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几人来到清风院时,徐思尧已在院里。他们用过早饭后,一起去学堂。
林媛云巴巴的跟在后面,送到二门处,她笑得颇为真诚的对徐思尧道:“尧哥儿,母亲将舅舅们都交给你了,你在学堂要好好照应他们。”
徐思尧难得听到继母唤自己“尧哥儿”,他乖巧的应道:“母亲放心。”
一行人走出二门,又绕过几段回廊,终于来到学堂。学堂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小院,挂着“知书院”的牌匾。正院三大开间便是夫子上课的地方,上课时,小厮不得进去。
林皓尘他们进屋,看到屋里大概有十来个学生,还未说话,夫子就随后进来了。他捻须说道:“徐思尧,上学要早一刻钟到,方是求学之道。”
徐思尧赶紧转身低头,应道:“夫子说的是,学生知错了。”其实,他们今日不过比平日稍晚些,但尚未到上课时辰。
夫子看向林皓尘他们,沉声说道:“你们便是今日新来的学生?”
林皓尘三人赶紧低头行礼道:“学生见过夫子。”
那夫子打量了他们一会,才指着角落的几个位置说道:“入座吧,你们三人各默写一段最近学过的文章,半个时辰后交予我。”
三人急忙落座,刚摆好笔墨,只听见门口传来夫子温和的声音:“大公子来了,今日来这般早,大公子当为榜样。”
夫子这截然不同的态度,令林皓尘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锦服的少年,昂首挺胸走进来,他约莫和林皓尘一样高,大概也是十三岁左右。
进门后,他扫视了一眼屋里,众人纷纷跟他打招呼,对他喊道“大哥”、“表哥”、“表弟。”
他只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林皓尘面前,问道:“你就是四婶的娘家弟弟?”
林皓尘不卑不亢的应道:“我是,有何贵干?”
他昨夜从徐竹那里了解到侯府的不少事情,尤其是侯府的少爷们,毕竟他们将会成为同窗。
据徐竹所说,德阳候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和三儿子是嫡出,大儿子已请封为世子。而到孙辈这一代,共有七个孙子,徐思尧行六,文哥儿行七。至于长孙徐思鹤,是世子的嫡子。
林皓尘猜测,眼前这个一脸傲气的人应该就是徐思鹤。
林皓尘刚落,徐思尧就小跑着过来,恭敬的说道:“大哥,这三位是我舅舅。”他一一介绍三人的名字。
然而,徐思鹤只盯着林皓尘看。林皓尘虽然不明所以,却不甘落于下风。他站起来,也大大方方的打量徐思鹤。
林皓尘猛地站起来,五官忽的在徐思鹤面前放大,徐思鹤摸摸鼻子,后退一步。他昨日回府时,听门房的小子说四奶奶的娘家弟弟来了,样貌一等一的好,自己都看呆了。
当时,徐思鹤听了便有几分好奇。他自己相貌不差,称得上英俊,平常颇有几分自得。他听到旁人这般赞林皓尘的相貌,有些不服气,偏又不能表露出来。
今早,他的小厮去厨房拿早饭,回来跟他提及厨房的人都在传一件趣事。林家的舅少爷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跳大神,全然不像读书人。
徐思鹤听了也觉得稀奇,于是匆匆用完早饭,早早来学堂看个究竟。此刻他看清了林皓尘的长相,暗道“小白脸”不过是皮肤比他白上一些罢了。
林皓尘看他久久不语,想着自己还要默写,没时间跟他耗,便不耐烦的问道:“你有事吗?”
他话音刚落,夫子在讲台摇铃,说道:“上课。”
徐思鹤瞥了他一眼,不甘心的回自己座位,其余众人也纷纷坐好。
上课后,夫子要求大家交昨天的功课。他一一点评完,走到林皓尘三人面前,说道:“你们也该交作业了。”
夫子抽出林皓尘写的纸,看到上面的字大小不一,纸张还落有几处墨点。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摇头说道:“字迹潦草,结构错位,风骨全无。”
他又看默写的内容,更是摇头,这么大的少年只默写得出《三字经》,还有错别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参加童子试。
林皓尘自知写得差,站起来拱手说道:“还请夫子指教,学生定当奋力追赶。”
夫子只是说道:“日后再说。”他本是举人,年岁已大,来侯府坐馆不过是为了养老罢了。勋贵子弟也不指望科举入仕,他不算耽误人。
若是那有天分的,他倒是可以收下,也许能成就一番美谈。像林皓尘就罢了,基础太差,他不想白费力气。
夫子收完作业,已到下课时辰。徐思鹤的几个跟班走到林皓尘跟前,一个接一个的说道:“字迹潦草”、“结构错位”、“风骨全无”。
说完,他们全都哄堂大笑。林耀祖气得站起来指着他们道:“你们……”
林皓尘拦下他,他不想第一天上学就给林媛云惹麻烦。再者,呈意气之争没用,即使辩赢了,也改变不了他字迹差的事实。
他前世早已明白,让别人停止嘲笑的唯一办法,是自己变强大。
林皓尘看向徐思鹤的位置,只见他正得意的朝自己笑。林皓尘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徐思鹤的笑容立马僵硬,忽的扭头回去,不再看林皓尘。
那几个人见徐思鹤不看这边了,顿时觉得没意思,也转身走开了。
反而是徐思尧,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安慰他道:“小舅舅,我刚开始拿毛笔的时候,写出来的字也是这样,多练就能写好了。”
林皓尘闻言,只想说:男主角,你用五岁的字迹和我十三岁的比差,大可不必。
徐思尧大概也意识到,这么说安慰不了林皓尘,他紧接着说道:“我回去把以前用过的字帖送给你,最是适合初学者了。”
林皓尘一时心情复杂,徐思尧看起来品性善良。到底上辈子,徐思尧和原身,以及姐姐林媛云,怎会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呢?
