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在游船上赏风景。
白天湖上画舫不比晚上多,但依旧热闹不已?碧水连天,远山朦胧,船只交错,玉罗刹蹙眉深思。
他被休夜一剑捅了个洞穿,外出晃悠期间又撞上风萧,即使告诉自己心平气和,却依旧免不了动气。
玉罗刹欣赏青山绿水的美景,同时也借此聊以慰藉,抚平心中创伤。
曲无容有秘密,玉罗刹其实并不感兴趣,他入中原来并非只为了休夜、或是为了膈应石观音,除此之外他有最重要的事。
罗刹教在西域早已势不可挡,玉罗刹来中原并非孤身一人,手下被他分散出去,而他本人则在汴京暗中观察。
……尽管观察的结果不如人意。
一想到自己入京以来的经历,想到那冷酷的罗刹剑客,和脾气恶劣的杀手蛊师,玉罗刹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伤正疼着,不远处的石桥上冒出几道人影,玉罗刹定睛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伸手摸上伤处,估摸与休夜动手时的胜算——好吧,几乎没有,但休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玉罗刹心中几番思量,目光最终落在王怜花身上,确定了人选。
两人对视一眼,王怜花唇角一扬,笑意讽刺。玉罗刹眸光冰冷,无声地冷笑。
晏游搭在桥栏上,好奇地看着下方的玉罗刹。
精神力所看见的玉罗刹和亲眼看见的玉罗刹没有差别,但看到他们出现后,玉罗刹那鲜活的反应让晏游感到十分愉快。
游戏中这位罗刹教教主从未以真面示人,不管是罗刹教里的他,还是剧情章节中现身的他,都以黑雾遮面。
玉罗刹擅易容的技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人物信息栏里,但玩家从未见过他用假身份参与进剧情之中。也有可能玉罗刹参与了,可剧情里并没有揭露。
这人的行事风格就像他那独特的爱好一般,见不得人。
休夜看一眼玉罗刹都嫌烦,他陪晏游来本就是随性而为,瞧见玉罗刹捂着伤处,冷冷投去一瞥,心里生出一丝厌烦。
他一句话都没说,扭头走了。
玉罗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对上眼睛。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也很强。
玉罗刹表情阴沉了下来。
王怜花瞥了眼休夜的背影:“……他怎么走了?”
“不想留下来了。”晏游回答他,笑眯眯地向下方的玉罗刹挥挥手,朝他眨了眨眼。
玉罗刹冷漠地回以一瞥,扭头看向河面。
小舟穿过桥洞,水面上桥梁的影子冒出两个脑袋。
玉罗刹盯着那两个脑袋,冷笑一声,头也不回。
目前他的原则是说话算话,风萧不让他与小晏先生接触,那玉罗刹便不接近他。至于王怜花那隐秘的想看热闹的心思,玉罗刹表示他记下了。
王怜花十分遗憾。
晏游倒没觉得什么,能看到玉罗刹这副模样,不算白跑一趟,更何况玉罗刹不配合,他难道还要配合玉罗刹的不配合吗——
清风徐徐,阳光柔和。水面上波光粼粼,岸边垂柳摇曳,涟漪阵阵。
“你好——”
年轻人爽朗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玉罗刹蓦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位说书人,与风萧同行的少年。
两人不知何时找了一艘小舟,此时两艘小舟相隔约两丈,彼此间能清清楚楚地望见对方脸上的神情。
“…………”玉罗刹冷着脸,“你们做什么?”
“听说你是被休夜捅了一剑的那个人,我想见见你。”晏游的话很欠揍,盘腿坐在船边,手撑在膝盖上,眼中含笑。
“你叫什么?”
玉罗刹对他微微一笑:“离我远点。”
旋即他挥手让船夫开远。
小舟悠悠远去,晏游船上的船夫投来小心翼翼的视线。
晏游对他摇摇头。
王怜花冷嗤:“不跟了?”
晏游:“我又不是特意为他乘舟的。”
王怜花:“……?”
“为了玩。”晏游笑眯眯地说,“难得一起,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什么?”王怜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会这么好心?”
