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不欢而散。

    在温执问出那样伤人的一句话之后,温灵鹊什么都没有说,扔下沧浪剑回屋子里去了。

    温执也知这话太过伤人,今日一时冲动就说出了口,话出口便后悔了,正要认错,温灵鹊已经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桌子。

    温执怔怔地看着温灵鹊的背影,他阿姐的背一向挺得很直,祖母曾说过温家的傲骨有八分都长在了温灵鹊身上,沧浪剑本来是留给她的,可是温灵鹊不要。

    她骨子里是和五隐一样的傲,她不屑用别的东西来证明她的身份,她站在那里,别人就会知道她是温灵鹊。

    五隐冷声道:“原本,只有你会活下来。”

    温执猛地抬头去看五隐,那天,温灵鹊叫他保护钟却,其实是请五隐护着他。

    她原本是要和爹娘一起死的。

    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是……凭什么?我也姓温,我也是九溪山庄的人,凭什么他们慷慨赴死,我就要退缩苟活?”

    “苟活?”九莲子也没了平日没心没肺地嬉笑怒骂,“爹娘爱你才会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你,你不知珍惜,还心生怨怼,这是什么道理?”

    九莲子使劲推了温执一把:“谁还不是没爹没娘了?!”

    “我们有谁和你一样要死要活的吗?就你这废物的样子,当日若是你,你能在大军手里保下那么多人吗?你当温姐姐为何不要命的冲在最前头,她要保九溪山庄的名声,让你以后可以走的轻松一点!你怎么这样狼心狗肺?如果可以活着,谁会愿意丢下你一个人!”

    “你怎么可以说那样伤人的话?”

    九莲子眼睛一红,跑了出去。

    雪松薇又担心九莲子,又要顾着温执的伤,一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五隐抱起鸿陵紫,同雪松薇道:“我去看她。”

    刑回左右看看,跟着五隐出了正堂,却没有继续出去,而是转而到温灵鹊窗前,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窗。

    温灵鹊打开窗户,脸上还是温温柔柔的笑意,她瞧见是刑回略微有些诧异,便问:“是不是饿了?”

    刑回弓着腰不舒服,干脆跪了下来,神秘兮兮地把右手伸到她跟前,蒲扇大的巴掌一打开,里头是块青黑色的石头,圆润光滑,不知道是他从哪里得来的。

    温灵鹊问:“给我的?”

    刑回点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温灵鹊伸出双手捧过石头,眼里亮晶晶的,温灵鹊小声道:“多谢你。”

    温灵鹊比划了下石头大小,觉得可以刻个什么东西,她瞧了刑回一会儿,道:“我们刻个观音好不好?”

    刑回不知听没听懂,乖巧地点了头。

    五隐怕九莲子一个人跑出去出事,也没来得及把鸿陵紫放回去,就那么抱着她跟了上去。

    九莲子埋头乱走,压根不管自己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九莲子撇了撇嘴,找了个石头坐下,恰来了一阵风,卷起地上黄土,吹得她灰头土脸的。

    忍了又忍,九莲子还是哭了出来。

    她哭的时候和雪松薇不大相同,雪松薇哭也只会无声的流泪或是低声抽咽,九莲子哭就是嚎啕大哭。

    反正这里周围都只有黄土和石头,反正也没人知道她在哭,索性哭个痛快。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血海深仇,面对的都是难以战胜的对手,凭什么温执就可以那样理所当然地指责别人,就因为温灵鹊是他姐姐吗?

    有个人护着不好吗?被人护着不好吗?

    至少他还有姐姐,他们其他这几个人都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了。

    宽阔寂寥的黄土地上只有九莲子的哭声在回荡,鸿陵紫似乎是被瘆到了,越发紧紧搂着五隐。

    五隐也不上前去打扰,她不理解温执的愤怒,也不理解九莲子的崩溃。

    在她眼里这两种情绪没有任何用处。

    九莲子哭得太过放肆,等情绪完全发泄出去后,才发觉这地方太过空旷,越发显得她万分孤独。

    家破人亡的情绪又涌上来,这回就只剩下浓浓的悲伤,连哭都提不起兴致来哭。

    她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连五隐都感受到了她散发出来的悲伤。

    九莲子一直都是乐观向上的,除了初遇时有过一瞬间的失控,而后她从来不曾明确地表达过她的难过,她总是积极而乐观地活着。

    仇能报就拼了命的去报,如果拼了命也无济于事,那么她就会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五隐认为她的做法是正确的。

    一如她同样理解温灵鹊,不在逃出生天之后,盲目地再次掀起战争,或是不自量力地寻仇。

    她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不畏惧付出性命,前提是,付出性命是值得的。

    她们不是不难过,而是发泄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们隐忍克制的聚在一起,就是因为她们都坚定地想要报仇。

    等到九莲子不再发出呜咽声,五隐才抱着鸿陵紫走到她面前去。

    九莲子抬起一张花猫似的脸,还有些委屈:“松薇哭的时候你抱她,我哭你怎么不抱我?”

