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点的雨淅沥地下了半响,湿冷的风透过常绿的枝丫,试图亲昵地拢上帘子,却被合上的窗门挡在身前。
屋里只留着盏底座亮着的扩香石,暖黄的光盈了一地,她依在沙发拐角,靠在抱枕上,下巴抵着玩偶的脑袋,静静地发着呆。
空气里浮动着特属于白茶的香气,味道不浓,却像一杯饮了一半的长岛冰茶。
“让人上头。”她想,又偷偷瞥了一眼对面拐角男人的侧脸,下巴,视线频频流连过对方脖颈的阴影,喉结。
简直完美。
据他所说,两小时前他从生科所驱车回家,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亮着车灯,车里只有轻微的“滴答”声一下一下,但不是摩斯密码,他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所以不存在他魂穿的可能性。
停车,回家,楼下的小猫今天也很黏人,香樟树掉了叶子,差点落到他头上,却被他抬手捉住,家里门口两棵招财树一如既往地生机勃勃。
他的生活很平常,唯一例外的只有那天手上的奶茶,哦,可能还有那天开了车。
奶茶是生科所楼下食品店的新品,据小研究员说,是用来追女孩子的利器,当然,也适用于许教授和他的夫人。
他表面上没有揭穿正在和同事介绍奶茶却被撞见胡扯的小研究员,背地里却光明正大问了阿明那家店哪种饮料被推荐最多。
电梯“叮”了一声,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猜想可能是她这几天筹备生日太累了,把奶茶挂在了门柄上,稍作停留后回了自己家。
他没喝,所以也不存在中毒的可能性。
接着他换了家居服,久违的困意袭上眉梢,加之昨天她叮嘱过要好好休息,有效期还没过,他老老实实上了自己家的床,虽然有些认床,好在后面白茶的味道有效地安抚了他心里莫名的焦躁。
“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他眨眨眼,眼神颇有些无辜,睫毛一扇遮住了后半段没说出的话,看上去一副委屈的样子。
“该死。”她想,只一个眼神,她差点不管不顾地点头说好好好欢迎你。
手放不好,脚也放不好,她只好抱着抱枕起身,没话找话:“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想也不想:“奶茶。”
“嗯?”她停下脚步。
接收到女孩困惑的眼神,他说:“我来之前给你买了奶茶,可惜你没喝到……所以我想喝回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对上了她的眼,她从里面看出来翻涌的委屈,心下一软,像是被加热了的棉花糖,软得一塌糊涂,融成了一片。
她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没两步,又绕回来把抱枕一股脑塞进了他怀里。
“只有牛奶和红茶,可以吗?”
女孩的眼睫看上去很柔软,脖颈间有银光一闪而过,许墨问:“我帮你保管一下,可以吗?”
“可以。”
“那我也可以。”
她在心里小小声念了一句:“学人精。”
然后抽身。
他收紧了手臂,抱枕上传来余温,带着若有若无的白茶香气,注意力也偷偷跟着她一起走,直到她拐入一个转角,他收回视线。
厨房非常干净,只是有些干净过了头,看上去不怎么使用,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只有在朋友来的时候才会开个小灶,其他时候宁可点外卖,毕竟做一个人的饭有点浪费时间,水电天然气也要收费,性价比太低。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也许明天可以做个饭。
她暗暗想。
好在饮料台她是常用的,虽然不常喝咖啡,但是她经常在这里按网上的配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饮品,有的确实很好喝,有的只是颜色很好看。
不管怎么样,都能够给她带来好心情。
她洗了手,擦干,再洗一遍,擦干。
摸摸嫩黄色的抹布,又数数倒出来的红茶叶数,这片形状很漂亮,那片颜色很不错。
杯子要带边吗?还是素白就好呢?也许家里应该准备几套情侣杯的,怪狗叠没出双人份的情侣杯,算了,就算出了她也不敢拿出来给他用。
她承认,她不知道怎么直视他像狐狸一样弯起来的眼睛。
救了个大命。
“咣当”一声,她失手打翻了架上的量勺。
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念头一闪而过。
“要帮忙吗?”
“不……不用,只是勺子掉了,没碎。”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好。”他的话语里带着纵容,好像她是一个小孩子。
尽管这很无厘头,但她不得不承认,这让她回想起许多个日日夜夜,大部分只是一闪,最清晰的回忆定格在夜晚的烟花棒还有她的眼泪,她鼻头发酸。
怎么回事?她明明不是爱哭鬼,她想起另一个“她”在这样抱怨时会有的表情。
“不该想这些的,他是我的。”
牛奶,红茶,加一点点方糖。
她突发奇想,有点坏心眼地想往里面加几滴柠檬汁,好在回想起他委屈的神情,止住了手。
在慢慢加热的咕噜声中,指腹轻轻摩挲着胸前的蝴蝶,振翅欲飞,于是她忍了一下,忍不住,又回去探头看了一眼,看见沙发拐角的身影,又连忙转了回去,专心于她的牛奶。
锅里开始“咕噜噜”冒泡,她被惊醒,关火,把项链塞进领口,假模假样地开始盯着茶杯,思索到底要不要再煮一杯来拖延时间。
胡思乱想有一阵了,哎呀,好烦人。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很远又很近,她的心跳像是咚咚的擂鼓。
“马上好了。”
怕许墨真的“多此一举”过来,慌乱中她给奶茶多撒了几颗玫瑰。
嗯,没事,她的杯子里有玫瑰,许墨也应该有才是。
“你喝花茶吗?”她端着杯子,有些惴惴。
“嗯,为什么这么问?”