上课铃声又响了,夫子摇头晃脑的教大家朗读《孟子》中的《梁惠王章》,读完一遍又一遍,并不解释其意义。
林皓尘读得头昏脑涨,他可算明白原身之前为何厌学了。夫子这种诵读的方法,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去记忆,读再多遍也像水淋鸭背,了无痕迹。
末了,夫子抽几个人起来背诵,抽到林皓尘时,他已昏昏欲睡,只脱口而出,说道:“独忘忘不如众忘忘。”糟了,他把刚才心里吐槽的话说出来了。
同窗们闻言喷笑,还有人笑得忍不住拍桌子。夫子被气得脸色青白,勒令他起来站到外面去。
林皓尘只能无奈起身,站到屋檐下。冬日的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暗想,这学堂是学不下去了,想学习得另寻他法。
然而,这个时代读书的门槛极高,读书人有自己封闭的圈子。若没有人领着,靠自己摸索,往往不得其门而入。
林皓尘望着阴沉的天色陷入沉思。
“叮叮叮……”终于等来放学的铃声,夫子率先走出来,他路过林皓尘时,冷哼一声,说道:“不知所谓!”,随即甩着袖子走了。
徐思鹤跟在后面出来,他嘲讽的看着林皓尘,大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想起来了,你叫林忘忘。”
后面的同窗捧腹大笑。徐思尧和林家兄弟担忧的看着他。
林皓尘沉住气,告诫自己,不必放心上,他们就是一群小学鸡罢了。
…………
回到清风堂,林媛云迎上来,拉着林皓尘的手问:“尘哥儿,今日去学堂怎样?还适应吗?”
众人面露尴尬,林皓尘坦然说道:“我背不出书来,把夫子气着了。”
林媛云轻笑,安慰他,“不用担心,只要你下决心学,一定能背出来。这夫子气量也太小了,学生不就是不懂才需要他教嘛。”
林皓尘只是笑,姐姐和奶奶林氏一样,对他有莫名的自信。
用过午饭后,他们回自己房间休息。大概是被罚站时吹了冷风,林皓尘下午发起了高烧,林媛云慌得急忙请大夫。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就烧得脸颊通红,林媛云看在眼里,心痛极了。招来徐竹细问,才知道林皓尘被叫到屋外罚站的事。她气得来回踱步,偏学堂的事,她又插不上手。
好不容易,林皓尘清醒过来。林媛云正亲手给他额头上的毛巾,看到他烧退了,总算放下心来。
旋即,又瞪他道:“尘哥儿,你傻呀,夫子叫你站你就站!那么冷你不会跑吗?你以前的机灵劲去哪了?”
林皓尘失笑,她把原身以前偷奸耍滑,不吃亏视为机灵。趁着林媛云现在心软,他说道:“姐姐,我不喜欢这个夫子,你给我换个学堂吧。”
“你……你这冤家,夫子虽然严厉了些,但他可是举人。外面多少人想进侯府的学堂呢,你倒不想去了。”林媛云劝他。
林皓尘想清楚了,自己情况特殊,留在侯府的学堂里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他翻身朝里,故意任性的说:“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再去了。”
“唉……等你病好了再说。”林媛云看着他的后脑勺叹气。
夜间,徐竹端着热水进来,看到林皓尘病着还在读书,他欲言又止。刚才他去厨房,才发觉府里关于林少爷的话都传遍了,他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出来。
林皓尘问他道:“你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徐竹心一横,说道:“府里有些人太过分,说您早上起来喜欢跳大神,读书喜欢忘记,还说您是林忘忘。他们怎能这么说?您病着都还在念书呢。”
林皓尘“噗呲”笑出声,怪不得二叔早上问他“修为几何”,原来他们都认为他在跳大神。
“少爷,您还笑得出来。”徐竹觉得这个林家舅少爷也真是怪。他长得好看,又喜欢看书,怎的去了学堂还会被夫子嫌弃呢?
