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很静。

    经夜风吹拂,几缕桂花香气飘入沈音的鼻子中。

    沈音睁开眼,呼出几口热气,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消散。

    过去的少女心事,恐怕只能永埋于心了。

    “夫人。”男人声音低沉却温和。

    林泽这一声,吓得她差点没站稳。

    沈音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国公爷……夫君。”

    许是今日淋了雨,头脑不太清醒。

    她望着眼前的宁国公林泽,脑中却又浮现他少年时的俊美风姿,两相重合,莫名的恍然若失。

    无论是数年前还是如今,他天生丰神俊朗,被他那双俊眼看多了,估计难免……

    不行!

    沈音清醒过来。

    他早就成了恶人的爪牙。

    恶人害她一家流离失所,她怎能在这儿和助纣为虐之人儿女情长?

    “你过门那晚,看过那些书吗?”林泽坐下来,抿了口茶,似是随口一问。

    沈音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什么书?”

    “小人书。”林泽漠然。

    “……”

    沈音这下明白,这一晚终究是到来了。

    “我不记得了。”她坐到镜前,摘发饰。

    林泽走到她身后来,帮她摘发饰,“那我就等夫人什么时候记起来,再一同行周公之礼。”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可落入沈音耳中,却令她心中一紧。

    林泽到底在想什么?真是捉摸不透他!

    在镜子中,林泽看到了沈音惊愕的表情,不由狡黠一笑。

    那桂花香囊在床帐上挂了那么久,她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也是够迟钝。

    算了。

    就让她慢慢发现吧,那才有趣。

    况且,沈家被陷害背后的事,牵连太广,她只需知道她的亲人性命无虞便足够了。

    “夜深了,我们分衾而眠。”

    “这香囊有些受潮了,妾身取下来换个别的。”

    东宫寝殿。

    太子和两位侍妾行完房,大汗淋漓,洗净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只要一闭眼,就想起林泽在破庙里说过的事。

    沈家还有人在京城……

    他们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一直藏在仙桃山!

    “来人!”

    他大声一喝,把枕边的两位侍妾都吓了一跳。

    他沉着脸吩咐亲信侍卫:“去,派人到仙桃山,搜山,遇到人就逮回来!”

    “是。”亲信领了命要去办事,却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殿下,国舅爷刚才派人来问,他安在城北大街上的两个眼线,为什么宁国公要杀了他们?”

    “他们叛变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本宫让你赶紧去搜山!”太子满脑子都是林泽说的那话,根本没心思谈别的事。

    再说,就算林泽错杀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以王家的权势,放几个新眼线在街上不是轻而易举?

    “末将知罪。”

    亲信了解太子的脾气,太子发起怒来真能把他打死。

    于是他不敢再耽搁,立即退出去召集手下。

    大概四更天的时候,亲信侍卫带回来一个女子。

    昏迷着的,而且腿上有伤。

    太子殿下这一夜还没合过眼,原本昏昏沉沉的,霎时精神了起来。

    这女人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来了。

    “提一桶冷水,泼醒她。”

    ……

    片刻后,朱玉儿醒了。

    她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男人那一身金贵的衣裳和腰饰。

    过了一生中最苦的一天,老天爷终于垂怜她、赐她一个可以依附一生的贵人了……

    “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亲信侍卫一脚踢在她伤口上。

    朱玉儿顾不得痛,甚至以快速爬到了太子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多谢太子殿下救了小女子,小女人为报君恩,愿伺候殿下……”

    太子认出了朱玉儿。

    当时觉得她姿色不错、楚楚可怜,可此刻,他在怀疑她是不是沈家女。

    他派人把她送到庙里待着,她在寺庙上了香,又故意跑了!

    仔细一想,她能出现在仙桃山,这本身就十分可疑。

    男人面色阴沉地发问:“你是不是姓沈?”

    朱玉儿有点懵,察言观色之后,摇头否认。

    “你当然不敢承认。”太子冷哼一声。

    朱玉儿瞥见太子殿下脖子上的抓痕,眼里划过一抹算计。

    看来,她除了美人计外,已无计可施。

    武德七年。

    大晋胜局已定,林泽的父亲卸了军中要务,要陪母亲回乡祭祖。

    他们已经整整六年没回去了,此时要回去,当然是人之常情。

    上朝时,陛下虽竭力相劝,但最终还是同意林泽的父母回去,条件是林泽要留下。

    其理由冠冕堂皇,说是为了锻炼年轻将才。

    但那时候,林泽就隐隐感觉到,陛下或许不是那么信任林家。

    林泽也想回乡,看看祖父是否身体康健,可他不想让父母为难,只是在送别父母时,请他们帮他带一份薄礼回去。

    那份礼物是一支狼毫笔,黄鼠狼是他猎到的,笔是他请沈家小娘子做的。

    沈音的父母兄长都是将军,她虽不在军营长大,却也总陪着家人东奔西跑,学了不少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比如刻字。

    她在笔上面刻了字,皆是一些祝福。

    小娘子把笔交给他时,清澈的眼眸里显着倨傲,“天下没有比我们家更会用刀的人家了,我父母兄长的刀用来杀敌,我的刀用来刻字,各有各用。”

    林泽拿着狼毫笔仔细端详,打趣道:“这么说来,你不会你家的刀法么?”

