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星期来,我都在费尽心思收拾屋子里我自己和漂移女的物件,同时通过整理行囊的过程来消除与父母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隔阂。因此,我把自己在国内还有一大票亲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算没人提起,我也能想象,每次假期,他们一家三口回国时,肯定会和亲朋好友聚餐。这次父母是正式结束外调,回来后的聚餐肯定是少不了的。经历了几次聚会,父母的工作交接也告一段落,我们终于可以三个人单独出门了。就像我们还在美国时说好的那样,父母腾出了一整天的时间,和我一起去市里的娱乐商圈玩。

    我上次来商业街附近已经是初中时的事了,放眼望去,视野里已经没有多少我熟悉的店铺,唯独电器区和运动区的苏宁和迪卡侬还和以前别无二致。走过一家烤肉店时,妈妈还告诉我,去年漂移女参加的初中同学会就定在这里。

    由于此时正是暑期,电影院有不少影片上映,我们挑了一部宠物主题想必会比较轻松的电影看,随后在一家火锅店解决午餐。与以前的生活接轨的怀念感一点点平息下去后,我决定把一个被我们无视了两个星期的问题提出来:“我们来商量一下我今后该做什么吧,还要商量一下怎么解释给外人听。要不然,我作为一个别人眼里的本科毕业海归学子,却待在家里没有工作,是不是太奇怪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妈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每次聚餐前爸爸都仔细地问了我愿不愿意一起去,虽然事实上与那些人许久未见的我想独个儿待在家里也无可非议,但考虑到礼貌问题,我还是每一顿饭都去蹭了。七大叔八大姨变着花样地问了个遍——没有考研吗?实习找了吗?工作有着落吗?回国发展吗?有对象了吗?每次我们都会以“还在考虑”这种说法敷衍过去,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

    “小辛,你自己有什么想法?”爸爸像碇源堂一样双手交叠,盯着我问。“将来你想做什么工作?还要不要上学?你考虑过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工作……这五年里我积累了一些做家政和家教的经验,但也仅仅是不专业的个人经验而已,而且之前的兼职都是靠熟人介绍,如果是在国内,果然还是念大学,然后按照专业对口找工作更容易吧……但如果要尽快工作的话,我觉得最快的途径就是去考教师资格证,然后去课外辅导班应聘英语老师。”我掰着手指说出自己的几种想法,试图把思路捋顺。“我手里还有漂移女缴纳的赔偿金,就算有一年不工作还要花钱学习,我自己也能负担得起。”

    “不用有太多钱上的顾虑,小辛。”妈妈安慰道。“这五年的空缺是我们谁都不希望的,爸爸妈妈也想弥补失去你的遗憾,我们会一如以往地支持你,养育你的。”

    “可这样一来,我在别人眼里不就变成一个啃老的废人了吗。”我咕哝着拾起筷子夹菜,好避开爸爸的凝视。

    “你很介意别人的看法吗?”爸爸又开口问我。“当初我们选择了为你获得的能力和那个少年小队的事保守秘密,现在就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麻烦,难道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没拥有足够强大到无视非议的心理素质吗?”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妈妈责备般撞了一下爸爸的胳膊。

    “我——说实话我不介意,因为我平时不会与那些人见面,但你们不会觉得不舒服吗?与我同龄的孩子都学业有成,事业也有了雏形,只有你们的孩子落在最后面。”

    “你也说了,你可是‘我们的孩子’。别人怎么想任他们去,只有我们可以清楚地看着真正的你。”妈妈倾身过来,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在我看来,你现在能不缺胳膊不少腿、心态坦然地坐在这儿,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爸爸一如既往地直言。“我们想继续看着你健健康康地长大,所以不要有压力。你已经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机遇,无论你选择怎样的人生我们都不会觉得不舒服。”

    “我明白了。”我抿紧嘴唇,注视盘子半晌,下定决心抬起头,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们看,我被问到最多的问题莫过于学习、工作、对象,对吧?现在前两个问题算是谈拢了,只剩下具体操作需要考虑。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催婚的。”妈妈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小辛在妈妈眼里就像仍然十五岁一样。”

    尽管有了一大堆铺垫,但真的说到这儿,我还是感觉心跳越来越快,指缝间不断地渗出冷汗。我想象过好多次,如果能和人聊聊自己的男朋友该有多好,和亲爹亲妈分享恋爱话题想必也会很有意思,可妈妈宠溺的语气让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消散了。

    ——你可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可紧张的!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

    我顶着满脑袋的混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口:“事实上,我现在,交了一个男朋友。”

    妈妈眨了眨眼睛,长长地“咦”了一声。

    “不会是个老外吧?”从爸爸略带惊讶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严格来说,大概也算是。”我双手合十半拢住嘴,呜哝着说。“我不知道漂移女跟没跟你们提过,小队里有一个名叫湖少侠的男生?”

    “是那个你第一次去亚特兰蒂斯时交的朋友?”爸爸令我意外地一下子就想起了这茬。

    “她提过。她和这个湖少侠好像关系不算太好。”妈妈想起的应该是女孩之夜时漂移女的哭诉。

    “嗯,就是他。我在和他谈恋爱……”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半是因为有服务生来上菜了,一半是因为……这几个字讲出声来怎么这么羞耻!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等服务生离开后,若有所思地说:“说实话,我和你妈妈对小队和亚特兰蒂斯的具体情况都不怎么了解,也不太熟悉这个湖少侠。但既然他不是任意一个国家的人,那么籍贯啊学历啊什么的就没有意义了,但爸爸告诉你,作为伴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有责任心……”

    “既然是做少年英雄的,那他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妈妈打断了爸爸那在喝酒后说过很多次的长篇大论。“小辛,无论有什么开心的事,或者遇上什么不顺,都可以和我们分享。”

    “事实上我今天就想趁着逛街给他买一件衣服的!”我夸张地拍了一下大腿,但愿自己看上去不要太手足无措。“作为礼物!”

    “要我们帮忙参谋吗?”妈妈抓住了我想要他们注意的重点。

    “那他有给你买过什么吗?”爸爸的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

    “他只是义警,没有工资的。”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这说法不怎么动听,连忙又加了几句:“而且他才十七岁,不到工作年龄,也不能像我们一样平常地上街买东西,我们的交往也只局限在任务中和瞭望塔上……”

    ——怎么办,越说越不符合一般情况下的男友标准。

    我干脆住了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怎么才能把拉甘介绍给父母……

    ——不。等等,我还没有问过拉甘的意见。他介不介意我把他的具体信息透露给小队外的人?

    很好,现在我完全卡壳了。

    爸爸还在阐述着“未成年人谈恋爱总是不够认真”这种现实的问题,我的思维却已经发散到了“梅根的亲属是火星猎人所以不用考虑泄不泄密这种事——不对等等为什么我又在想梅根”的奇怪方向。最终,我把额头磕在桌面上,呻/吟道:“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轻率地讲这个话题……给我点时间,下个星期,下个星期我会解释明白的。”

    “那,我们吃完饭去看衣服?”妈妈善解人意地说着给我夹了一筷子的肉。“需要挑泳衣吗?”

    “不需要,我是想挑常服!”我猛地从桌子上弹起来,把浮现在脑海中的谜之死库水甩出去。“我想看他穿上衣的样子!”

    爸爸的手在锅上空僵了一下。我总感觉自己要解释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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