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昨晚的聊天最后不欢而散,但萧长捷一向是个心宽的人,些许的口角,过了便过了。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萧长捷照样没心没肺地冲着裴景和露出八颗牙笑着说:“早啊,师兄昨晚睡的可好?”

    裴景和一反常态的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萧长捷也不在意裴景和的沉默,毕竟谁还没个起床气了。能理解,昨天骑马跑了一天,历经追杀的,晚上自然睡不好。于是萧长捷自以为非常体贴的说:“师兄你若是没睡好,不如与我同骑一马?我带着你!”

    裴景和那双剑眉拧了一瞬,幽深的双目细细的看了一眼萧长捷,仿佛要从这张嬉皮笑脸的脸上,看出一点惭愧来。

    可是没有,萧长捷压根没觉得裴景和在生气。萧长捷是个神经大条的,可裴景和旁边站着的白凤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主子心情不好。

    白凤悄悄地扯了下裴景和的袖子说:“主子,别生气了。”

    裴景和看着小心翼翼的白凤刚要露出一点笑意,就被萧长捷大剌剌的声音打断:“你主子他才没生气,他就是没睡好,有起床气,起来吹吹冷风就好了。”

    ······

    你才有起床气!

    正在裴景和要反驳时,一阵诡异的脚步声响起,突然又安静。

    站在裴景和身边的白凤本能地站了出来,赤手空拳,但周身的气势剑拔弩张,预备随时暴起杀人。

    萧长捷看似漫不经心地站着,可若是细看,她站立的位置和白凤互成犄角,正好护住身后的裴景和。

    莎莎——

    一阵风过,草丛中蟋蟋索索传来声响。

    萧长捷的手摸在了后腰别刀的地方,噤声屏息。

    突然一个黑影从林中飞奔而来,那“矫健”的身姿,轻盈的步伐,越看越熟悉。在萧长捷犹豫的时候,白凤已经飞出,一拳正对着来人而去。

    萧长捷和来人同时大喝。

    “主子,我来了——”

    “白凤,住手!”

    显然萧长捷并不是白凤的主子,所以她说的话一点都不管用。白凤仍旧带着一身杀气,攻向了来人。

    来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个场景,但还是敏锐地超地上一滚,躲过了来势汹汹的这一击。萧长捷这才有机会大喊:“别打了,自己人!”

    躺在地上翻滚躲闪的听风也符合着喊:“自己人!自己人!”

    白凤疑惑地住了手,萧长捷这才飞快地过去将躺在地上翻滚的听风拽了起来。萧长捷问:“你怎么才了?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听风来劲了,喋喋不休地说:“别提了,主子。我躲过了至少五波人才顺着你留下的标记找到了你们。外面全是高手,而去正在向这个方向包抄。我们得迅速撤,不然一旦被围攻,主子您一个人逃没问题,但想带着裴太傅一起,只怕不太可能……”

    萧长捷皱了皱眉说:“你仔细说说,他们多少人?都在什么方向?离我们大概多远?”

    听风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离我们最近的一波人,有十五人,最起码都是二流高手,这一波在我们东南方,不到半里,最多一柱香的时间就能搜到这里。其他的四队也分别都在从西南和东方包抄我们,半个时辰估计他们五队人马便能汇合。”

    萧长捷看了一眼裴景和,欲言又止。

    裴景和说:“郡主有话不如直说,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没什么好避讳隐瞒的。”

    萧长捷果断地说:“往东北方走不出二十里便是夏县,越过夏县,渡过黄河便是河东道,再从洛州到刑州,便可到幽州。以往去幽州,多走自南向北的这条路。可我怕敌人已经在沿路布防,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不到幽州。”

    裴景和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地问:“那你的意思呢?”

