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陈遇频繁给她发信息,除了问候就是废话,通知她睡觉,又通知她起床,人也挺懂陶冶情操,时而发好几条语音过来,点开,听他迷人的嗓音,哼着歌,是流行的现代音乐,这会儿,她手刚离开手机几分钟,大红色标点赫然出现在陈遇的头像右上角。

    陈遇给她分享了一条全民k歌的链接,沈舒舒躺在床上,眼皮子一跳。

    全民k歌,承载着两人太多美好的,沉重的回忆。

    那年她热爱音乐,时不时在全民k歌的号上发表歌曲,后来陈遇也创了个账号,两人成为彼此的唯粉,一起合唱,一起记录点滴。

    起个名字真难:我把它下载回来了。

    沈舒舒手指不听使唤地,下意识地去点开链接,陈遇给她分享了一首自己唱的歌。

    一首民谣,《南山南》。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

    因为心里早已荒无人烟,

    他的心里再装不下一个家,

    做一个只对自己说谎的哑巴”

    ……

    陈遇的嗓音天生带感情,他的声线低沉又磁性,像有小颗粒磨砺过,沈舒舒听得不觉失神。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

    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风南北秋悲,

    北海有墓碑

    ……”

    她想起了什么,点开下载软件,把全民k歌下载回来。

    进入登录页面,目光骤然停顿,时隔五年,她早就把密码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有一个人会帮她记着。

    rose:我全民k歌的密码是什么。

    起个名字真难:你的生日加我的生日得出来的数,sc21989042。

    沈舒舒只觉得特别熟悉,像早已忘却的故事被人打开了机关,尘封已久的记忆悠远绵长终有一天得以重现天日。

    1,997,923+19,991,119。

    沈舒舒复制粘贴,点输入,再登录,成功了。

    她打开自己的页面,名字是和陈遇搭配的情侣网名。

    她的叫“一块钢铁直女”,陈遇则为“一块直女的钢铁”。

    沈舒舒一直觉得用情侣网名,情侣头像,情侣扣扣绑定的做法很low,也很幼稚,所以她每回取名字都是随心所欲的,而陈遇总能编出一个毫无关系却神似一对的名字,比如她用“草莓甜”,陈遇则用“柠檬酸”,她用“全世界最美的姐姐”,他接着起个“姐姐是我的”,诸如此类,也孜孜不倦。

    他说浪漫。

    这个号发表了十多个作品,她选择点开置顶。

    那是一首和陈遇合唱的歌曲,曲名叫《耳朵》。

    依稀记得,她和陈遇在某个漆黑的深夜心血来潮想录歌,当时两人玩疯了,嗓子太大,邻居还上门警告他俩深夜扰民,然后,两人一同进了浴室里成功录了完整一首。

    钢琴旋律缓缓拨动流淌,带着浴室里清脆如山涧空谷的回音。

    陈:谁的脚步近了

    谁的脚步远了,

    我都竖起耳朵,

    听着楼道里还是空空荡荡的。

    沈:我没听你倾诉没驱赶你孤独,

    总是闭着耳朵,

    直到心房里变得空空荡荡的。

    合:所有的感官都要变迟钝,

    茶饭不思呆呆的凝望着,

    只有耳朵不听话了,

    非要我听那首最爱的老歌,

    所有的情绪都要变脆弱,

    烂俗桥段眼睛却湿透了,

    左右耳朵也埋怨着,

    最近好像少了些什么。

    ……

    安安静静地听完一首歌,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对着过去念念不忘,宁愿死在回忆里也不愿意往前看。

    回忆很美,美得磨人,美得心碎。

    蓦然回首,她自以为平凡普通的点点滴滴,却在五年漫长岁月的保存和发酵下变得醇厚浓郁,回忆封闭了太久,口感就越浓。

    回忆是一壶酒,陈遇沉醉其中,而沈舒舒已经断片了。

    陈遇爱她,也不过因为在情窦初开花季雨季的年纪里,她冒冒失失又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少年时代,给了他特别的情感,以及年少品尝禁果的刺激。

    那年两人马马虎虎地在一起,她待陈遇如过,而陈遇把她当初恋。

    沈舒舒抽身而退,陈遇却没有预料到她毫无预兆的离别。

    她深谙及时止损的道理,所以浅尝辄止,而他甘之如饴。

    此后,此生故断,无你何欢,他也无所谓了。

    她忽然觉得陈遇好傻,傻的不行,傻到了极致。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执着的人啊,她在声色犬马的五年里换男友如换衣服,她一遍一遍地灌醉自己,如果陈遇不回来,她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想起他。

    一条新的访记录弹跳出来,陈遇在一分钟前访问了她的主页,还给她送了几百朵玫瑰花。

    沈舒舒点开一首自己的独唱,是当年很流行的歌曲,底下评论只有孤零零一条,时间停留在二零一七年四月十二号。

    一块直女的钢铁:姐姐很棒,我也就听了几百遍吧。

    一块钢铁直女回复独楼:抓到一只不认真写作业的崽崽,快滚去你的作业堆。

    一块直女的钢铁:收到,嘻嘻。

    每一个作品,陈遇都会留言和送礼物。

    沈舒舒也去访问陈遇的主页,个人介绍底下还有一行很小的字体,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有她。

    陈遇的作品比沈舒舒更多,五十多个,最新发表的一首歌是刚刚,他以前很喜欢唱歌,去ktv经常一人唱到深夜又天亮,走路的时候会好玩似的戴着一副耳机边走边唱,她忽然记得当时陈遇粉丝挺多的,很多都是他学校同学给的关注,后来有一天,沈舒舒对比了一下两人的粉丝量,心里不平衡,也不知道哪儿升起的胜负欲,她还因为这事儿发了好一通脾气,陈遇惯着她,哄她,一夜之间两百多的粉丝变成了单数1。

    也不知道使用什么方法让两百多号人取关了他。

    直到有一天,沈舒舒创了个小号,果断关注了陈遇。

    那个晚上,陈遇忽然私信她小号,发了一条冷冰冰的消息。

    一块直女的钢铁:请礼貌取关,谢谢。

    迷人的小祖宗:博主唱歌那么好听,为什么不让我关注啊?