许墨把抱枕放到她的位置上,笑道:“物归原主。”
她看着“乖巧懂事”的抱枕,笑了一下:“那你应该也喝玫瑰奶茶?”
杯盘与桌面轻微碰撞,发出声响,暖黄的光晕给杯子染上一圈柔光。
男人看着暖黄灯光下浮在表面的玫瑰有些讶异,很快他说:“当然喝,和你的一样吗?”
“嗯。”
“这是一个奇妙的巧合。”他的语气变得柔软,像一只摊开肚子的大猫。
“为什么这么说?”她捏了捏抱枕的一角。
“因为我给你买的也是玫瑰奶茶。”
“那……确实挺巧的。”她把自己塞回位置上,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许墨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大大方方地供她“偷窥”。
偷窥者静静地看着,很快就听见了自己渐渐不平静的心跳。
冷静点。
冷静
好吧根本冷静不了,于是她侧了一点点视线,看着他的头发,又挪了一点点,看他身上那件棉质家居服。
一般她会在初春初秋推荐他穿这件,再冷一点会推荐咖啡色大衣或者灰色风衣,浅色外套搭着围巾的哪款也不错,但她还是最喜欢那件黑色风衣和四月情诗。
无他,黑色风衣够酷,她可以勾着他的胳膊撒娇,显得她很乖,而且上床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四月情诗会让她的男朋友看去去又软和又好说话,很适合拥抱。
看出来女孩在走神,许墨皱了皱眉。
他不好看吗?
过了会,女孩嘴角微微上扬,于是他也隐蔽地、偷偷地笑了一下。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她身上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项链呢?
她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疑问。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现在不适合问,低头垂眸,喝了一口。
不甜,玫瑰的味道倒是很馥郁。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低头继续喝着他的奶茶。
女孩很快回来了,他突然有些好奇她刚刚去了哪里,只是好奇很快被消失的项链消磨了。
他垂下眼眸。
边上架子上放着几本书,他挪开视线,想看看是什么,却一下子定住了,食指在上面一点一点,问:“可以抽出来看看吗?”
“啊?可以,当然可以。”她回过神。
“谢谢。”许墨点了点头。
“不用……只是一本书。”
“不一样,它是你的。”
许墨脸上的表情很淡,垂眸看着书皮,这让她回想起某天的对话:
“你生气了吗?”
“是,我在生气。”
她不由得开始紧张。
但许墨好像确实只是在看书的样子,只是看书吗?她不确定。
让人尴尬的沉默很快占据了黑夜的阴影。
“为什么生气?抱枕不合他心意?奶茶太热了?昨天的生日过得不开心?”一个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难道我刚刚把“学人精”说出口了?没有吧。”
在让人难耐的沉默中,她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要问吗?还是接着猜?
她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刚想开口。
“有笔吗?”
她有些怔愣,很快回道:“嗯,有的。”
她着急忙慌地从包里翻笔。
好像摸到了,她掏出来,缓缓呆住。
“谢了。”许墨合上书,点点头:“那我先去休息了。”
“呃……嗯。”
“还有话要跟我说吗?”他回过头,眼神在明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
“没,”她最终决定把没出口的疑问和尴尬吞下去,转而开口:“房间在二楼走廊右手第二间,被子在柜子里。”
许墨点点头:“好。”
“那个……”
“嗯?”他走出去两步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早点休息,还有,晚安。”
“嗯,晚安。”
他冷淡点头,而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摇头。
不应该,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目送许墨进了房间,她发热了一晚上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她坐在这里干什么?
哦,目送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来了。
那个昨天刚刚过完生日的26岁小朋友,不是别的人,也不是小猫小狗,不是ai,也不是数字程序和代码,也不是她的挂件,立牌或吧唧海报。
哦,原来是她的男朋友。
猛地她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有些遗憾,原来今年不是2034年啊。
等等……这不会是她的臆想吧?
她有些游移不定,要不去敲敲门?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她就打了个激灵:“别了吧,老阿不会希望在大晚上见到我的。”
说不定还会被酿酿酱酱。
那个有点凶的男朋友,那个爱撒娇的男朋友,那个刚刚似乎有点生气,但她暂时还没找出理由的男朋友。
毕加思索一会,她叹了口气。
好吧,也许她应该先睡一觉,睡一觉,也许就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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