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这日,按例,府中上下是要一起过的,往年这样的节日,白颜卿甚少参与。

    从前每逢端午日时,若是白家老夫人心情好了,白颜卿自然是被允接回白府过节的。若白家老夫人心情不佳之时,这样的传统节日,白颜卿是只得自己在庄子上过的。

    不过,这些对于白颜卿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即使昔年在庄子上过,她也不曾孤零零寂寞过。因为往年端午,纪家也会像今日一样,让纪瑾修送去香囊、雄黄酒这些……不管大大小小的节日,纪家总是第一个想到白颜卿的。

    比起白家那些虚情假意的面目,白颜卿更愿意看到她真心实意的外祖一家。

    见过纪南景的白颜卿,今日心情甚佳。连带着看院儿内的花花草草都顺眼的多了!

    采星立在白颜卿身侧,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了。眉眼间,也满是开心。

    “小姐,前院儿来人了。”

    午后不多时,前院便有人来传话儿了。

    说是相爷回府了,要同大家一起用晚饭,让白颜卿这边也准备准备,莫要去晚了。

    “准备准备?”

    白颜卿心中暗暗生疑。

    端午节算不得什么特别重大的节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倒也寻常,只是,白景轩让人特意叮嘱的这一句,不得不让白颜卿心下警惕了几分,遂果断让采星去打探一下。

    不多时,采星便回话儿来了:说是相爷带回府一位人,他们一进府,便进了相爷书房议事,一直未曾出来。

    既是有,那让她准备,也是情有可原。

    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白颜卿心下暗暗揣测着,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既如此,那她还是莫要抢了人的风头才好,简装出席便好。

    在白颜卿的示意下,采星简简单单替她梳头了个垂鬟分肖髻。

    满头的乌丝在采星的手指下,仿佛活了一般!

    只见,采星仔细地将白颜卿的头发分股,盘结鬟于其头顶部,并未用托柱,便使发丝自然垂下,后束结髾尾垂于其胸前,簪上一枝淡雅的碧玉簪,娇俏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雅之态。

    采星又替白颜卿挑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素净淡雅,衬托的其婉约又不失俏丽。

    “小姐,可还满意?”

    采星俏皮的对着铜镜中的白颜卿说道,一副急急求其夸奖的模样!

    “我的采星,一贯是手巧的。”

    白颜卿拍了拍采星手背,亦忍不住夸赞道。

    得了白颜卿的赞赏,采星那张小脸儿上,顿时挂满了笑。

    黄昏时分,按照下人们禀告的时辰,白颜卿提前便到了前厅大堂等候。

    也许是没想到白景轩会带什么重要的人回府,白芙蓉母女三人及白老夫人任氏,是堪堪儿掐着点儿到的。

    几人见到似乎是在大厅坐了多时的白颜卿,眼中只有几分讥讽之意,并不无半分喜色。而此时,大厅的饭桌早已摆好,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引得白颜卿突感食欲大增。彼时,她的眼里只有吃食,自然也顾不得旁人的酸眉涩眼了。

    “景轩。”

    听到任氏的叫唤声,方才把白颜卿的神思拉回。

    她轻轻抬头朝门口望去,在瞥见白景轩身侧那一位之时,她整个人楞了一下,而后迅速回神,恭恭敬敬的先朝那人行了礼,最后才浅浅扬唇,喊了白景轩一句“父亲”。

    反观一旁的任氏及白芙蓉母女三人,显然是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只个个眼巴巴儿地盯着白景轩,等他开口介绍身侧之人。

    白颜卿的这番举动,旁人未看出端倪来,白景轩倒是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先朝自己身侧之人,行了礼的,且行的还是宫礼!

    白景轩心中暗暗诧异,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许久,仿佛要看透她的心一般。偏偏白颜卿什么都未给他暗示,只静静站着,朝他喊了句“父亲”,礼貌又套。

    白颜卿自幼便不在白景轩身边养着,他对这个女儿,知之甚少,自然此时也谈不上多亲厚。

    如今,她虽回府多日,但到目前为止,白景轩还是没能摸透白颜卿的心思。见她方才朝身侧的人行的,却是简化的宫中礼仪,显然也是不想让旁人瞧出端倪。

    白景轩心中不由的也悄悄惊叹,他这个女儿,看来并非表面上那般单纯不谙世事,此时他心中的大石头,竟是落了一半!

    “不知这位贵人是……”

    任氏自然是懒得去瞧白颜卿的举动,只堪堪儿盯着白景轩身旁这位公子,开口朝白景轩问道。

    “大家不必拘礼,在下不过一介门,不值当称作贵人的。”

    白景轩尚未开口作答,那位公子倒是个爽快人,径直开口解释道。

    门?

