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字迹通过比对,还是能发现细节上的不同,也因此,江宗宇算是在井上面前自证了清白。
万玉涵收回钢笔时兴致缺缺的表情自然逃不过温煦的眼睛。
这一桩悬案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肯去查,井上四两拨千斤的叫万玉涵放下对江宗宇的偏见。
说是请,实则是要求江宗宇将这一批丢失的钢料给补上后,万玉涵才算是不再句句针扎似的戳向江市长。
今日的西北风和万玉涵有点像,骨子里藏着刀子,强风刮过温煦的脸,很快就在他的脸上留下红痕。
温煦和万玉涵一同立在餐厅门前,趁着李北一去开车的时候,温煦看向身侧同样等车的万玉涵问:“是你做的?”
“温小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万玉涵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拨浪鼓,上下晃悠着说:“小丫头格外稀罕这种带声儿的玩意儿,和她妈妈一样。”
万玉涵的车到的很快,上车前,他突然转身盯着温煦的双眼说道:“你呀,猜的很对。”
说完,他抬手冲温煦晃着手中的拨浪鼓说:“寻到了什么好玩儿的,可记得给我送来。”
“少爷,车到了。”
乐康见温煦还看着万玉涵的车没回神,小声提醒着。
“乐康,你让人去查查万少夫人。”温煦转身朝车边走着的时候,低声说着抬头看了眼车里的李北一。
“知道了少爷。”
上车之后,温煦的手指不断在膝头轻点,李北一透过后视镜看了好一阵儿,轻声问:“少爷,可是方才有什么事?”
温煦的手指在这句发问后停下,抬眸看向前头的镜子,与李北一对视后说:“万玉涵五金厂的原料被人截了,蛛丝马迹都指向了江市长。”
“江市长?”
李北一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后,温煦不出所料的也收到了乐康的不解,冲李北一说:“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你去查查,动作小点。”
“好的少爷。”李北一点了点头肯定的说完紧接着又问:“对了少爷,您别忘了晚上还要去沈家,伊筠小姐在医院等着咱们一趟回去。”
乐康看着手表说:“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咱们回医院休息会儿刚好。”
滴答滴答滴答
笨钟里秒针转动的声音一直是极为明显的,尤其是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
靠在角落处的钟表是个立式的,下半身还有钟摆跟随秒针转动而不停摆动,淡黄色的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三点四十五分。
它正朝着窗子,窗子透过的光将书桌上的人影投到了它的玻璃面罩上。
那人穿着一身厚呢做的军装,看着面上的神情竟觉得这人正在一丝不苟的处理重大文件,然而现实却是,他一手托着报纸一手拿着剪刀,正沿着一抹弧度下刀。
咔哒。
剪子被放在桌上的声音伴随着他的一声吹气,报纸的边角料被无情的吹到了桌面四角。
他看着手上不到掌心三分之一的薄薄纸片,嘴角抿了抿,抽开书桌下方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牛皮本,本子里似乎被夹了许多东西,乍一看过去,书页里的缝隙有很多。
他打开本子最后一页,那里空荡荡的一片,他将手心里那张已经粘好胶的纸张,放在了正中间的位置。
半掩的门口处传来两道逐渐增大的脚步声,他眉头轻皱,指尖拂过方才贴过纸的位置,合上本子的时候,眼中的温和同嘴角的弧度一齐缓缓退却。
咚咚咚。
“阿昭。我进来了。”
低沉的男声随着敲门声之后响起,荣昭快速将桌面上的碎渣团起扔进垃圾桶才道:“进来。”
跟在荣冕身后还有个人,这人很忙,荣昭从北平来到重庆后的半年里只见了他两次。
“汤、□□,好久不见。”
汤润泽面上很是疲累,冲荣昭点了下头说道:“荣少尉见谅。”
荣昭轻挑了下眉,亲自起身给两人到了水说:“这几天很忙,我知道。你们见过苏联人了?”
荣冕坐在桌前,接过荣昭递过来的水看了眼汤润泽开口:“见过了,上面也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共识,基于国共合作的基础上,苏联为我们的飞行员提供一名外教。”
“这不是好事?”荣昭在他们对面坐下,巡视着两人脸上的表情问:“什么意思?”
“咱们的飞行员数量太少,飞行设备也不行。”汤润泽拧眉道:“我提议要在现有基础上扩招,再申请经费的部分,被驳回了。”
“是那几个老头?”荣昭顶了顶腮问着。
“是。”荣冕点头道:“政府已经迁都重庆,仗着委员长的庇护,他们的动作只会更加放肆。”
“咱们就一直退吗?”汤润泽看着两人说:“北边已经打到了华北平原,东边连南京都岌岌可危,日本人的飞机光明正大的在重庆上头盘旋。”
“各地被接连轰炸,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在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简直愚不可及!”
