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雯在警局里一直待到了深夜，那几个未成年的家长知道了消息都陆陆续续的赶来了，有骂孩子的，有骂警察的，有哭天抹泪的，也有面色镇定的。
面色镇定的自然是知道这背后的内情的，哭天抹泪的自然是装可怜而已。
骂天骂地的自然被教训了。
“你们知道他们犯的什么罪吗？当街抢劫！这是重罪，不是小事，属于未成年人八大刑事犯罪之一，而且抢劫数额巨大，还想要对人家小姑娘图谋不轨，还拍视频，你们这情节恶劣，还好意思哭……”
一个上了年纪的民警把两个骂人的爸妈一顿训斥。
其中一个孩子的爸妈在那里一脸冤枉的哭喊着：“我们孩子怎么会抢钱呢，你们有什么证据啊，她就是故意的，谁平白无故带那么多钱在身上！”
老警察很生气：“证据？他们自己拍的视频就是证据。青天白日的你管人家带多少钱，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抢劫，人家小姑娘还问他了，简直是知法犯法，目无法纪！”
这对爸妈哭泣去了，另外一对爸妈连忙上前狡辩：“那钱不是没花吗？都在呢，我们把钱还给她，这点小事就算了吧……”
其他在边上等候的人闻言有人笑了，还有人翻着白眼，似乎都觉得这两父母脸皮够厚的。
外面的几位爸妈面子都挂不住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不一会儿，几个被单独审讯的未成年人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楠哥一秒不带犹豫就把李兰兰供出来了。
这时候外面似乎有人这才把方雯似乎认了出来，有两个家长看到方雯坐在那里就要冲过来，秦挚一下子发现了，马上喊方雯起来，带她上了二楼。
二楼的办公室非常多，他找个接待室把方雯安顿好，没怎么和方雯说过话的沈晚晚就偷摸过来给她送了很多零食还给她点了一杯奶茶。
“谢谢。”
方雯才说完这句话，沈晚晚眼睛突然红了。
方雯一下想起那天自己哑着嗓子无法说话的时候沈晚晚也是红着眼睛看着她。
沈晚晚匆匆走掉了，方雯低头拿手机给沈菡发消息。
“你姐姐估计要加班了。”
沈菡发来一堆感叹号。
不知道是惊奇这个秘密暴露了，还是惊奇于方雯知道她姐姐加班的事情。
过了好久一直没回复。
然后她听到楼下很大阵仗的响声，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她坐在桌子后边看着李兰兰带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律师从窗前走过。
手机上也显示李润文的来电。
方雯接了电话，李润文的声音很干涩：“秋莹，你在警察局吗？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为什么说兰兰犯法了还和你有关？”
方雯很简单的把事情从头解释了一遍，至于那些钱和珠宝，直接说是打算送给沈菡的生日礼物。
从电话里也听不出李润文信不信。
反正这事儿错在李兰兰，说破天也是这样。
李润文犹豫着：“秋莹，是我不好，没管教好兰兰，你能不能看在伯父面子上，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方雯答应下来，但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那几个犯罪的未成年该怎么判怎么判，不允许手软。
看他们的样子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查一查只会更多。
“伯父不会干涉警察们办案的，那几个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话里话外的推脱。
她立刻装着紧张：“伯父一定有把办法吧，不然那几个人岂不是还要害人，不行，我要和警察叔叔说清楚。”
李润文立刻道：“没事，秋莹放心，他们肯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李秋莹很清楚李润文没那个能量，恐怕又得找联姻对象张家求助。
这也是她今天冒险的目的。
从她拿到的原文里看，现在李润文的力不从心来自于李家内部的贪婪。
李润文为了得到死去的李秋莹的父亲的财产，把家里像是打土豪分地产似得全都瓜分给了李家人。
李润文用人唯亲，又缺乏决断，搞得集团内部现在一片混乱。
幸而他还有唯一的优点——虑远。
很早以前就和李秋莹的父亲搞好关系，现在又搭上张家联姻，对李秋莹没有赶尽杀绝，虽然他也不一定完全清楚李秋莹的利用价值。
合适的时候，他还可以把李秋莹论斤称两的买了。
方雯相信有这么一个鲁钝和精明兼具的人管理李氏集团，把利益熏心的张家拖下水是迟早的事情。
人家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才能办更大的糊涂事。
李润文会是个很好的典型。
答应了李润文不久，秦挚就突然过来了，问她对这件事情的想法，毕竟她是受害人。
方雯只说那几个找她麻烦的人别放过，李兰兰的事情她愿意不追究。
秦挚顶着一张冷酷的脸，眼神犀利的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说话。
他知道方雯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么单纯，但也比他想象的面对的东西更多。
秦挚的声音低沉而可靠：“你实话告诉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雯面色幽静的反问他：“叔叔之前说帮我，是想怎么帮？”