    也亏得他肯自降身份了!白颜卿垂眸,用以掩饰她此时眼中的讥笑。

    闻言,大厅众人,除了白景轩和白颜卿父女,其余的竟皆是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没了方才那副唯唯诺诺的拘谨之色。

    这见风使舵的本领,连一旁的采星都忍不住咂嘴:这帮人是傻子吧?看不出来相爷对眼前的公子多尊崇吗?看不出来眼前这位公子的衣着,非富即贵吗?单就他腰间的龙纹玉佩,那是旁人能拥有的吗?是随便什么人都敢佩戴的吗?

    待到入座时,白景轩自然是将那位公子奉为上座的,他自己则是坐到了其身侧。这番举动在白家父女眼中,合情合理,就是在某些人眼中,有些嗤之以鼻了。

    譬如任氏,她眼见自个儿堂堂当宰相的儿子,竟然给一个门让座,打心里眼里,都是不满,那白眼儿,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就是不知道,日后任氏若是知晓眼前这位,她瞧不起的公子的真正身份之后,她会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举动!

    “白姑娘若不介意,可以这边坐。”

    那公子突然开口,满脸笑意地盯着白颜卿,微微扬起下巴,朝白颜卿点了点头,示意白颜卿坐到他的另一侧。

    “我?”

    白颜卿有些诧异,这人,到底想干嘛?

    白颜卿犹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父亲,见他点点头,白颜卿这才安心坐下。

    见那公子满意的直点头,白颜卿心中却也想翻他几个白眼儿。而后白颜卿不着痕迹地将凳子往旁边挪了又挪,心想着要离那位笑面公子更远些才好。

    却不料,她的这小动作,竟被那人一眼识破,又毫不留情的给戳破。

    “白姑娘离在下那么远作甚?在下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吃人的。”

    被他戳破小心思,白颜卿反倒有几分不自在了。

    “白姑娘今日装饰,着实用心了,是知晓在下到来,特意装扮的吗?”

    那人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纵是再淡定的人,听到这调戏意味极为明显的话,也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这家伙,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白颜卿余光瞥见了任氏及赖飞燕一副看戏的眼神,心中狂吼: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公子多心了,寻常装束,不值得公子留心。”

    白颜卿低垂着脑袋,暗暗掐着手心,心中一遍又一遍让自己冷静冷静,莫要被他带偏了!

    “白姑娘……又不是第一次同在下用膳,何必这么拘谨。”

    此话一出,似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记轰天雷。

    一众白家人纷纷抬头,死死盯着白颜卿。

    私会男子?这名声可算是毁了!

    而赖飞燕和任氏眼里更是难掩的喜色,她们皆以为抓到了白颜卿的把柄,心下想着好毁了她名声,让她入不了宫。这下赖飞燕定能独当一面,独自入宫,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就连一旁的白景轩,眼中也满是不可置信。以他多日来对这个女儿的观察,他直觉她不是那般轻浮不知轻重的女儿家!且让他更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女儿,究竟是何时与眼前这位相识的?他竟一无所知!

    只有采星老神在在,一点儿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毕竟她上次就见过这位公子的……“手段“”了。

    “公子说笑了,上次也是因着孙嬷嬷的缘故,小女才有幸伺候一旁。”

    白颜卿心中只想翻他个无数白眼儿,让他装作不认识自己,就这么难吗?

    幸亏白颜卿反应快,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两人确实先前相识,又间接撇清了关系。因她是“伺候”孙嬷嬷用膳,从而才得已认识这位,而非私下什么场合结识的陌生男子。

    没错,眼前这位公子,正是白颜卿上次同孙嬷嬷上街,路上偶遇的那位少年,他的身份,白颜卿自然是早就猜出来了的。

    孙嬷嬷?

    这事怎么又扯到孙嬷嬷了?任氏纵是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儿,她正欲开口,想再多问几句,却被白景轩出言打断了。

    “公子乃是孙嬷嬷同乡。”

    一句话,将各怀心思的白家众人的好奇心,硬生生压了下去。

    “上回同孙嬷嬷出府游玩,偶遇公子,得公子赏识与公子及孙嬷嬷,一同用过饭。”

    白颜卿接着又开口解释道,总算是将这件事圆了回来。

    赖飞燕原本想逮着白颜卿的错处,好拿捏她,却不料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一顿饭的功夫,她眼中的嫉恨之意就是连上座的那位都察觉到了。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一旁正专心致志用膳的小女子,心中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样的气氛下,她居然还能吃的这么香?还真是有趣的妙人儿!

    一顿晚膳,众人心思各异。

    饭后,那公子也不多留,用完晚膳便匆匆告辞离去。

    “白姑娘入宫后,若是碰到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

    那位公子临走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俯身,在白颜卿耳畔突然丢下这么一句话。

    吓得白颜卿连连后退数步,这个登徒子!生怕她不被别人拿捏住短处吗?走就走罢,与她这般亲近作甚?若被旁人瞧见,她又解释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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