林皓尘放下书,接过热毛巾擦脸,这才说道:“由他们去,都是不相干的人。”
次日一早,林皓尘自觉身体好了,趁林二叔不注意,留了张纸条,带着徐竹偷偷溜出府去。
他要去找学堂,京城这么大,他不信找不到适合自己学习思路的学堂。他揣着林氏给的荷包出来,打赏问路,出手大方,很快找到了几间名声不错的学堂。
每次他都兴冲冲的进去,又失望的出来。这几间学堂不是他嫌夫子教学死板,就是人家夫子觉得他根基太差,不想收。
徐竹纳闷的道:“林少爷,这东城的学堂我们已经寻遍了,要去西城看看吗?”
西城?也不知道谢京海如何了?林皓尘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们去西城雨花胡同吧”
两人直奔雨花胡同,他按着谢京海留下的地址上前敲门。少顷,一个中年大叔过来开门,林皓尘赶忙作揖,说道:“请问,谢京海在吗?”
“你是?”那大叔警惕的问道。自家少爷失踪多日,刚回府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徐竹在一旁忙说道:“我家少爷姓林。”
大叔立马把门全部打开,恭敬的道:“您是救了我们家少爷的林少爷吧,快请进。”
院子不大,是个两进的小院子。那大叔带着林皓尘他们直接走去正房,里面庭院空旷,只在角落种有几株苍柏和青松。在冬日里,颇有几分落拓的意境。
他们刚走近正房,就有一个小姑娘生气的推门跑出来,差点撞到林皓尘。她后面跟着两个丫鬟,边追边喊:“小姐,小姐……”
林皓尘有些莫名巧妙,谢京海怎么惹小姑娘生气了?
他们走进房里,看到谢京海瘫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下垂,脸上透出纠结和不快。
林皓尘仿若没看到谢京海的脸色,走到他旁边的太师椅,也学他的样子,瘫坐在椅子上,舒服的叹口气,说道:“这样躺着怪舒服的,小海,你真会享受。”
谢京海原以为是守宅的陈叔进来,不防是林皓尘,他跳起来惊喜的道:“尘哥,你怎的来了?”
林皓尘仍瘫在椅子,故意说道:“怎么?不欢迎我啊?”
谢京海急忙说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原本想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去找你。”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低沉下来。
停顿了一会,林皓尘见他似乎不愿说下去,于是伸出双手,说道:“劳你拉我起来,这般瘫着舒服是舒服,就是太费腰了。”
谢京海一边拉他起来,一边疑惑的道:“费腰?什么意思?”
“就是容易让腰浪费……让腰劳累。”林皓尘随口解释道。大概是因为谢京海是唯一知道自己真面目的人,林皓尘在他面前比较放松。
他又说道:“说起来,我今天寻了四五个学堂,快累死了。”
谢京海不解的道:“你何需寻外面的学堂,侯府不都有自己坐馆的夫子吗?”
林皓尘索性把昨日在学堂的事,一股脑儿说出来,待说到“独忘忘不如众忘忘”时,谢京海笑得把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了,林皓尘对书本的忘性之大,他深有体会。
“你还笑?如今侯府的人都说我是林忘忘。”林皓尘自嘲的道。
“砰”!谢京海闻言气得拍桌子,说道:“太欺负人了!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靠祖上荫蒙罢了,满京城的勋贵,也不见哪个能考上进士。”
他接着道:“尘哥,你别寻甚么学堂了,来我家吧,我教你。”
谢京海觉得进京那段路程很快活,每天只用想学习和考校,周而复始,最后背下整本书。那种喜悦,至今仍留在他的心头。
林皓尘犹豫的说道:“你教我?不行!太耽误你时间了。”他的学习进度差谢京海太多。在路上短期就罢了,现今来到京城,他不能浪费对方的时间。
“这有何耽误?我总是要复习的,教你一遍,顶我复习十遍。”谢京海快言快语的道。
林皓尘:“??……”你直接说教我很费劲就是了。
谢京海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耽误不了我。我外祖父是夫子,我向来是在家跟他学习,他今天不在家,你明天辰时初来我家吧。”谢京海很快进入夫子角色,安排起来。
听闻谢京海的外祖父是夫子,林皓尘这才放下心来。谢京海见他同意,马上拉着他制定教学计划,生怕他反悔似的。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天色渐暗,谢京海的外祖父还未回来,林皓尘怕姐姐担心,只好先告辞。
他们刚踏进侯府的大门,系统就突然响起:“宿主,林媛云正在清风院发起极品行动,请尽快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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