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对于大都市是很不了解的,包括我们云南的省会昆明,我都分不太清有几区几县。

    我的好兄弟阿生,比我还要土鳖,他最远好像只去过普洱市,从县里跟人送一车我们本地的茶叶到那里售卖。

    因为父母属于七十年代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所以我出生和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地理坐标东经100°44′~101°30′,北纬23°36′~24°56′,云贵高原、横断山和青藏高原南缘三大地理区域的结合部,哀牢山中北段的一个小乡镇里。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家乡不管经济还是交通都非常闭塞,也正因为地方经济的发展迟缓,在我的几乎整个童年时段里,我们乡上都是没有电力供应的。

    所以那个时候,照明的方式,无外乎汽灯,马灯,煤油灯,蜡烛,还有松明火。

    当然还有应急用的手电筒,用的长臂猿电池。

    我记得我家里用的,是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不同于马灯那么高端的是,它不能调节照明度,也就是火苗大小。

    缺失电力供应,自然也不具备现代化的娱乐条件。

    所以山区乡镇的夜晚,分外孤寂,整条街清冷得除了散落在山坡上的人家里隐隐约约的犬吠,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因此我有些时候,只要父母参加粮油供销会议晚归,都是一个人在煤油灯影影绰绰的火光陪伴下度过。

    我记得有一次,大概七八岁时,夜里我一个人在家,等着我的父亲和母亲回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东摸摸西戳戳,突然从沙发的夹缝里,翻出来一张手掌大的旧报纸。

    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张旧报纸的边缘没有任何人为撕裂过的痕迹,都是虫蛀和霉变造成的破损。

    但诡异的是,恰好不多不少,是一则精炼简短的鬼故事。

    时至如今,我都非常钦佩这则鬼故事的始作俑者,寥寥数语,就把恐怖气氛拉的满满当当,差点把七八岁的我吓死在沙发里。

    遗憾的是因为时隔了二三十年,任当今网络资讯如何发达,我也不可能再找到那篇鬼故事的作者和原文。

    以我的文字功底和记忆力,也无法还原这篇文章。

    但是既然讲到这里,我还是简略描述一下吧~

    那张巴掌大的旧报纸上,写的是一个停电的深夜,一个居住湖边的人独自在家,点着白色的蜡烛。

    就在蜡烛快要熄灭,光晕变得昏暗,这人打算更换新的烛火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然后这人就打开房门,结果看到一个湿漉漉的人站在门口,浑身长满了水草。

    这人就问敲门人,你是什么人?!

    敲门人回答说——“难道你看不出我是溺死了的人吗?”

    ——————

    当我看完这篇鬼故事时,桌上的煤油灯像半颗蚕豆那么大的火苗一跳一跳,把我的影子投映在脱落了灰皮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忽大忽小。

    夜风一阵阵的吹着我家院子里的门框,院子围墙外的河流发出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河岸上蛐蛐不停的鸣叫。

    这些原本习以为常的声音,突然被这张旧报纸无限放大。

    因为我很害怕,突然传来敲门声……

    当然,直到我度秒如年的窝在沙发里熬到父母散会回家,也没听到那可怕的敲门声。

    但是我后来一直纳闷——为什么那张旧报纸会在那个时间段,那样的环境里,被我从旮旯里翻出来,而且不多不少,恰好是这篇鬼故事的篇幅?

    当然,这件事早就不可能寻求到答案,而它本来也与我在这个章节里要讲述的无关。

    所以还是回到章节开篇,那些没有电力供应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着,大家好像也都习惯了。

    只是在吃过晚饭,夜幕降临后,周边邻居,都会扎堆聊一阵子天。

    那时候我家住在乡政府旁边的粮管所大院,院子是一个很大的谷物晾晒场,自然也就成了聚众款白(方言:聊天)的场所。

    我很喜欢跟着我妈,或者我爸参加这样的活动。

    因为大山深处的居民们,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有些是亲身经历,有些是道听途说。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故事都很好听。

    所以当丁先生问起我和阿生,是否听说过“舔婆娘”时,我自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个仲夏夜听到过的那个事件。

    当时讲述这事的是一个黄姓大妈,黄大妈是从距离乡里几十公里,一个叫做麦子地的村子,搬到乡上开早点铺的中年妇女。

    那天我坐在一堆中年妇女中间,听黄大妈说,她们麦子地村,以前死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因为是带着怨气死去的,所以变成了“舔婆娘”

    当然那个女人为什么含冤而死,黄大妈说没说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她说,变成了舔婆娘的死人,会在回煞(头七)那天,回来索最亲近的人的命。

    而这种“舔婆娘”,长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舌头,披头散发,被她舔到,就会染上重症,三日之内必死。

    虽然年龄还小,但当时我就会想,被这个东西用一尺多长的舌头舔到,那还需要染上重病吗?