    一块直女的钢铁:歌只唱给女朋友听,粉丝也只有她一人,就够了。

    一块直女的钢铁:还有,请不要人肉搜索她,别打扰她。

    沈舒舒小号取关了他,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只是感动了一两秒。

    思绪被硬生生地拉回,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为了回馈两千多万粉丝量,沈舒舒被娟姐要求更新一段新鲜舞蹈视频,当粉丝福利了。

    江一野在一旁看着那道迷人的风景线,对娟姐说:“舒舒姐随便摆几个动作都很有感觉,天生的。”

    “可不是。”娟姐笑着。

    终于搞定,沈舒舒如脱水的鱼儿躺在光滑的地板上,胸口上下起伏着,江一野给她递了条干净的毛巾,让她擦汗。

    也就随便擦了几下,等于白擦,在沙发上倍受冷落的手机忽然叮咚了几下,沈舒舒有一种错觉,不用看就知道来者是谁。

    她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已的身躯走过去,弯腰,一把捞起。

    起个名字真难:在忙吗?一起吃个饭?我去接你?

    她懒懒地打了一行字:我们很熟?

    起个名字真难:七分熟算吗。

    rose:我们已经焦了。

    起个名字真难:有幸吃过,细皮嫩肉,香温玉软,没有焦。

    ………

    rose少在我面前开黄腔。

    起个名字真难:我不开了,咱们可以谈一些其他的话题。

    rose: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起个名字真难:有,谈恋爱就很好谈。

    ………

    沈舒舒彻底不回他了,手机往沙发尾一扔,咻地一声,落下。

    “手机招惹你了?”娟姐在她身边落座,一阵调侃。

    沈舒舒沉默了片刻,忽然看着娟姐,语气严肃:“娟姐,请教一下身经百战的您,如何让一个人对自己死心?”

    “陈总?”

    “……”

    沈氏os有那么明显吗?

    “对象是陈总的话,还是你死心吧。”娟姐拍了拍她肩膀:“陈总对你不会死心,只会死心塌地。”

    “……”

    “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沈舒舒有被冒犯到,瞪大了眼睛:“娟姐,我好歹也是九七年的,又不是三十好几,你就开始催婚了?”

    “人家和你一个岁数的已经结婚生子了呢。”娟姐反唇。

    “我不婚主义者。”

    “少拿你们年轻人的价值观说事儿,什么不婚主义,单身主义,独身主义都是扯淡,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不过是网上说的,一人两房,三餐,四季。”

    “娟姐,什么人啊房啊吃的住的,归根到底还不是柴米油盐和鸡零狗碎,太低俗了。”沈舒舒打住她,像她那样的人,对这种向往的生活完全不屑一顾,她人就这样,对爱情不抱任何幻想,在这人间潇洒走一回得了,没什么指望。

    娟姐看着她,忽然说:“你不为陈遇着想一下,他可是非你不娶啊。”

    “年、少、轻、狂,再修炼几年就懂了。”沈舒舒一字一顿地答。

    江一野走了过来,打扮挺帅,又酷又野,和沈舒舒身上的气质相搭,他诚意邀请二位:“晚上一起去老城厢吃顿潮汕牛肉火锅?我请。”

    沈舒舒无所谓,倒是娟姐爽快地答应了。

    十月份的傍晚不一会儿就暮色降临,街道旁亮起盏盏灯火,秋风瑟瑟,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三人一同下楼,江一野刚要取车,不远处停着一辆奢华suv,外表白色,车灯忽然亮了起来,朝路面投下两道炙热的白光。

    后车座的门由内打开,车上缓缓下来一个人,西装白内衬,腿长细腰,面容英俊,整个人都融入身后苍茫霭霭的暮色。

    “陈总。”娟姐惊讶了一瞬,礼貌打招呼。

    陈遇微微颔首,他不轻不重地扫了眼江一野,目光淡淡,抬脚直径走到沈舒舒面前。

    “你怎么找到了这儿?”沈舒舒问。

    陈遇面色不改,不羞不燥地答:“你的一切行程和工作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包括你的人,从头到脚,由内到外。”

    三人:“……”

    江一野嘴角抽了抽,站在一旁往他看去。

    江氏os:你在内涵谁呢?

    陈总为沈舒舒而来,目标明确,娟姐也不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但凡说一个不字都是心虚难忍,只得硬着头皮说:“陈总,我们正打算吃饭去呢,你如果不……”

    话未说完,陈遇抢先:“不介意。”

    “………”

    沈舒舒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言以对。

    江一野冷哼了声,手里摇晃车钥匙。下巴指着身后的suv说:“既然陈总自己开车过来,那就麻烦娟姐给你发定位了,我们带路。”

    “你开的车几个轮子?”陈遇看着他,冷不丁问。

    “四个,怎么?”

    “四个轮子的车坐四个人,挤一挤也不是不行,我不占地方。”

    “……”

    “而且,我的suv太惹眼,恐怕不适合出现在你找的馆子吧?”

    “……”

    沈舒舒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答,颇有剑拔弩张之势,她无语望了望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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