    萧长捷指了指北方说:“我们越过阴山,绕过单于都护府,自北向南,直达幽州。”

    裴景和不假思索地赞同说:“我信你,行兵打仗的事,听你的。”

    萧长捷飞快地提着听风上马说:“我们快马加鞭,一路向北,在明日之前赶到胜州。再从胜州扮成突厥人出城,一出城便是千里大漠,不管有多少杀手,也没办法在黄沙戈壁中找到我们的行踪。”

    话音刚落,萧长捷就听到身后似乎有动静,还没等萧长捷出手,白凤和听风便先一步上前对敌。

    “主子先走!”听风一边大喊一边提着刀冲向了杀手们。

    萧长捷见状,一把将裴景和提上马,立刻拍马就走。

    裴景和猝不及防地被萧长捷提上了马后,整个人平衡不稳,无处下手时,萧长捷一把拉着裴景和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冷静地说:“抱紧了!我们必须快撤,否则等其他人听到打斗声包抄过来,就插翅难飞了。”

    裴景和听着风呼啸而过,马匹传出嘶吼的声音,身后的打斗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连他都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可唯独身前控马的萧长捷,依旧毫无温度,冷如磐石。

    裴景和不由得更加抱紧了些,好像想要将怀中人暖热一般。可被环抱的萧长捷还以为裴景和害怕,于是出言安慰道:“别害怕,我马术很好,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裴景和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手上却抱的更紧了。

    萧长捷察觉到了,于是开口问:“你会用弩吗?你摸摸左侧马鞍旁那个袋子,里面有支千机弩,还有十来只箭,你拿着防身。”

    裴景和闻言掀开萧长捷说的袋子,里面果然藏着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除了那把弩箭,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但想来装在这个袋子里,应该都是武器吧。

    萧长捷骑着马带着裴景和,离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可不知为什么,萧长捷却感觉越来越心慌。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等到了岔路口,萧长捷果断停下马,两人一骑,站在大路中央。

    裴景和没问萧长捷为什么突然停下,因为他看到萧长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破军刀。

    “出来吧。”萧长捷淡淡的说:“想杀裴景和,先得问问我手中的刀。”

    一阵风过,树林中走来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

    萧长捷收起了所有的表情,看向孤身站在道路中间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一袭白衣,手中并无任何武器,白皙瘦弱,看上去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萧长捷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压力。萧长捷非常确定,刚才心里的不安,便来自于这个男子。

    那男子不出声,萧长捷便也不出声,两人一人于马上,一人在地上,对峙了起来。

    裴景和不明所以,悄悄拽了下萧长捷的衣角,示意她身后还有追兵。

    萧长捷皱了皱眉,率先开口道:“不知阁下为何而来?可否行个方便?”

    那白衣男子闻言抬头,一双眼如寒星一般,却不看萧长捷,只是对着裴景和说:“太傅若是肯调转马头,返回京城,今日我便放你一马。我也劝太傅一句,幽州的水太深,莫要牵涉其中。”

    哪里来的蠢货?口气倒是很大。

    萧长捷冷哼了一声说:“你若是让开,我今日也饶你一命。”

    那白衣男子不听萧长捷的挑衅,只是看着裴景和,想要从他那里听到一个答案。

    裴景和叹了口气,冲着白衣男子作揖说:“多谢阁下提醒,可要让阁下失望了,我裴景和,从不是走回头路的人。”

    白衣男子叹息说:“可惜了。”

    萧长捷呸了一声说:“装什么装,穿个白褂就以为自己是长鸣剑仙?还可惜,可惜你个大头鬼!你要真那么可惜就把路让开啊!拦在这里要杀他还说可惜?恶心不恶心?杀人就杀人,装什么惋惜?做的是刽子手,还要装君子,虚伪!无耻!我呸!”

    萧长捷一长串响彻云霄没有气口的骂声,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那白衣男子是:“小友——”

    萧长捷又是一个白眼大骂道:“谁是你小友?我认识你吗?你不要侮辱我的交友水准!就你这样的?还想当我的朋友?你做梦吧你!”

    那白衣男子一脸无语,讷讷地问:“那请问你的交友标准是?”

    萧长捷冷哼了一声说:“你年芳几何?超过二十了吗?男人超过二十就好比那败了的残花,了无趣味。你身高几何?有八尺吗?男人没有八尺还活着做什么?有八块腹肌六尺长腿吗?这都没有?不如找个东南枝自挂算了!你家财几许?家中有十亩庄园八个花园六处水榭吗?有奴婢千人供你驱使吗?”