“剥夺他们的监护权。”
秦挚沉吟着，这是他想了很久的出来的答案，他已经想过最切实可行的方案：“你父亲的财产有一部分是你十八岁以后才能继承的，只要剥夺监护权，李润文和李凯文对你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干涉的余地了。”
方雯难得的笑了。
但那笑容并非轻松的笑，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反而充满了成年人才有无奈和淡然。
秦挚盯着她突如其来的笑，皱眉。
方雯站了起来：“不早了，今天谢谢叔叔，我要回家啦。”
秦挚无法沉默，他也跟着站起来，语气像是质问，多少有点压抑：“回家？回哪儿去？那里不是家，说是个囚笼还差不多，不是吗？”
他越来越有这种强烈的恶感，无法放下这种事情不管。
方雯被人说破也不生气，依然镇定：“是的，警察叔叔说的不错，何芳虐待我，李兰兰欺负我，李润文想要我做他联姻的棋子，李凯文更过分，他想要我做一个任他摆布的玩偶。那里不是家，说囚笼也轻了，就算是监狱，也不会这么恶心。”
秦挚无法想象少女说出这话的心情。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女平静的阐述着自己糟糕的境遇。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才堪堪长到他胸口的位置，却已经遇险数次。
他不能做到一点感觉没有，一想到有些人无视法纪对一个未成年人如此过分，他就难免有点怒火中烧。
然而方雯却用清正的声音说着更加残酷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其实和警察叔叔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你只是个外人而已，卷进我们家的恩怨对你什么好处也没有。我非常感谢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如果那天没有你……”
方雯直视着秦挚的双眼，纤细的手指指脖子，语气冷淡而认真：“我真的有可能会死掉的。所以说我欠警察叔叔救命之恩不为过。但正因为如此，我不希望你继续探究这些事情……”
她顿了顿，垂下眼睫，也下定了决心：
“所以下次，我再遇到危险，我会记得打电话给别人。警察叔叔就你忙你的大案子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方雯说完就想离开，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听她说完的秦挚突然上前一步。
他实在比方雯高太多了，方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警察叔叔的阴影里。她情不自禁的紧张了一下，轻轻皱了一下眉，又恢复了那张忧郁安静的神情。
就好像，做好挨打似得。
下一秒，秦挚真的伸出手来，按在了方雯的头上，然后轻轻拍了两下。
方雯郁闷的挨了两下，有点懵。
“你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感情，但仔细辨别还是有点嘲笑的意思：“就是多少有点太悲观了。”
方雯脸色一阵变幻，突然脸上涨热，觉得极度尴尬。
警察叔叔这是在变相的说她“中二”吗？
她明明是很认真的操心对方的人身安危好不好。
上次诀别换来了一个“等着我”，这次的诀别换来了一个“太悲观。”好像a省首富家族的家族斗争是在过家家。
“好了，你有什么事情还是请继续麻烦我吧，我不觉得麻烦，我就喜欢做这种外人。你还可以再多麻烦我一点。”
“而且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你的事情不大，与我而言不耽误什么……”
方雯无奈的任由着警察叔叔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板着脸，一手插在兜里，态度略有嘲讽的教育她。
中途他还看出方雯有敷衍的意思，还用很严肃的语气强调了一句：“及时联络，听明白没有？”
“知道了。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报平安的。”
方雯彻底服气了，端正态度老老实实的都答应下来，这才被他放出办公室。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办公室，遇到李兰兰一脸疲惫的跟在中年律师的身后，律师看到方雯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大小姐。”
这个称呼引起了方雯的注意，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位是他外公以前雇佣的张端律师，因为业界口碑很好，和李润文保留了合约，现在也仍然在为李氏集团提供服务。
张端似乎不意外在这里看到她，他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两鬓斑白，带着眼镜，脸上皱纹不多，气质儒雅。
“大小姐还好吗？”
他微笑着，似乎只是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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