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在城门洞我的住所前,蜡笔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小龙乡。

    我知道她指的是关于s村那件事。

    “个把星期吧~”我回答蜡笔。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蜡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着实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可以”我点点头。

    其实很多事我都觉得没必要思前想后,东拉西扯磨磨唧唧。

    但凡一个人愿意做的事,那就去做。

    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挺没劲的。

    蜡笔显得很开心,临走时再三重申定下时间之后第一时间通知她。

    ——————

    一周后。

    阿生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在垭口乡的半道上等着我。

    我和蜡笔沿着另外一条城乡公路赶到约定地点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阿生坐在一条坡道边的山岗上,大风吹着树林,松涛阵阵。

    夕阳照着麦子地。

    他说垭口乡有一家木瓜猪脚味道非常好。

    我们一行三人,在阿生推荐的那家饭馆吃过晚饭之后,又赶到小龙乡开了两个旅馆房间。

    安排蜡笔睡下之后,我和阿生回到我们的房间,我问他,丁先生怎么样了。

    阿生告诉我,他上次直接去岭岗村找过丁先生,但是人没在,明天去碰碰运气,或许已经回来了也不一定。

    丁先生没有手提电话,用的都是村委会的座机。

    然后阿生问我怎么把蜡笔带来了,我说她自己想来。

    阿生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问我不怕张遥遥知道我带着蜡笔到处跑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干嘛要怕?”我看着阿生“再说我历来只是把蜡笔当哥们”

    “那你自己拿普气吧~”阿生四仰八叉的往旅馆的床上倒下“反正我觉得你带了个拖油瓶”

    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蜡笔的尖叫声。

    我和阿生忙不迭的跑过去看了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墙角发现了一家子小强。

    说起来,小龙乡的条件确实也比白石坡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习惯了而已。

    ——————

    第二天早晨六点,我和阿生还没醒,蜡笔就咚咚咚的敲响了我们的房门,满脸兴奋的站在门外,催促我们出发了。

    在镇上简单的吃过早点之后,我们又沿着被林区的伐木车轧得坑坑凹凹的乡村公路到达岭岗时,居然第一眼就在村委会看到了丁先生。

    他那条小黑狗跟着他,满眼仇视的盯着我。

    对阿生,特别是蜡笔,倒是表现的特别热情。

    丁先生说,他来村委会,就是打算给我们打电话的,但是一个村干部都不在,那部座机电话又上了锁,正发愁呢~没想到我们就来了。

    阿生搂着丁先生的肩膀,笑着说干嘛不打密码电话,把丁先生听的一头雾水。

    这个所谓的“密码电话”,是我和阿生在少年时,跑到粮管所大院边的办公室琢磨出来的套路。

    因为单位上的座机键盘都是被一个木盒子锁住的,只露出听筒那个部分,可以接听,但不能拨打。

    我和阿生为了给山外边的朋友打电话,不知道怎么倒腾,居然发现快速有节律的敲击挂机键,就可以拨通号码。

    操作很简单,号码的数字是多少就敲几下,然后停顿15秒,再继续按照序列敲完整串数字。

    只是容错率非常低,会拨打到一些陌生的座机上去,避免不了被臭骂一顿,然后厚着脸皮继续敲,直到拨通正确的号码为止。

    拨通一个号码的整个过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可怕的耐心和执念。

    听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阿生所说的密码电话的原理之后,蜡笔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丁先生抬起他带些伤残的手说算了算了,莫为难残疾人了。

    这下连我都差点忍不住笑喷。

    出了村委会之后,我们陪着丁先生回了一趟他那间破屋,收拾好东西之后也不磨叽,我们一行四人,沿着另外一条山间小路,去往s村方向。

    然后我有点纳闷的是丁先生除了他的那个挎拉包,居然还用一只口袋收拾上了他那口破锣锅。

    莫非这老头还要到那个荒村野炊?

    对此我也没有多问,只是临行前对这条路提出了意见,因为哀牢山的气候非常多变,属于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那种。

    如果只是纯粹的骑行玩乐,我巴不得挑战未知的目的地和路径。

    但是这一次,我只想赶紧去到s村,搞清楚那些古怪的来由。

    但是丁先生坚持说这条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要驾驶技术过关,能比原路节省一半的路程。

    拗不过这老头,我抬头看看头顶晴转多云的天空,心想随它吧~

    然而我当时没想到的是,如果不是丁先生这次带我们走这条破烂路,我们就不会遇上那个怪人,也不会继续引发后续那些稀奇古怪的经历。

    而杜小新,也不会掺和到那些颠覆了她整个世界观的事件中。

    从岭岗村出发后不久,在经过一户人家时,果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其实这雨可能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因为除了让人的头发和空气慢慢变得湿漉漉之外,肌肤上基本感觉不到被雨打到的感觉。

    因为气温的骤降,那些雨全都在半空中化成了冷雾,一团团的弥漫着,有时甚至会看不太清楚车轮下泥泞不堪的道路。

    而我们途经的那户人家,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路边,屋后有个很大的,没有围墙的院子。院子边上有棵枝繁叶茂的巨大榕树,落了满院宽大的叶片。