    这一连串的问句,像炮弹一样炸到白衣男子面前,可怜的白衣男子被萧长捷问懵了,只能不住地摇头。

    随后萧长捷以极其自然加鄙视地声音说:“这都没有还想和我玩?呵呵,也不看看你配吗?给我把路让开!”

    随后萧长捷一鞭抽在马背上,潇洒至极地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男人还在想,他确实活了好几个二十了,八尺身高他勉强算得上,家财万贯他确实没有,可他一身武功哪里是区区钱财可以衡量的?他怎么就配不上和这个小姑娘交朋友了?

    不对?为什么要和她交朋友?他不是来杀他们的吗?

    白衣男子拍了拍脑袋嘟囔说:“太久不下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几句话唬住了,真是丢人啊·····”

    已经策马跑出去老远的萧长捷,面色凝重地看着路。身后那人不知道是何来路,但肯定不好对付,她如今带着裴景和这个累赘,不能冒险,最上策还是能跑就跑。

    可那男子的武功,明显已经臻于化境。只能期望能跑的远些,让他的轻功多消耗一些他的内力,再于有优势的地形中,借助外力困死他。

    裴景和也瞬间明白了眼下情况,他指着另一条小路说:“上山,找个地方布阵,或能困住他。”

    萧长捷立刻调转马头,朝着山上的小路狂奔。

    身后的白衣男子悠悠闲闲地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萧长捷看了一眼他的身形,似脚踏流云,身如飞燕,毫不费力便一步千里。她便明白这人的武功决计在她之上,人界能飞升的高手,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

    萧长捷无语地说:“师兄,你哪里惹来的高手?长鸣剑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要知道长鸣剑仙是公认的人界战力第一,百年前大周开国时,这位剑仙还曾助过先祖一臂之力统一天下。大周定鼎之后,这位剑仙便隐居海外蓬莱,不再出世。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裴景和也是一脸无辜地说:“你都没见过的高手,我哪里知道是哪里来的?我可是文臣!”

    两人一边跑,一边观察地形。裴景和还沿路丢了些石头树枝什么的,萧长捷和身后的男子都看到了,谁都没在意他这点小动作。

    毕竟在绝对的战力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马匹狂奔许久,早就支撑不住了,萧长捷听着马儿的嘶鸣声,便知道不能再跑了。于是原地勒马,抽刀将裴景和护到了身后。

    萧长捷悄声说:“一会儿打起来你就跑,你轻功不错,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裴景和不赞同地说:“我这个武功,跑不跑没有区别,还不如和你呆在一起。”

    萧长捷看了他一眼说:“行吧,我若是打不过他,你大概也活不成,跑不跑确实没什么区别。”

    那白衣男子越来越近,萧长捷握着刀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终于,那白衣男子穿叶飞花一般从林中踏风而来,若不是生死关头,萧长捷必要喊一声:好身手。但这好身手是为了杀他们时,她也没什么心情赞美和欣赏了。

    先下手为强!

    萧长捷迅速提刀飞起,于空中斩出她的成名招式,凛空三斩。她曾凭这一招,于万军之中杀出重围。

    那白衣男子双眼一亮,抬手便捏住了破军的刀尖。那双手骨肉匀婷,修长有力,如莹玉一般没有一丝血色。

    白衣男子看着手中的破军,赞了一声:“好刀!血气翻腾,杀意凌烈,是真正经历过战场的杀伐之刃。小姑娘,你是军人?”

    萧长捷咬牙将刀抽回,一个侧踢,准备以脚踏他咽喉。

    那男子身形如鬼魅一般迅速退后,瞬间就跳脱出萧长捷的攻击范畴。

    正在萧长捷犹疑之时,身后传来裴景和清朗的声音:“阵起!”

    霎时间,那白衣男子面露惊讶,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

    白衣男子看着面前的幻境,有些怀念地笑着说:“居然还有人知道蜃楼……”

    就在白衣男子被困阵中的时候,裴景和运起轻功拽起萧长捷便腾空而起。

    逃跑的时候萧长捷还好奇地问:“师兄,你这是什么阵法?能困他多久?”

