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尘叔侄俩随宋嬷嬷去流芳苑,却扑了个空,林媛云刚走了。
光宗和耀祖两个堂兄正在厢房安置行李,见到他们,忙出来相迎,说道:“因姐夫回来了,姐姐便先回清风院去了。”
既是他们夫妻相处,林皓尘便不去打搅了。他扫视了一圈,流芳苑重新换过的家具并不差,少了那些雕刻和摆件,反倒显出古朴大方来。
林皓尘打开从老家带来的箱子,其中有两箱书,都是林父这些年求学做官攒下来的。此前,他识字有限,一直不敢打开。现今,他终于有勇气拿出来,将之列入学习计划了。
清风院中,林媛云梨花带泪的伏在徐建宁的胸口上,轻声啜泣。
徐建宁只觉得胸襟都要被娇妻的眼泪晕湿了,他揽过年轻的妻子,扶她到榻边坐下,低头看她,轻声问道:“你怎的了?快别哭了,为夫心疼。”
林媛云又抽泣了几下,才委屈的说道:“我父母俱不在了,只剩一个同胞兄弟,他这么多年第一次上门,就被你们侯府的人作践,我将来还有什么脸面见我父母?”
说罢,她的眼泪像荷叶上的水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滑下芙蓉脸颊。徐建宁忙拿起手绢,温柔的擦拭妻子的眼泪,哄道:“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府里谁敢给他委屈受?”
“我今天才知道……尘哥儿住在客院,那管事的……竟连蜡烛……都不给他”林媛云抽泣着答道。
她今天去帮弟弟搬东西,发觉他的房里有两大箩筐蜡烛。随后让莲心去打听,才知道之前发生的蜡烛事件。偏生尘哥儿受了委屈,还瞒着她。
林媛云暗恨自己没能帮弟弟出气。她又想到昨日被徐月嘲讽,撤退家具的事,觉得自自己姐弟俩在侯府毫无地位可言。
故而,林媛云特意使唤小丫鬟去前院守着,待徐建宁回府,就提前回来告知自己。尔后,她凭窗垂泪,静待徐建宁来问流泪的缘故。
徐建宁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呢。你明日请安时,只管向大嫂说明缘由,处置了那管事便是,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林媛云粉拳轻捶他的胸口,幽怨的说道:“大嫂已处置过了,可我还是心疼我弟弟。他怕麻烦我们,什么都不肯说,私下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便是连外甥女都不敬他。”
“哦,竟有此事?”徐建宁问道。自从表妹原配去世后,女儿徐月冷情冷性便罢了,竟还不敬长辈?
林媛云红着眼睛说道:“我昨日给尘哥儿布置院子,不过是开库房取了几样摆件,我们大小姐就巴巴的跑到尘哥儿面前,说林家的人不配用柳家的东西。”
她拭了拭眼角,觑见徐建宁皱眉了,便接着道:
“可怜我尘哥儿……他只以为那些都是姐夫给的,谁料到,竟被外甥女骂到脸上来。他当下就把那些个物件全还给大小姐,退回库房了。他还说……还说以后挣钱给我花,教我……教我不必看人脸色。”
说到后面,她已经扑进徐建宁怀里哭泣了,边哭边说道:“大小姐不喜欢我,直说就是了,何必在我弟弟面前指桑骂槐。”
“胡说!”徐建宁说道,“断然没有的事,你是她母亲,她怎会不喜欢你,她只是……她只是还小,你不需将这些放心上。”
徐月十四岁了,还小吗?明年就及笄了。林媛云心中暗道,但她不言不语,只一味的哭。
哭得徐建宁脑袋嗡嗡作响,他说道:“好啦,别哭了,她舍不得她娘的东西,我们不动便是。”随后,他起身去取出一个首饰盒子,递给林媛云,又说道:“这个给你。”
林媛云只当他拿了个首饰,和稀泥哄自己。她背过身去,并不理会,背部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徐建宁将首饰盒打开,举到她面前,说道“这几张田契和地契,你收着罢,留作你和弟弟其他的花销。”
侯府的主子每月有份例,日常吃穿和人情往来都由公中负责。因此,徐建宁的言下之意就是给林媛云作私房钱。
林媛云闻言,这才慢慢收住眼泪,瞥了一眼首饰盒,偎在徐建宁身侧,凑上去重重的亲了他一口,笑着说道:“谢谢夫君疼我,”
得见娇妻重展笑颜,徐建宁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他亲娘是商户女,临走时给他留下不少钱财。表妹原配嫁给他时,也带来了丰厚的嫁妆。
他于钱财一事,向来看淡。若是能用几张纸,换得家里和满,他自是愿意。只他不知,不久之后,这几张纸又将惹出一番事来。
…………
流芳苑里,林皓尘和二叔分别住东西正房,堂兄们住西厢房。他们将光线最好的东厢房改作书房。
四人收拾好房间后,齐聚书房。大堂兄林光宗问道:“三弟,你们学堂何时放年假,我们择日去游览京城吧。”
林皓尘与林二叔对视一眼,同时问道“今乃何日?侯府的学堂放假了?”