    院子边上还有一个像是锅盖一样的卫星电视接收器,全都笼罩在雨雾里。

    但是一个人都看不到。

    坐在我摩托车后座上的杜小新说,如果让她在这个人家生活一年,她要么成仙,要么疯了。

    穿过这户人家之后,路况变得越来越差,反倒不是泥泞,而是乱石横生,把摩托车的车胎和车架颠得咔咔作响,基本算不得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路”了。

    然而让我钦佩的是,长年生活在乡下的阿生,居然还能时不时打一声口哨,他后座上的丁先生也没有表现出晕车的样子。

    甚至还能用一只手揪着阿生的后背,一只手拿着他的老草烟烟锅,过会吧咂一口。

    我实在有些担心他那只不太方便的胳膊让他扶不住阿生,再摔一次可就非常不好了。

    原生态的山村村民,对于这大山各方面条件的适应能力真不是开玩笑的。

    就这么颠颠簸簸歪歪扭扭的骑行着,一路经过了好几条涧谷,甚至还有两条小瀑布。

    我让蜡笔下车休息了一会,她捧起路边山谷里流淌出来的溪水说这水质清澈得可以生产农夫山泉了。

    阿生和丁先生一路没停过,把我们甩了很远,蜡笔说为什么250排量的摩托车跑不过阿生那辆看起来破烂不堪的老款125?

    我指着路的右边陡峭的山崖说,因为我不想我俩从那里下去,直达山脚。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阿生载着丁先生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我正计划着在安全允许的范围内稍微提一点速时,阿生突然骑着摩托从前面几十米的一个拐弯里冒了出来。

    “!路断了,前头塌方!”

    我把我的摩托车停好,和蜡笔沿路转过那个拐弯后,果然看到一大片山坡都塌落了,泥沙混着石头土块,还有翻根了的树木,把本来就已经很糟糕的一段路完完全全阻挡住了。

    就算阿生那辆车身轻巧的125,以他的驾驶技术,也不可能过得去。

    丁先生站在被损毁的路段边,盯着远处看,好像眼前的塌方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一样。

    “你望那里——”我走到丁先生身边时,他抬起手,用烟锅指着前方的一只山梁让我看“那里就是雷打梁子了”

    雷打梁子?!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位朋友跟我讲过关于这个地点的传说。

    这里先说明一下,在云南某些地区的方言里,“雷打”的意思等同于“雷击”

    我那位朋友说,一百多年前,有位当地人,非常有本事,跟着某位土司(详情略去)混到了头人的位置,家里积攒了很多金银钱财,良田百亩。

    据说那位土司家族掌握着当地的生杀大权,和一些失传已久的民间巫术。

    例如在耕种的季节,如果长工不够用,可以用草纸剪出人和牲畜的轮廓,在天黑之后设坛施法,就能驱使那些纸人纸马到田地里进行收割驮运,并且生产力还非常高,因为不是实体,所以不需要吃喝休息。

    但是这些纸人纸马唯一的缺点就是见不得天光,所以必须在晨曦未露之前吆喝回去,不然就会原地瘫软下去,变成一张废纸。

    我当时听我朋友讲到这里时,其实心里对这传说的真实性持有百分之二百的怀疑。

    因为且不说巫术驱动纸人纸马是否属实,单就一张薄薄的纸片,即便能动,会听话,可是怎么干活?

    用来做定格动画倒是省心,收割驮运就算了吧~

    后来我朋友也没搭理我的调侃,继续跟我说,除了这些纸人纸马,那位土司家还有一些请手艺精湛的石匠雕刻打造的石头人。

    用来作为家丁卫队使用。

    这些石头人可了不得,一个个高大魁梧,力大无比,一个能顶十个青壮年。

    但是这些石兵还是有个缺点——见不得天光……

    当我朋友给我讲到这里时,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给人感觉这位土司尽是干些鬼鬼祟祟见不得天日的事儿。

    最后,我朋友跟我说,因为后来的政治改革运动,土司制度消亡,家族权利也不复存在,那位头人就偷偷带着那些纸人纸马和一些石头人回了老家。

    但是路上遇到一场暴雨,那些纸人纸马全被淋了个稀巴烂,只保留了那些石头兵丁。

    因为在土司府上很多年,作为亲信,这位头人自然是掌握了一部分巫术,可以驱使这些石兵,替他做事,甚至抵抗专门来收缴他的钱财的武装力量。

    但是后来还是抵不住对方火力太猛,就带着家眷财物,连夜往另一个地州撤退,无奈到了雷打梁子这里,天刚好亮了,所以那些石兵就全都石化在了这里,东倒西歪,被齐膝高的灌木隐没在荒山野岭,一动也不动的静默了百年。

    “想看石头人吗?”丁先生看着雷打梁子,突然问道。

    “想!”