    裴景和面色沉重地说:“我自己改良的前朝古阵,他这般高手,能困一柱香已是极限。”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男子踏风而来的呼啸声。

    裴景和叹息说:“居然不过两息就能破阵……”

    身后追赶的白衣男子朗声笑着说:“你们这两个小娃娃倒是有趣,有什么招,一同使了吧。”

    他们逃到山顶的时候再度被追上。

    萧长捷只能再次迎敌,她前几招都没能伤他分毫。于是萧长捷咬咬牙,准备借鬼魅阴力,短时间内突破人力与鬼力的限制,以这股力量,打败这个她有史以来见过最强的人。

    萧长捷念咒之前,平静地问:“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白衣男子摸了摸下巴说:“你很有意思,配得上知道本座名讳。听好了,吾名天钧。”

    萧长捷摇了摇头说:“没听过,不过我记住了。”

    天钧看着萧长捷说:“你叫什么?”

    萧长捷刺破了左手,捏了个诀,看向他笑着说:“我叫长赢。因为我,从不会输!”

    “杳杳冥冥,乾坤同生,六甲之精,与我为一!”

    霎时间,萧长捷的气势暴涨,越来越多的杀气自她身上露出,她一双幽黑的眼眸也带上了几分血红。萧长捷笑着歪了一下头,抬手便是一拳。

    天钧化掌为拳,接下了这一招。他皱了皱眉头,看着气息突然暴涨的萧长捷,放出了一抹气息。

    萧长捷此刻脑海中充满了杀意,她一拳接着一拳,一拳比一拳猛烈,带着破风的力度,朝着天钧的致命之处下了杀手。

    天钧闪避不及,挨了萧长捷一下,瞬间感觉气血翻涌,肺腑之处有阴气袭来。他皱了皱眉,不再收手。

    天钧以内力折枝化剑,一道剑气冲着萧长捷袭来。

    霎那间,萧长捷从往日战场的兵戈声中回过神来,清醒了几分,于是看清了天钧的这一剑。这一剑无任何技巧,真是大道至简,却避无可避的一剑。

    一剑,穿心而过。

    “萧长捷!”裴景和大惊失色,连忙接住了面无血色的萧长捷。

    天钧看着几乎只剩一口气的萧长捷,不解地问:“你居然,还活着?怎么会呢?这一剑之下,应该没有活人才对。”

    萧长捷忍着几乎要窒息的疼痛,冲着天钧呲牙咧嘴地笑:“想杀你奶奶我,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天钧深色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微微摇头说:“罢了,这一剑已出,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也没死。往日的债也算还了,就这样吧。”

    说完天钧就收了手中的剑,转身走了。

    “因缘际会,天命难解。两位小友,江湖再见。”

    萧长捷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说:“谁要和你江湖再见。”说完她挣扎着想要从裴景和的怀里爬起,可谁知一动,像是伤到了经脉一般,疼地她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裴景和见状连忙试了下萧长捷的鼻息,探到她还悠长的吐息时,才松了口气。

    裴景和看着怀中缩成一团的人,凌乱的发丝盖住了头发。裴景和伸出手想抚一把,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收回了手。

    半晌,裴景和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骨笛吹了一声。

    不一会儿,几位侍卫便从林中赶来。

    其中便有裴景和的贴身侍卫谨言,他一赶来便看到了裴景和怀中昏迷的萧长捷。于是他迟疑地问:“郡主这是晕了过去吗?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可要带郡主一起走?”

    裴景和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她为什么带着我呢?”

    “什么?”一旁的侍卫不解的问。

    裴景和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人不都是趋利避害的吗?她为什么不丢下我?她难道不知道,如果丢下我的话,她就可以活下来吗?”

    谨言这才明白自家主子说的是永安郡主,于是他说:“可能郡主喜欢主子?有句诗不是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

    萧长捷喜欢他?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从裴景和心上席卷而起,他不禁有些动容。

    他这一生从未有人如此坚定地站在他面前,面对人心,他总是习惯想的复杂,计较惯了利弊得失,突然间面对真心真情,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原来爱,便是这样吗?

    宁愿身死也要护着对方的真心,他居然也有这种幸运能够拥有吗?

    大概是老天垂怜,可怜他在人心鬼蜮里挣扎,这才将萧长捷这般琉璃心肠的人送到了他身边。从此以后,便是碧落黄泉,他也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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