时间过得这般快吗?他们刚定下科举的目标,学堂就要过年放假了!他们的学习怎办?
林光宗应道:“离过年只剩十多日,夫子非京城人士,他要回乡过年,便早早给我们放假。”
林皓尘越发觉得时间紧迫,问道:“你们夫子授课,讲到哪处了?”他想探悉同龄人的进度。
林光宗回道:“我们正在学《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三节”
林皓尘略一沉思,说道“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是讲到这篇吗?”
光宗和耀祖两兄弟齐齐点头,又疑惑:他们三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能脱口就背出《孟子》,以前在乡下他连《三字经》都不会念!莫非三弟真的是文曲星转世!
“你们夫子授课……”委实敷衍了。林皓尘硬生生咽下后半句。他在陈老夫子的学堂上学,开课比堂兄他们迟了两日,都已学到第六节了,堂哥他们还在第三节。
他们又讨论了一些授课的内容,发觉侯府的夫子讲得过于粗浅了,课堂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让学生诵读。堂兄们较之在乡下时,并无多大进益。
林皓尘暗暗庆幸,当初自己当机立断换了学堂,又十分感激谢京海和陈老夫子。
林二叔在一旁听着,也觉出这两个学堂的差异来。他在心里燃起一点小火花,期期艾艾的说道:“尘哥儿,你看你堂兄他们可否和我一样去雨花胡同旁听?”
“二叔,此事需禀过师父方可。”林皓尘沉吟道。
他听谢京海说过,师父近几年都不曾收徒。师父是看在他救了谢京海的份上,才破格收他为徒。他二叔也是靠着棋艺方混到旁听资格。
若他再提出让堂兄们旁听,未免有挟恩图报之意。
翌日,他们驾车去雨花胡同。昨夜里,雪停了,今日化雪,道路有几分泥泞。
进得院门,他们看到谢京海和陈老夫子正站在院中。谢京海看着陈老夫子,噘嘴道:“您看,雪化了吧。您昨日偏不让我玩雪。”
夫子气哼哼的道:“你这小子,玩雪就差这一日了?只要汝活到九十九岁,便还有九十年可以玩雪!”
林皓尘忍俊不禁,这祖孙二人每日必斗嘴。忽的,他想起奶奶林氏来,也不知她在乡下过得怎样……
陈老夫子见他们来了,收起玩笑,回屋上课。他们今日学习《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七节。
下课时,陈老夫子捻须道:“再过三日,吾便休课过年。”
果真要放假了!林皓尘急道:“师父,放假后,学生还可过来请教吗?”
陈老夫子眼睛一瞪,说道:“过年了,吾要走亲访友,汝要来,便问海小子罢。”弦外之音便是:我要去玩了,你要来的话,就去找谢京海那小子吧。
话罢,他便和林二叔去正房下棋了。林皓尘看向谢京海,发觉谢京海竟一脸沮丧。
他诧异的说道:“你不想我来直说便是,何必苦着一张脸。”
“我不是因为你发愁,我是……唉……”谢京海烦躁的挠头,他不知从何说起。
林皓尘递给他一个暖手炉,说道:“你有甚烦心事?说出来也松快些。”
谢京海仍皱眉不语,林皓尘无奈,便回身练字。
片刻之后,屋子响起谢京海的声音,“我娘让我去她家过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去呀,过年就是要和亲人在一起啊。”林皓尘凭直觉回道。忽而,他觉得不对劲,“你娘的家不就是你家吗?”
谢京海声音低沉的说道:“我爹原也是进士出身。我五岁时,我爹在赴任途中遇洪水而亡,我娘带着我在祖宅守孝三年。去年出孝后,我们来到京城,我娘再嫁了。”
林皓尘点点头,说道:“你比我幸运一点,你还有娘。她再嫁了也是你娘,她待你不好吗?”
谢京海摇摇头,“我娘从小领我走路,喂我吃饭、教我认字、带我玩乐。可是祖母说我娘为了男人不要我了,她不再是我娘了。”
林皓尘听得火冒三丈,寡妇再嫁乃人之常情,这谢京海的祖母不但冥顽不灵,还恶毒,竟这般哄骗谢京海。
他又想到谢京海被拐之事,只怕另有隐情,索性一并弄清楚。他问道:“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会被拐带到我们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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