    没等我回答,蜡笔就凑近来大声说。

    这姑娘好像一点也不为眼前的状况担忧。

    虽然从这里步行到s村,还有差不多十来公里的距离。

    “好吧~”我抬头看着那道光秃秃的山梁,半山腰间有些灰色的石崖,阿生说他之前就来看过一次,没什么特别。

    据说那些石头人就在石崖下面,所以远远看去,并不能分辨出人形。

    就在我们向着雷打梁子爬上去时,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滚过几声闷雷……

    大概二十几分钟后,我们气喘吁吁的到达那道石崖时,灌木丛中果然散布着十几尊石像,因为雷打梁子特殊的植被环境,没有高大的树木和野草,山坡上只有一些荆棘类的低矮灌木,所以走近了之后,很容易就能看到这些与背后的石崖呈现一个颜色的石头人。

    “这叫手艺精湛?”看到石崖下那些灰色的石头人时,蜡笔小声对我说。

    之前在城门洞夜谈会时,她听我详细描述过我听来的那个传闻。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石人跟前,拨开灌木,用手清理了一下石人面目上的青苔,发现这些石人高度大概统一一米八左右,全都呈现出双手垂立的姿态,一个个五官模糊,确实有点粗制滥造的意思。

    “我说过了吧~”阿生蹲在一个凸起的岩石上,把手里的烟头弹飞出去,正好打在一个倒伏在草丛中的石人身上,火星四溅“我告诉你们过了,就是一堆石头,没什么特别”

    “这你就大意了”丁先生边走到那个石人边用脚搓灭阿生弹出去的烟蒂,边不急不缓的看着阿生说道“这石头人,变成人的时候,长的可比你标(方言——帅)多了!”

    “这些石像还能变成人?!”蜡笔听丁先生这么一说,突然又来了兴致。

    “嗯”丁先生点点头,在阿生旁边找了个草堆坐下,用火柴子给手里的烟锅加了点火,吐出两口青烟之后,给我们讲了一个可信度也不太高的传说——

    说的是很多年前,周边有个叫松毛箐的村子,村里有个漂亮的姑娘,算是村花了吧~

    那姑娘在跳歌场认识了一个身材很结实,五官端端正正的小伙,互相都看对眼了。

    然后等半夜跳歌场散了之后,那伙子就点着松木火把一路护送那姑娘回家,路上遇到几个村痞子调戏骚扰,被小伙以一抵五全都揍翻在地,一拳一个那种,感觉拳头出奇的硬。

    后来,每天夜里,那小伙都会来si会那姑娘,而且会在姑娘家里人熟睡后帮忙干些活,抬柴拉磨,尽是些重活。

    姑娘也曾问过小伙,为什么大白天的不来,非得晚上才露面。

    小伙要么说害羞见人,要么说白天家里事多,反正就是各种推诿。

    而且干完活之后留宿在那姑娘睡房,不管怎样,第二天公鸡打鸣前都会急匆匆的离开,无一例外。

    一来二去,因为姑娘家里人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现家里的重活都被人做了,而且姑娘房里有时会传出来男人的声音。

    于是逼问姑娘是不是私会情郎,姑娘顶不住盘问说出实情之后,家里老辈人就开始暗自生疑——这么一个能吃苦耐劳,而且年纪轻轻的伙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夜里才敢来,而且天亮前必须走?!

    于是姑娘的一个亲堂阿奶,就对姑娘说,这么不明不白的si会男人,对她和家族的声誉都不好,所以下次这小伙再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他拖到鸡叫天亮,如果他还是执意要离开,那就用一根缝衣服的铁针,穿一卷麻线,别在他衣摆上。

    第二天,那小伙又如约而至,姑娘也算听话,就按照老人嘱咐,在公鸡快要打鸣前死磨硬泡,拖了那小伙半柱香时间。

    直到小伙有些恼怒起来,姑娘才不敢强留,只是偷偷把针线戳进了他衣服里。

    又半柱香时间过后,全村的鸡都开始陆续打鸣,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姑娘赶紧顺着穿在针上的麻线一路找去,才出了村口没多远,就看到路旁站立着一个石像,身材五官与那小伙有些神似,衣摆上扎着的一根铁针已经没入石头里半截,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来了……

    “啊?!”蜡笔本来正用一只手撑在其中一个石人肩膀上听的津津有味,听丁先生讲到这里时,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那个小伙,就是……就是这些石头人变化的?!”

    “嗯……”丁先生看到蜡笔这个反应,咧开嘴笑道“只能说是其中一个吧~”

    “哈哈哈~”阿生看着蜡笔和丁先生,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石头也看了,故事也听了,那就继续出发吧!”阿生挥挥手,跟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带头朝着山坡往下走去。

    离开那堆石像大概几十米时,头顶又有一阵隐雷滚过。

    “那是什么人?!”就在我们正沿着雷打梁子向下走时,蜡笔突然站住,指着下方。

    我顺着蜡笔指的位置看下去,只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塌方的那个位置,抬着头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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