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寒风朔朔,行人稀少,水泥路面被下了一早上的寒雨洗刷得铮亮湿润,沈舒舒被陈遇牵扣着十指,两人在昏暗无人的大街上奔跑。

    “我们去哪儿?”沈舒舒在身后喘着气,头发被冷风吹得凌乱不已,还未还得及卸掉的妆容都花了。

    牵着她的手慢慢停了下来,陈遇回头轻拍她的后背顺气,他平静地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沈舒舒被他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心动和难耐,经历了试镜时的丑闻以及刚刚的坏心情,她现在挺想远离一切制造烦恼的根源,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装束,只披了一件保暖羊毛外套,其余两手空空,两袖清风,便道:“我什么也没带。”

    “你有我。”陈遇对她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你不是说很想看海吗,我带你去。”

    闻言,沈舒舒喉咙里发出嗤一声,高挺好看的鼻子被冷飕飕的天气冻得微微透红,她低头吸了一口鼻子,笑:“这种时候看什么海。”

    “我们出国。”陈遇毫不犹豫地说,表情像早已计划好了行程,只是刚好撞上这次机会而已,沈舒舒不得不很认真地看他一眼。

    “我没带身份证。”

    陈遇:“我有私人飞机。”

    “”

    等她整个人被陈遇稳稳安顿在私人豪华飞机上的时候,她扭头去看机舱窗外不断浓缩成集合电路的繁华城市,以及周遭慢慢暗淡下来的暮色,才从疯狂中寻回些许理智。

    “我们就这样走了?”

    “嗯。”

    “走去哪儿?”

    陈遇从茶水间里给她泡了一杯热牛奶,用她很久以前代言的某款玻璃杯盛着,递到她面前,低头的一瞬间狭长眼尾翘起,答:“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沈舒舒坐在沙发上睨他,陈遇依旧保持着递牛奶的动作,她盯了片刻后忽然来了逗趣的兴致,抬起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慢慢曲起一根食指,朝他勾了勾。

    陈遇被这一销魂的动作勾得心猿意马,沈舒舒的一举一动总能牵制他的心神,他弯腰,两人脸对着脸,鼻尖碰着鼻尖,滚烫的呼吸萦绕在嘴边,几乎挤不出一点间隙,沈舒舒在他愣神之际轻轻呼出一口湿热的气,反手扯他后脑勺的几撮头发,在陈遇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无情地拉开两人亲密的距离,薄薄的红唇轻笑,明目张胆的调侃他。

    陈遇秒懂,受委屈了,嘴巴抿了抿,说:“姐姐逗我。”

    “谁让你这么好骗。”刚撂完这句话,两人皆一愣。

    陈遇确实挺好骗的,当年才被她轻易骗到手,还心甘情愿被她骗。

    她轻飘飘别过脸去,过了一半会儿,陈遇轻声说:“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觉。”

    沈舒舒余光看了眼那杯牛奶,她抿了抿嘴巴,才慢吞吞接过,那模样儿像在说我喝牛奶是为了卖你面子。

    她低头喝了一小口,没看到陈遇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飞机在上空平稳飞行着,沈舒舒在牛奶的催眠作用下靠着椅背浅浅睡着了,坐着的睡姿并不太舒服,她眉头时而皱起,时而缓缓散开,陈遇刚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沈舒舒阖眼浅睡的画面。

    他轻着脚步走过去,半蹲在她的脚边,以一个卑微的,膝盖抵着地板的姿势仰视着她,沈舒舒睡相很美,少了一份锋芒和疏离,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在柔软灯光下卷起,给她一张风情万种的脸蛋平添了一份疲惫和恬静,安静的时候不会咄咄逼人,也不会高傲蔑视,在他眼里,乖巧如小孩。

    陈遇脸凑过去想亲一亲她,她的唇就近在咫尺,只要再更进一毫米他就能偷袭到一个吻,可他还是停了下来,他害怕会吵醒睡梦中的她,怕她一生气就让飞机掉头不跟他私奔了。

    他坐了一会儿,直到沈舒舒进入深眠状态,才捞过臂弯,把她轻轻横抱起来,往贵宾休憩房间走去。

    第二天一早,沈舒舒从某人的怀里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空荡荡的天花板,也不是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而是一条硬朗清晰的锁骨,像一根剔了肉的骨头似的横在她眼前,就差一口咬上去留下一个暧昧的牙圈。

    视线再往上,硬朗的喉结摆出一条优美冷硬的曲线,像艺术品,他尖尖的下巴口长出并不明显的青色胡茬,想伸手摸一摸手感。

    就在沈舒舒要把思想化为身体上的行动时,男人沙哑的带着起床气泡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看够了吗?”