“你这话说得我像个坏人。”晏游一乐,王怜花和他的交流寥寥,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对他是有多么不信任?“我乐意不成。”
王怜花一噎,闭着嘴不说话。
但他没有从晏游身边离开。
两人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风萧拉了王怜花一大波仇恨值,与风萧相比,晏游的性格虽然有些欠揍,竟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当然,王怜花拒绝承认和晏游在一起的时光十分愉快。
步明灯让人安心,风萧让人不爽,而晏游身边则是十分热闹恣意,王怜花第一次遇见他这样的人。
“我问你,你是哪里人氏?”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王怜花握着串糖葫芦,问晏游。
他问这话,两分出自本心,剩余八分则是眼瞧着两人关系拉近,打蛇随棍上,力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京中有关晏游的传闻不少,晏游本人同样十分有名,但听那些传闻,却也都是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的身份。
王怜花住在晏游家以来,对他多有观察,说书人看似洒脱开朗,却总是让王怜花觉得难以捉摸。
“你问这个做什么?”晏游说,“在下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知道我是哪里人有用吗?”
王怜花嘴角一抽:“没用。不想说算了。”
晏游笑了笑,右手在身后一晃,抽出一把扇子。
那扇子是他说书时常握着的扇子,扇子展开,扇面上会有三个恣意潇洒的大字,那也是晏游第一本书的书名。
“天外天”。
王怜花眨了眨眼,看向捏着扇子笑意盈盈的晏游。
“我乃天外天人氏。”晏游笑眯眯地说。
王怜花:“……既是天外天,你又该如何回去?”
他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配合这个无厘头的说书人,显得他像个笨蛋。
“既是天外天,登天亦难归。”晏游微微笑着,晚风吹过,枝叶摇摆,落日余晖映着他的影子。他的看着地面的黑影,声音缓缓降低,话语被晚风裹挟着消散于天地间。……“回不去了。”
王怜花敏锐地看向一旁的说书人,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呢喃,只是风声正大,那声呢喃却又仿佛是错觉。
晏游神色如常,脸上仍带着那副轻快的笑意。
“原来如此,所以你故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是亲眼所见,而非杜撰虚构。”王怜花煞有介事地总结。
“正是。不愧是你。”晏游捧场地鼓掌。
“——才怪!”王怜花瞪他一眼,气笑了,“你能名动汴京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一等一。”
“哪里哪里。”晏游作谦虚状,“都是凭真本事。”
王怜花拳头硬了。
狄飞惊与风萧的会面委实算不上愉快,狄飞惊那么温和安静的人,风萧半点不知委婉柔和,直言直语,将我行我素演绎得彻彻底底。
同行的雷厉雷柯两位弟子一个气得青筋直冒,一个慌得直流冷汗,但面对风萧那随意到无礼的举止,狄飞惊未表露出任何怒意。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惹怒。
因为他这番云淡风轻的态度,风萧竟然有点喜欢他了。
双方在樊楼的厢房里吃了菜,还喝了酒。
风萧是第一次喝酒。
他说自己没有喝过酒,狄飞惊本想叫人撤下,风萧却自己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饮尽后砸吧砸吧嘴,回味一番,皱起眉,说:“不好喝。”
酒是樊楼里最好的轻羽酒,因喝下后如坠云端飘飘欲仙,身似轻羽,故有此名。
换言之,是烈度很高的酒。
风萧说着不好喝,之后却又喝了三碗,统共喝了四碗,目光清明,面颊绯红,走起路来一头撞到墙上。
三人:“…………”
狄飞惊温声道:“风公子,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风萧大声道,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对着狄飞惊身边强调,“我又没醉!”
……你这不是醉得彻彻底底吗。
雷柯难以置信地想。
狄飞惊轻笑着应了一声,看风萧拉开门出去,示意雷厉派两名弟子远远地看着他,但不必出手。
这位少年杀手行事毒辣,江湖上无人不惧其可怖的杀人方式,狄飞惊来见风萧时已有过猜想,可谈了几句,却发觉这少年似乎极少与人往来,毒辣或许不假,却又隐隐有一丝天真。
门外风萧跌跌撞撞地下楼,好好的楼梯被他踩得咚咚作响,江掌柜在楼下听得二丈摸不着头脑,慌忙起身探头向上看。
这一看不得了,风萧目光清亮,面颊通红,撑着扶手向下来。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江掌柜一头雾水,不敢搭话,默默往边上退了退。
少年谁也没看,下了楼梯便往外走,一路上撞倒众多桌椅板凳,哗啦啦响起一大片声音,江掌柜心疼了一会儿,确认一件事。
蛊师确实是醉了。
六分半堂的两名弟子从楼上下来,向江掌柜简要地解释了情况,便缀在风萧身后离开。
风萧与六分半堂约见的事不是秘密,此时正有许多人在暗处瞧着,看见风萧这副模样离开,都纳闷不已。再看见六分半堂的弟子,纳闷变成困惑,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名堂。
风萧东一撞,西一撞,头发被撞得乱糟糟的,小辫子翘在一旁,一晃一晃,他本人也一晃一晃的。
系统感慨:【所以我就说了,酒量不能随便设置……你当初随手输了个30,就这竟然还是风萧还是马甲里酒量最高的。】
其余三个马甲,酒量那是一个赛一个低。
晏游本人的酒量奇高无比,千杯不醉,此刻感受着从风萧那边传来的醉意,感到十分稀奇。
醉酒原来是这个样子么?
