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近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人到来,沈舒舒一边刷着微博热搜一边往包厢门口处瞄。

    进来一个人就抬一次头,像刻意等着谁。

    娟姐狐疑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似乎在说,你又要作什么妖?

    许久,就在高朋满座之际,沈舒舒以为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便不再抬头看,专注于玩手机。

    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陈总,你来啦。”

    “哎哟,这不是陈总吗,久仰大名,果真是生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哈。”

    “过奖了。”

    沈舒舒手一抖,猛地抬起头。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猝然相撞,周围的氧气被瞬间抽空。

    她感到悬着的一颗心紧紧拧在一起,如同自我绞杀和毁灭。

    是陈遇……

    她直觉没错,他真的回来了………

    此时此刻,站在她的面前,西装革履,面容英俊,正看着自己。

    突如其来的重逢,没有任何预兆,让沈舒舒招架不住,无所适从。

    陈遇攥紧拳头,手背青筋似乎要迸裂,血管里的鲜血下一秒就喷薄欲出。

    他按捺住内心涌动的情绪,朝她露出一个绅士的笑。

    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正好,不张扬也不冷漠,是一个颇有温度的笑容。

    只是眼神里的所有坦然与直白怎么也遮掩不住,所有表面维持的伪装都从眼神里跑了出来,沈舒舒在他眼里捕获到一种炙热的情感。

    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也是最接近情感来源的地方。

    两人隔着大圆桌隔空对视。

    陈遇脚步不听使唤似的绕过半张圆桌,刚想在她身边坐下,身旁的伙伴笑着打断:“陈总坐在这儿吧,主位。”

    沈舒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陈遇眼神暗淡了一瞬,像熊熊燃烧的火烛被一阵强劲狂风吹熄。

    两人明明坐在同一张饭桌,却一个南一个北,天各一方。

    陈遇一直在盯着她,眼神没有移开过半分,他在等,等沈舒舒的回眸。

    分秒逝去,却没有等到。

    沈舒舒一直低头玩着手机,把他当作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来看待。

    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进去,屏幕里的文字被打上马赛克,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叫陈遇的人。

    对面真的是陈遇吗?

    她说认识的陈遇,是这样的吗?

    眼前的陈遇,身体瘦削,深眼窝陷,五官没有了年少时的稚气和随和,反而平添了一种破碎和颓丧,眉目间依旧依往不变,只是不再神采奕奕,不再双眼明亮,而是平静得可怕,如果不是以前认识他,她会觉得陈遇本身是一个不会笑的人,一个冷漠至极的人。

    陈遇,你真的是他吗?

    王总努力活跃气氛,向沈舒舒介绍陈遇,“这是我们合作品牌方的最大投资人,陈总,陈总,这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沈舒舒。”

    沈舒舒微微一笑,再次看向他。

    只看了一秒,便避开了他的目光。

    干嘛一直盯着她看,这是要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娟姐忙打圆场:“原来是陈总啊,我是舒舒的经纪人,谢谢你愿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她,希望我们以后能有更多的合作。”

    陈遇头一回把目光看向别人,声音低沉,带着丝丝的沙哑,从诺大的圆桌对面传来,“不用谢,这个机会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气,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投向两人。

    沈舒舒埋下头去,恨不得立马抽身离开。

    娟姐一愣,哈哈干笑起来:“那就多谢陈总厚爱了。”

    “如果代言费不合理的话,可以随时跟我提,加多少倍都可以。”

    众人已经感受不到心跳的频率了,整个包间陷入了一阵沉寂,如同时间掉进零度寒潭里,被凝固结冰。

    “不用不用,您给的代言费实在太高了,我们还怕担待不起呢。”娟姐说。

    陈遇不再多说。

    见众人不说话,那伙伴只得硬着头皮挨个介绍,“这是文化娱乐公司的顾总,这位是这次活动举行的主要策划人王总,这位是……”

    沈舒舒看着这一群人,所有人都介绍完毕,她脑海里只记住了一个陈总。

    经历了一天的工作消耗,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就差咕咕叫嚣了,沈舒舒侧头对娟姐说:“什么顾总王总,记得我脑壳肿,什么时候开饭?”

    “不知道,先忍着。”

    “可是我饿。”

    “那也得忍着。”娟姐在桌底拍了拍她的大腿,传递安慰。

    陈遇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次眨眼,一次抬眸,一个小动作都尽收眼底,此时的她盯着手机屏幕看,眉宇间露出不耐烦,等不及和受不了的神色。

    陈遇忽然开口,掐断别人的谈话:“什么时候上菜?”