汤润泽带着愤懑的话说完,荣昭看了看荣冕,后者低叹一声,缓缓道:“刚才的会上,有人提议,日军向南进军时,以水代兵。”
荣昭的眉头一瞬间蹙起,问:“以水代兵?”
“嗯,还只是个提议。委员长同不同意,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荣冕浅短说完,抬手拍了下汤润泽的肩膀说:“这两天你休息休息,陈舸有消息了,你去找他吧。”
汤润泽的头在荣冕的话落立马抬起,顺着荣冕的指示朝荣昭看了过去。
“别这么看我。”荣昭嫌弃的垂下视线,将手边一张纸推到了汤润泽面前,靠躺进座椅后,两腿大刺刺的放在桌上,冲人解释道:“几天前吧,大哥曾经手底下找过陈少爷的人在重庆又看见他了。人是找着了,这次没打草惊蛇,跟了两天发现,他在找人。”
荣昭见汤润泽又抬头看向他,看着对面人说:“他应该是,有目标的打听人,那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听说,都上了前线。”
荣冕瞟了一眼汤润泽手里的纸条说:“这地址,不就在附近?”
汤润泽看了眼荣冕,起身道:“我先去了,你给那什么斯基说一声这两天麻烦他。”
有些人,见了第三面,还没把他屁股底下的垫儿坐热乎,就又走了。
荣昭勾唇笑了两声,从那急匆匆的背影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荣冕开口:“念九怎么样?”
荣冕摇头,面上带着愁意道:“环境换的太突然,总是反反复复,这个冬天比往年严重许多。”
“上次,我跟他们提过的事,怎么样了?”荣昭带着小心的试探,一边开着口一边观摩着对方的脸色。
“月中。”荣冕提到这个,平素严厉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尾调都在上扬着:“月中,就将九娘的牌位供到祠堂。”
荣昭闻言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时间,冲对面说:“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
“低头了?”荣冕问。
“不。”荣昭直白的否定完说:“我去看念九。”
荣冕淡笑着跟在荣昭后起身,哼笑道:“小家伙儿可是还记着你要给他带的糖,准备了?”
荣昭走到荣冕身边,在这一句提示下站住脚,反身走到桌前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铁盒,再走回荣冕身边时说:“记着呢,不过你得管着他,别让他多吃。”
“那是自然,我不在,母亲也会管着他的。”
“她可管不住,总哄得他祖母给他加量。”
“一会儿见着人了,记得开口叫人,那怎么说也是父母。”
“嗯。”
南方的冬天倒不如在室外晒晒太阳。
陈小少爷惯是会享受的,此刻这人正坐在街边一个露天的茶铺里,翘着腿喝着茶。
太阳没有中午那么大了,斜阳是暖红色的,照在那个惬意的眯上眼睛的小少爷身上,把已经浮躁了许久的心,定了下来。
米色的高领毛衣将那小少爷衬得唇红齿白,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年,这人像晒不黑似的,不过也确实黑了点,没有以前那么白,但是看上去,就是,不一样了。
他走的很轻很慢,那人在那歇着,就像晒在阳光里舔毛的猫,他怕声音一大,就把人惊走了。
然而他还是漏了一环。
“喝点什么?”
这一道声音把陈少爷惊醒,他侧头看到了来人。
“和他一样。”
汤润泽俯看着不到两步距离的陈舸,吞咽了一口,直到身旁没有别人了,才缓慢的冲人说:“回来了。”
陈舸有些呆愣,没想到真能遇上,长久的仰头和那人对视后,他才找到脸上的感觉,勾唇的时候,竟然觉得表情格外僵硬,只得垂下视线,冲汤润泽开口:“回来了。”
“您的热茶您、坐哪儿?”
陈舸突觉两人一直对视有些尴尬,赶忙转头冲人说:“这儿,和我一起。”
“好嘞。”
陈舸看着被放在桌边冒着热气的杯子,扭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盯着他的汤润泽问:“不坐吗?”
“坐,坐。”汤润泽连连点着头,可脚下仍旧不动半分。
没人知道,在看到这个人之后,他从心间开始蔓延出一股酸麻感,顺着他的身体血脉,游走到他的指尖和脚心。
陈舸眉心渐渐蹙起,初见时的那股慌乱失措被小股恼意代替。
“怎么?等我去请你?”
是真的陈舸。
真的是陈舸。
汤润泽心下肯定后,面上带着笑,抬脚朝陈舸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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