    沈舒舒猛地一怔,她微微睁大双眼,边看着陈遇边不着痕迹地把一颗头颅往被子里塞,那模样儿跟恨不得就地把自己掩埋一样。

    陈遇抽出搭在她腰际的手臂,忍着笑把她拔了出来,掀开套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沈舒舒只觉得身体一凉,就听到陈遇说:“我们已经着陆了,怕吵醒你,就一直在飞机上待着,等你醒来。”

    “这里是哪儿?”沈舒舒眉目清醒了一点儿,她从床上坐直,转头往小小的一方窗外看去,放眼是一片辽阔的陆地,太阳在天边裂开一道橙黄色的金口。

    “希腊。”陈遇说。

    沈舒舒秒转头,“我们在希腊?”

    她似乎不能在一秒钟之内接受自己身处异地远隔万里的现实,昨天还因为试镜被狠狠羞辱一遍后又被曝恋情公开,而当事人此刻却来到了希腊。

    她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和陈遇飘洋过海,出逃了!

    陈遇给了她缓冲的时间,见她眼神没那么迷茫不已了,他下了床,当着沈舒舒的面解开睡袍,而后露出劲瘦流畅的人鱼线条,再接着是穿上裤子,系裤腰带

    沈舒舒顿时反应过来,暴躁道:“昨晚我们一起睡了?”

    “嗯,未经你允许,擅自上了你的床,还把你给睡了,求姐姐原谅我。”陈遇一遍扣外套扣子一边朝她眨眼。

    “”

    沈舒舒心说,你真会混淆概念。

    明明两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居然趁热吃人豆腐,口口声声说把自己给睡了。

    “姐姐坐着不动,是等着我亲自伺候你吗?”陈遇整理好着装,几步走过来,打量着她漂亮的眼睛说:“不过,亲自伺候你是我的荣幸,来吧,姐姐。”

    陈遇伸出手。

    “”沈舒舒踢他一脚,正好踢到他的大腿内侧,似乎感应到什么,两人同时一僵,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变了味。

    沈舒舒光着脚逃了出去。

    洗漱完毕,换上陈遇准备的衣服,很合身,机舱里有化妆台,专门为沈舒舒的要求和习惯定制的,她边感叹陈遇细心边坐在镜子前精心捯饬自己的脸蛋,陈遇就坐在机舱旁边的床边等她,一会儿看手机打着字,一会儿又抬头看她,沈舒舒脖子细白,在光线底下闪着白光,她手拿着卷发棒卷发尾,半边头发都垂落在左颈侧,陈遇就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眼神发直,身体越来越坚硬。只见她倾着身,在一大摞筐口红里挑挑拣拣,挑了老半天都没看到顺眼的唇色,她穿了一件露腰针织毛衣,清瘦柔软的蚂蚁腰暴露在空气中,陈遇僵硬地收回视线,揉了揉脸,耳根子都红透了。

    沈舒舒找不耐烦了,头也不回:“你给我准备的都什么东西。”翻找的声响很大,在陈遇走过来时又看到一样不可思议的东西,她拎着这支芭比粉色口红,回头冷冷地说:“陈遇,你好非主流啊,这么土的颜色也给我安排上了。”

    陈未等陈遇说话,沈舒舒眼尖瞥到他耳根红红的,眼神也在闪躲着自己,这副熟悉的模样沈舒舒再熟悉不过,她挑眉:“你害羞了?”