轻飘飘的,真有意思。
晏游开始捉摸让其余三个马甲试试喝醉是什么模样,如果喝醉了他这边会感到难受的话,切断马甲和本体之间的连接也不是不可能。
系统浑然不知自己的宿主在想些什么,有点担心风萧:【你不去接他吗?再不去的话,风萧要被人套麻袋打了。】
晏游看了眼身边的王怜花,想了想。如果他带着王怜花去接风萧,不必用麻袋,风萧就会直接被王怜花打一顿。
于是晏游精神力外放,想找一个能当苦力的冤大头。
在离风萧有两条街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和一个乞丐你来我往地说些什么。
看见他的第一眼,晏游就做出了决定。
就决定是你了,冤大头(划掉)陆小凤!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陆小凤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他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白天的顺遂上了。
面前的乞丐智力有碍,拽着陆小凤的披风不松手,傻乎乎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陆小凤和他讨价还价:“这披风你拿着没用,不如这样,我给你买一屉包子,你松手行不行?”
乞丐说话颠三倒四:“……衣裳!……好看……冷!”
这段对话已经发生了两遍,这是第三遍。
陆小凤看乞丐这副模样,不好下狠手,若是伸手去拽,不管是用力地拽,还是小心地拽,乞丐也只会拽得更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陆小凤伸手解下披风,这披风布料珍奇,颜色鲜丽,他非常喜欢的。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跑。”陆小凤对乞丐道,“我去为你买包子。”
也许乞丐拿了包子就会松手。陆小凤想,朝不远处的包子铺有去。
他转身,身后抱着披风的乞丐飞快地眨了眨眼,眼里漫开一丝狡黠,哪里还有那副呆傻的模样。
陆小鸡啊陆小鸡……这披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司空摘星得意洋洋地想。
司空摘星正打算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余光却瞥见一人从一旁的小巷里冒出,险些和陆小凤撞了个满怀,被及时闪避开的陆小凤一把拉住。
他停了下来。
陆小凤看清自己一把拉住的人的面容,吃了一惊。
“风萧?”
苗疆蛊师踉踉跄跄地站稳,眼神依旧清明,看向陆小凤,却微妙地差了一些角度。
“你……谁?”
陆小凤闻见酒味。“你喝酒了?……等等,你是醉了?”
“我没醉。”风萧皱着眉强调。
陆小凤看他这样子有些头疼,回头看向那乞丐,却发现对方抱着披风正一眨也不眨地看向这边。
还好没跑。
陆小凤又看向明显醉了的风萧,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扭头看向那乞丐。
乞丐已经站起身,披上陆小凤的披风,潇潇洒洒地转了个圈,再露面,已是一位模样俊朗的青年。
“陆小鸡,你看我这模样可与这披风相配?”
司空摘星十分臭屁地问他。
陆小凤嘴角一抽:“死猴精!竟然是你!”
六分半堂的弟子从小巷里走出,陆小凤在江湖上十分有名,在六分半堂的弟子搭话之前,司空摘星悄悄告诉陆小凤,说他知道风萧住在哪里。
陆小凤和风萧在松江府曾短暂的相处过一段时日,硬要说认识也确实认识,于是他和六分半堂弟子交谈时,便说会由自己送风萧回家。
陆小凤刚来汴京,还不知道晏游的名声,却知道风萧和休夜是同行上京的。
司空摘星将搀扶风萧的任务交给陆小凤,在一旁悠然信步。从他嘴里,陆小凤对汴京的信息和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所以,你不来搭把手?”
“我不。”
“你别忘了把披风还我。”
“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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