    “哼,才不是!”少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立刻就炸了毛,只是语气还有点心虚,“等……我有空了,我好好舞给你看!”

    少年转起笔,用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她,“那择日不如撞日,等我送完我爹娘,就来找你。”

    小娘子的嘴角突然耷拉下来,神色沮丧:“那不行,爹爹他们要去豫州换防,我也要去豫州了。”

    这段话对那时的林泽来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花。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最终还是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败下,换上一副笑容:“待天下全部平定,我们到时一定能再见面。”

    谁能想到,后来林沈两家会相继发生变故呢……

    “这个送给你。”沈音把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放进他手里,“桂花香沁人心脾,还可安神助眠。”

    林泽拿着香囊和笔,骑上马,回头看了眼沈家小娘子。

    他心道,她送他的礼不少,有待来日,他也应好好回礼才是。

    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是给朱氏坐的,林泽的父亲和侍从都骑着马。

    林泽骑马到了城门外,下马后把狼毫笔递进马车内,道明缘由。

    朱氏没收下,然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这孩子,还是亲自把笔送给你祖父吧!”

    林泽看向父亲,眼神疑惑。

    父亲压低声音向他解释:“是三皇子的主意。说是最近反正没什么大的战事,倒也不必墨守成规,你悄悄出去,城里派个人替你称病就行。”

    朱氏替其夫君找补道:“不过……毕竟是在京城,你要是觉得太冒险,就不去也罢。”

    “孩儿去城里安排一番,阿爹阿娘先行吧。”

    林泽当年到底是少年心性,相比于谨慎行事,他还是更习惯胆大妄为。

    他回城后,安排好了一切,于父母出城后的第三日,扮作百姓偷偷出城了。

    路途遥遥,但他只要一想到回到家乡能见着祖父,就不觉得路途漫长了。

    林泽想过追上父母,一起走。

    京城到故乡,有一条河,是必经之路。

    可惜他到底是慢了一步,刚到渡头,就看见一艘船载着他爹娘渐渐远去。

    林泽憋了一肚子火,对在休息的船夫态度不善:“师傅,你们的船开得挺早啊,天还没亮就开了?”

    那老船夫摆摆手道:“平常没那么早,是有京里来的贵人,花了大把银钱,特地要求的。”

    “哪个贵人?”林泽纳闷,他爹娘不像是会有这种要求的人。

    “说是皇后娘娘的兄长,挺唬人的,带了好多人。小郎君喝一口水吧。”

    林泽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以强权压人并非他爹娘的作风。

    他在岸边的小摊桌喝水,耐心等下一艘船启动的时间。

    可过了没多久,河上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怎么有刀剑拼杀的声音?”

    林泽往那一瞧,依稀看到父亲在船上与人拼杀的身影,不禁毛骨耸立……

    国舅要杀他爹娘。

    那些侍从都是城里新雇的生手,这一行人中,只有他爹有还手之力。

    这时,有一人掉进水里,扑腾了一两下沉下去了。

    林泽抓着那老船夫的手臂,焦急地恳求:“师傅,求求你了,快开船吧!”

    他把身上所有银钱拿了出来。

    船夫依他所言,带他加速追赶前面那艘。

    然后,他目睹那艘船下沉,沉的时候静悄悄的,似乎上面已经没什么活人。

    载了林泽的那位船夫将船靠岸,组织了附近其他船夫一起救人。

    少年傻傻站在渡头,双眼发涩。

    两个时辰后,有人捞到了两具尸首,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爹娘。

    他们衣服上有很多血,估计落水的时候就生死未卜。

    “小郎君,请节哀……”老船夫的手虚搭在少年肩上,尝试宽慰他。

    “阿爹!阿娘!你们肯定没死!”

    林泽无力地跪在地上,爬到爹娘的尸首旁,再细细确认。

    他多希望是自己认错了……

    可事与愿违,老船夫替他提着灯笼,在明亮的灯火下,一切都那么清晰。

    “不会的……不会的……”

    自己受伤都不会哭的坚强少年,此时此刻泪如泉涌,滴在父母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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