她去给灭了大成国的将军送生辰贺礼呢?
难道是她最近仗着陆湛明的宠爱没把握好分寸,惹得他不痛快了?
阿肃有些畏惧,拉着陆湛明的衣角,讨好地问道:“那我是以什么身份去呢?敌国公主还是你的外室?”
“舞女。”陆湛明的声音有些冷漠。
郁宁被他软禁在别院中的事情,除了他,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也已经被他杀了。
至于黄嘤嘤,早已经跟他达成了合作,是不会告诉她父亲的,所以将她装扮成舞女去献舞,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阿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甩开他的衣角,气鼓鼓地背过去,她叉腰埋怨道:“黄将军是谁?那可是给你献计灭了我大成国的罪魁祸首。你这摆明是在羞辱我,让我一个堂堂大成国的公主去给你们天渊国的功臣献舞?”
“大成已经灭了!”他轻声提醒着。
虽然阿肃对大成国被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还是忍不住委屈地转过头,试探地问道:“是我惹你不痛快了?你才要如此羞辱我?”
“没有。”他答得干脆利落,只是指甲嵌入手心,在极力地压制心中的怒火,“只是明日你会见到你想见之人。”
“谁?”阿肃明白了,但却乐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湛明别过头去,只冷嗤一声:“你心心念念的云公子。”
阿肃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得意地连声啧啧,紧接着笑的身子都在抖,她贱兮兮地上去挑衅:“原来,太子殿下是吃醋了啊!你这是怕我会跟他跑了?”
果然上当了。
她故意引诱合欢说的,毕竟那可是郁宁曾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你不会吗?”他回过头盯着阿肃,眼里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多希望她能说自己不会。
可阿肃偏偏不遂他的愿,只嫣然一笑道:“那可说不准。”
“你跑不掉的!”陆湛明笃定地说道:“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放心,眼下我不想跑。”阿肃拉着陆湛明的手臂讨好地说道:“既然你让我一个公主去献舞,那一定是有你的考量,我听你的。”
阿肃紧接着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哄得陆湛明开心极了,顺势躺在他的腿上,举起话本子轻声问他:“话本上说,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定能胜天,阿湛,你觉得呢?”
陆湛明拿起她手中的话本,看了几页,是个出身贫寒的女奴被卖到吃人堆中,幸得书生相救,两人相爱,可父母不容,社会不容,两人同甘共苦破除世俗成见的故事。
“人不一定能胜天,但应尽力而为,只要为了心中所愿,逆天又何妨?”陆湛明回答道,又担心她想太多,补充道:“你便是我心中所愿,世间万事万物不能阻我。”
阿肃听到后木讷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良久才喃喃道:“为了心中所愿,逆天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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