    当场不就吓死了。

    后来黄大妈接着说,那个女人是嫁了人的,但是没有生育,所以按照风俗,她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是她老公了。

    所以那男的怕的要死,到供销社买了些红糖白酒面粉之类的生活物资,送到另一个村子的“老香通”(也就是丁老头这类阴阳先生)手里,央求这位先生救他一命。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那几份礼物的面子上,这位先生自然就答应了这男的请求,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供需到位,事也就不难办了。

    于是,这位先生就给这男的出了个法子,让他在他的亡妻回煞之前,凑齐三口大铁锅,要大到能罩得住一个人那种,然后怀里抱上一个筛米的竹箕,躲在三口大锅最底下,等着舔婆娘来,来了之后该怎么办,自然也是交待清楚。

    终于,在死去了的女人头七那天,午夜刚过,果然变成了舔婆娘,披散着头发,甩着一尺多长的舌头,摇摇晃晃的从山头飞快的跑下来,朝着自己生前家的方向,找它的老公来了。

    男人按照那位先生给出的法子,借了三个农村办红白喜事时用来炒大锅菜的铸铁大锅,把自己罩在最底下,然后躲在自家地楼上,怀里抱着竹箕瑟瑟发抖。

    那舔婆娘进了大门之后,好像能嗅到人味,径直朝着男人藏身之处找去。

    那男人听着自己的亡妻一步步走上木制楼梯的脚步声,紧张得得把自己的指关节都要咬断了。

    可就在这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了动静……

    当时我听黄大妈讲到这里,甚至在心里预期了故事的走向——大概是那舔婆娘虽然化作了厉鬼,但仍有一丝心智,或者说是人性尚存,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放过了男人也不一定。

    估计当时藏身铁锅底下的男人,想法也跟我一样吧~

    然而我们都猜错了……

    男人在锅底趴了半晌,发现外边什么动静都没了,喘气声也没有。

    当然死人应该是不会喘气的。

    于是男人用脊背顶起一点点铁锅的边缘,透过缝隙看出去,打算观察一下情况。

    也就是看了这一眼,男人立马屎尿就拉了一裤裆。

    他看到自己死去了的老婆,身体偏向左侧,用一个非常不符合正常人体构造的角度弯折下来,头发垂在地上,一条尺把长的舌头趿拉在口腔外,睁着眼睛看着锅底的自己。

    然后因为极度惊恐造成的瞬间脱力,也由不得男人自己,三口大锅砰的落下,又重新把他严严实实的罩了起来。

    紧接着,男人就听到一种类似铁砂打磨铁器的声音,非常刺耳,一下一下的,那舔婆娘用它的那条长舌头开始舔最上边那口铁锅。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锅底就被舔坏了。

    然后接着舔第二口大锅,也就用了差不多的时间,第二个锅也破了个大洞。

    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听到这个情节时,莫名的腮帮子发酸。

    最后,舔到第三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铁锅时,那种刮擦声已经变得非常尖锐刺耳。

    幸运的是时辰也到了凌晨四五点。

    然后男人就强撑着快要被惊吓到模糊的意识,按照那位老香通的授意,快速拍打怀里的竹箕。

    村子里的公鸡把拍打竹箕的声响误认为是同类已经醒来拍打翅膀,为了争抢报时的头功,开始声嘶力竭的打鸣。

    呆过农村的朋友都清楚,公鸡打鸣,不鸣则已,一鸣,挨家挨户的就都开始接力,预示着清晨的来临,太阳差不多要升起。

    大概是因为妖魔鬼怪都大多都惧怕白昼和阳光,那舔婆娘听到半个村子的公鸡都叫了之后,发出一声相当凄厉的哀嚎,然后就直接原地蹦下了地楼,在黎明前的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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