    “哦哦,大家忙了一天,都饿了吧,我这就叫服务员把菜端上桌。”那伙伴走出包厢。

    不一会儿,原本啥也没有的空桌被各种山珍海味占满,桌子中央是旋转玻璃,沈舒舒不想动手去转,停什么她就夹什么。

    一盘鲜虾被服务员小心端上桌,那是沈舒舒的心头好。

    她目光跟随着那盘虾,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奈何那些屁总跟她作对似的,都争着抢着把虾停在自己面前,沈舒舒刚想夹,又被别人转走了。

    她脑门儿突突一跳,气得差点甩筷子。

    就在她已经放弃时,那盘虾冷不丁地停在她的面前,目光聚焦的正中央,她看到一个大虾头正对着自己,不偏不倚。

    沈舒舒下意识往陈遇那边看去。

    只见他一直低头,手里剥着虾,眉目认真到极致。

    沈舒舒往自己碗里夹了一个虾,看到那层待剥的硬壳忽然又没了食欲。

    她宁愿不吃也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最受不了那股虾油味沾到指甲缝里,腥臭腥臭的。

    忽然,眼前又停了一碗东西。

    沈舒舒瞥一眼,诧异。

    那是剥好的虾肉,满满一小碗。

    “咦,桌子怎么转不动了?”

    有个人试图旋转玻璃桌,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才注意到陈遇那边,他把手卡在玻璃桌缝里,使了力气不让它动。

    “陈总,怎么了?”

    陈遇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人,朝她说:“剥给你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以令旁人误会至深。

    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娟姐也一脸迷茫和探究。

    沈舒舒看着那碗虾肉,蹙眉,好半晌,她沉声说:“我对虾过敏。”

    陈遇明显浑身一僵。

    “什么时候?”他问。

    “我一直对虾过敏啊。”沈舒舒笑。

    娟姐挨在她身侧,压着嗓子问:“你不是很喜欢吃虾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对虾过敏?”

    沈舒舒不答,而是拿起包包站起来,向众人赔笑:“不好意思各位,我忽然想起有一些急事要回去处理,就先走了,祝各位玩的愉快。”

    陈遇肩膀抖动了一下,手指蜷曲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杯,棕色的水渍瞬间溢满桌子,桌布湿了一大片。

    沈舒舒看都没看就推门而出。

    “舒舒。”

    身后有人喊她。

    放在门把的手倏地停顿,脖子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她呼吸短促了一秒。

    沈舒舒微微侧头。

    “我送你?”他走到她身后,开口。

    像苦苦哀求又不得不刻意保持疏离。

    “不用。”

    她走了出去。

    身后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

    长长宽敞的走廊,昏黄色的走廊灯,在两人脸廓埋下一片不可捉摸的阴影,陈遇一直跟着她,她走也走,她停也跟着停,沈舒舒再也忍不住了,她回头怒吼:“你到底想怎样?”

    陈遇答非所问,哑声说:“裙子喜欢吗?”

    “你想得到什么回答?”沈舒舒反问。

    陈遇瞬间红了眼眶,他忍着眼角的酸涩以及心脏传来的阵阵剧痛,耐心着说:“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可是,现实的偏差有点大,大得难以接受。”

    “陈遇,我们已经分手了。”沈舒舒沉下一口气,咬牙道。

    “不是分手。”他垂下头,肩膀微微抖动着,看不清那极力隐忍和坚强的模样,哽咽一声,“是你单方面的抛弃而已。”

    “你说抛弃就抛弃吧。”沈舒舒毫不犹豫地按下电梯键。

    “叮”一声,打破两人尴尬又沉闷的气氛,电梯门缓缓打开,沈舒舒迈步走进去,双眼紧盯着他。

    陈遇站在原地,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挡住门框,指节发力,像用力攀抓着金属质地的门边,指甲泛了一层苍白。

    沈舒舒冷眼瞧他。

    他的手腕佩戴一块手表,不是新款,看起来有好几年的岁月,在半空中异常扎眼。

    那是沈舒舒五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价值百万。

    她敛眸,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两人就这么与时间僵持不下。

    许久,陈遇收回了手。

    他转身走了,走之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沈舒舒望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宽肩窄腰,还是第一次看他穿上如此体面又绅士的西装。

    电梯门的缝隙越来越小,直到重重闭合,眼前的画面被刷新,面对她的只是一堵冷冰冰的金属墙。

    她后背倚靠在铁壁,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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