    “你不需要安慰。”五隐道,“你很坚强。”

    “不。”九莲子道,“刚才不需要,我现在需要了。”

    “好吧。”五隐一手抱着鸿陵紫,空出一只手来去抱九莲子,“好了,我们回去罢。”

    九莲子鼻音浓重:“嗯。”

    她牵着五隐的手,跟着她折回去。

    大风刮起黄土,掩埋了她们来时的脚印,她们似乎在走一条全新的路。

    五隐和九莲子一直没有回来,雪松薇实在放心不下,见温灵鹊和刑回都还没有睡,便说了一声,自己出来寻她们。

    远远地便看见背着两把剑的五隐一手抱着鸿陵紫,一手还要牵着九莲子。

    她虽比九莲子小上一两岁,个头却长得比她高些,这样从远处看去,倒像是沉着冷静的大姐姐去寻两个淘气贪玩的妹妹回家。

    五隐将九莲子的手递给雪松薇,专心抱着鸿陵紫,她不解释,雪松薇也不多问,四人一起走了回去。

    温灵鹊房间的灯还亮着,刑回倚在窗边睡着了,窗户里的温灵鹊却不见人影。

    雪松薇见温执那边多了个身影,也不去打扰,只带着九莲子去洗脸,五隐把鸿陵紫抱到床上去睡,也没再出门。

    这一夜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五隐领着鸿陵紫早起找吃的,一开门便瞧见温执站在温灵鹊房外,脸白得像是一年没见过太阳一样。

    五隐看了他一眼,带着鸿陵紫悠悠地飘过。

    因昨夜不欢而散,谁也没顾得上吃饭,鸿陵紫大清早的被肚子吵醒,不敢喊五隐,便直愣愣地盯着五隐瞧。

    五隐一睁眼看见鸿陵紫一双大眼睛,差点一掌就挥了过去,最后还是只能爬起来领她吃饭。

    毕竟她也饿了。

    五隐一进厨房就呆住了,虽说她已经能帮着收拾碗筷了,但是做饭这件事她还不会。

    鸿陵紫站了一会儿,发现五隐不动了,于是就自己行动起来,先把药罐一个一个的放在火炉上,把每个人的药依次放进去,加水点火,慢吞吞地一气呵成。

    然后才去寻了米缸舀米煮饭,一掀开锅,发现昨晚上煮的饭还在,她便有些愣住。

    呆呆地站了一下,把米放回去了,左右看看没找到勺子,就伸手抓了一把米饭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发现好像没什么问题,便招呼五隐:“师父,饭熟了。”

    五隐觉得这个小徒弟不一般,于是也过去抓了冷饭吃,反正她也不挑。

    雪松薇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师徒二人你一爪子我一爪子的吃着冷饭。

    又好笑又心疼。

    “别吃冷的。”她话音才落,鸿陵紫一爪子冷饭已经堵到她嘴边了,她只能张口咽了,又道:“我给你们热了再吃,阿武带着小紫去洗手。”

    五隐吃干净手上的饭粒,领着鸿陵紫出去了。

    刑回听见厨房里的动静便过来张望,鸿陵紫高高地举着手,把手里的饭团递给刑回,刑回高兴地接了来吃。

    温执还站在房门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灵鹊靠在床上刻着手里的观音,她知道温执在外头,但是她不想出去,人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九莲子趴在床上,来来回回地摸着一双肿起来的眼睛,暗恨昨夜哭得太放肆,眼下竟是没脸出去了。

    鸿陵紫洗干净手就又回厨房里守着药去了,五隐站在檐下感受着会州初升的太阳,只觉得院子里一片安详,非常好。

    雪松薇将冷菜冷饭一锅烩了,院子里很快就散发出香味来,几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药一时也熬不好,雪松薇便先招呼他们吃饭,刑回和鸿陵紫最是积极,五隐和雪松薇一人端了一份,分别给九莲子和温灵鹊送去。

    温执抬起头朝屋子里张望着,只隐隐绰绰地瞧见床幔动了一下,没多久雪松薇就出来了。

    温执看向雪松薇的眼神有些可怜,雪松薇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先去吃饭。”

    温执不肯动,雪松薇又劝道:“你这样熬着也是无用,我们明日还要去成云墓,你这样不吃饭,身体受不了。”

    温执思量了一下,便跟着雪松薇去吃饭了。

    明天他一定要去,他不要一个人被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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