    陈遇没搭理这句调侃,他越过沈舒舒的腰,在口红堆里翻找了一会儿,给她拿了一支品红色的口红,打开盖帽,指腹在底下扭转,口红柱子缓缓而升:“涂这支,颜色鲜艳不低俗,正好搭配上你的复古风穿搭,我看了下主要功能,可以防止拔干。”

    沈舒舒一脸狐疑。

    “芭比粉那支不是我挑选的,是品牌方附赠的,当时没有细心给你挑出来扔掉。”陈遇把口红递给她,语气轻缓,倒像在哄人:“试一试。”

    抬眼看他几秒,沈舒舒真听了他的话,弯腰对着镜子细心涂口红,涂完唇廓,她上下抿了抿唇,让颜色分布在每一快唇肉上。

    “还挺合适,看来当年跟了我你学了挺多知识。”沈舒舒看着镜子里的美人儿心情畅快了,她颇为得意勾了勾唇,眉毛上翘,眼尾舒展。

    “毕生所学只为博舒舒一笑。”陈遇看着她涂完口红,忽然蹦出一句土得要死的情话。

    “”沈舒舒差点把这支限量版迪奥口红生生折断。

    希腊的温度并不寒冷,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温暖和煦的冬日阳光照耀着这一座充满古典主义的文明之城,蒙上一层柔和与文艺的色彩。

    沿街两边伫立着古老神圣的建筑和博物馆,此时正时清晨九点多,陈遇带着沈舒舒漫步于希腊街市,旁边的商铺陈列着当季的时尚大牌,沈舒舒时不时地回头留一个眼神。

    “喜欢就买,买多少都行。”陈遇在身边说。

    “不是,我只是觉得款式有点土。”沈舒舒收回视线,语气漫不经心的。

    “土吗?”

    “跟你讲情话一样土。”沈舒舒毫不客气撇下这种话,还理所当然地瞄他一眼。

    “好吧,回头我博览群书,然后说点你喜欢的情话。”陈遇牵上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沈舒舒下意识睁开,陈遇就抓得更紧,街头转角有卖艺弹唱的流浪音乐家,正一边拉琴一边唱着当地民谣,旋律缓缓流淌于人来人往的街市中,配合着步履匆忙,在花园长椅一旁,一位流浪艺术家正在给一位路人画画儿,那女孩板板正正地坐在小凳子,冲着长胡子爷爷灿烂一笑。

    “好文艺的城市。”沈舒舒由衷感叹。

    “嗯,中世纪遇到了黑暗,所以碰撞出一场浪漫和伟大的文艺复兴,浪漫与文明交织,后来就有了文艺。”陈遇缓缓说着,身旁有一位大爷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经过两人,车轮胎后面的花篮上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红色粉色蓝色白色,争奇斗艳,芳香引了一路,大爷骑得有些快,其中一朵玫瑰花在颠簸中顺势掉落在马路上。

    是一朵红玫瑰,上面停留着几颗清晨的露珠,大爷行走于人世间,顺带邂逅一场浪漫。

    陈遇弯腰捡起,玫瑰花轻盈握在指腹之间,荆棘利刺早已被人为修理掉了,沈舒舒看着陈遇一边把玩着偶然掉落的玫瑰花,一边朝她缓缓走来,浅浅笑着,身后喧哗的人群皆变成虚浮和空白的背景,她抬眼,看到西式建筑上尖顶上停留了几只白鸽,正扇动着翅膀。

    陈遇以希腊语念出一行当地语言,“statrosapristinanone,nonanudatenes,当文艺复兴遇到了玫瑰,世间的一切浪漫都有了实质。”

    陈遇把玫瑰花立在她眼前,指尖温柔,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声线轻柔:“玫瑰之物,赠与玫瑰本身。”

    沈舒舒被他这几句话撩拨得说不出口了,她下意识接过那朵玫瑰花,根茎捏在手心里。

    “走,带你去回溯伟大的文艺复兴。”

    他拉着沈舒舒穿过代尔街头的玫瑰,街道旁边的零售亭,教堂屋顶的白鸽,以及簇拥的人群,最后来到一座宏伟壮观的大教堂下。

    两人寻门而入,神父在十字架下方默念着上帝的指示,成排的椅子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教徒,他们闭着眼睛默念圣经,听没有发现两人到来。

    整座大教堂被丁达尔效应产生的光笼罩,一道道光线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照射而进,给予教堂以庄严,以古典,以神圣,每一道光,都是在黑暗的中世纪里的不可或缺,当光出现在长久黑暗之中的时候,文艺复兴就因此诞生。

    文艺复兴与光共尘埃。

    那一刻,沈舒舒竟然生出众多感想,也理解了陈遇为什么带她来大教堂邂逅光的原因。

    她终于理解了世俗里人们经常用以表达浪漫的那句至理名言,想来并不无道理。

    你是我的文艺复兴。

    同理。

    你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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